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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通傳三軍,奉為楷模

  昌平,盧象升的總督行轅內,督臣盧象升,宣鎮總兵楊國柱,宣鎮千總張誠三人跪伏于地上,他們前面擺放著香案和供品,香案前站著一個身形威猛的太監高起潛。

  此時,高起潛見盧象升等人已然跪好,他清了清嗓子,又用尖細的聲音喝道:“盧象升,楊國柱,張誠接旨!”

  以督臣盧象升為首,眾人都是跪在行轅內,恭敬的朗聲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起潛從旁邊那個小太監手中的紅木托盤上,取過黃綢包裹的錦盒,里面是一個朱漆描金的盤龍匣子,他把盤龍匣子交給另一個小太監拿著,從匣中小心翼翼取出以黃綾暗龍封套的圣旨。

  用他那尖細的嗓音高唱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奴賊禍國,百姓涂炭,凡我臣民無不切齒,今聞兵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盧象升實力殺賊,馬坊大捷,痛擊東虜,朕心甚慰!賜金廂犀束帶,織金胸背麒圓領各一,內帑銀五百兩,又賞功銀牌二十副,以供陣前獎功之用…”

  督臣盧象升趴在地上,深感皇恩浩蕩,早己是泣不成聲,顯是激動無比。

  張誠跪趴在楊國柱的身后,耳中聽到前面盧督臣的動靜,也是在心里暗暗的為他感到歡喜。

  隨后,圣旨中又褒獎了宣鎮總兵楊國柱,賜他駿馬與銀兩,還有皮弁冠服一副,纊絲五疋,張誠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前面楊國柱的身體也在不斷的顫抖著。

  突然,張誠聽見圣旨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精神為之一振:“....…宣府鎮鎮標右翼營千戶張誠,奮勇鏖戰,斬殺虜騎逾百,力挫東虜氣焰,朕甚嘉慰!

  今賜寶劍盔甲各一,內帑銀二百兩,通傳三軍,奉為楷模....…待京畿安定,虜騎退卻,再行敘功擢升…另賜給鎮標右翼營賞功銀一萬兩,望該部勠力克敵…”

  高起潛照著圣旨又講了一大堆,直到最后總算念出:“欽此!”二字。

  張誠等人跪在當處,口中高呼叩謝皇恩浩蕩。

  督臣盧象升更是雙手顫抖著,恭恭敬敬的接過圣旨。

  跟著又一一接過花銀、蟒緞等賜品,每接取一物,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叩頭謝恩,高起潛將諸物一一交接完畢,強擠出滿面笑容的對盧象升說道:“盧大人,咱家恭喜你了。”

  盧象升深感皇恩,忽然間一股熱淚就奪眶而出,他只覺得這些天里,自己所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硬咽著說道:“高公請在行轅中稍息片刻,學生這就上表謝恩,還煩高公代呈圣上。”

  高起潛尖聲應道:“好說,好說。”

  盧象升忙急匆勿的趕入內帳,高起潛坐回椅上,雙目注視著張誠,操著略有矜持的尖細嗓音問道:“你便是張誠?”

  張誠剛剛起身,肅立與總兵楊國柱身側,聽見監軍高起潛問道自己,忙躬身答道:“末將張誠,參拜監軍高公公。”

  高起潛身形不動,伸手抓起一只茶杯,在手中把玩著,微微抬起眼皮,打量著張誠,良久,才說道:“張誠,很好,英雄出少年,前途不可限量啊!”

  張誠仍挺身肅立著,聞言再次躬身回道:“張誠唯知忠君報國,敢不用命,怎能當得監軍如此過譽。”

  “張千戶,到是居功不傲,頗有大將之風嘛。”高起潛有些陰陽怪氣的尖細聲音,讓張誠感到格外刺耳。

  卻不得不與之周旋道:“承蒙監軍夸贊,張誠深感皇恩浩蕩,定當陣前奮勇,舍卻生死,以報國恩。”

  高起潛未發一言,只是凝視著張誠,嘴里“嘿嘿”的笑著。

  正巧督臣盧象升已然寫就謝表,走了出來,張誠忙同總兵楊國柱一起,拜別盧象升與總監軍高起潛,離開總督行轅,連陳安和其他的小太監們,也一起退了出去。

  盧象升把寫好的謝表,雙手奉給監軍高起潛。

  二人重新坐好,盧象升心有不甘,又繼續起剛才的話題。

  他對高起潛問道:“學生適才之議,高公意下如何?”

  “野戰,并非我軍之所長。”高起潛仍是漫不經心的答著。

  盧象升有些急切,但為了大局,仍是耐著性子說道:“我宣大、山西、關寧各鎮勤王軍馬,素來慣習野戰,正是趁著目前我軍士氣正旺,最應該主動尋虜一戰,以解京畿之危啊。”

  “不,我軍雖勇,畢竟新集,還需時日磨合熟悉,此刻切不能貿然與虜求戰。”高起潛神色不驚的對盧象升說著。

  盧象升內心激蕩非常,不由拂袖而起,手緊緊按著刀柄,大聲的說道:“高總監,畏敵似虎,那我只好單獨與虜騎周旋到底了!”

  高起潛卻是毫不動氣,悠閑的翹著二郎腿,語氣傲慢的說著:“盧總督,若是愿意單獨與虜騎對戰也罷,不過這勤王的軍馬嚒,咱家也要有一部分…”

  盧象升內心激憤,溢于言表,他決然地截斷高起潛的話頭說道:“好好好,我總歸是明白了你的意思,再不用多說什么。

  宣大、山西的勤王軍馬,原就是我帶來的,仍舊歸我指揮便是;關寧來的勤王精銳,我一個都不會要,由總監軍自去指揮就是。”

  “盧大人,這樣分兵,真的好么?”高起潛內心中,對這樣的結果是非常滿意的,此時卻故意如此問著。

  盧象升略有些平靜,卻自知已別無選擇,憤憤然道:“我自知兵分則弱,對戰事不利的道理。然今日這事,除此之外,已更無他策。”

  “如此便只好分兵了,盧大人意下,何時分兵好呢?”高起潛趁熱打鐵般的追問道。

  盧象升瞪著一雙眼睛,沉聲說道:“我今日便拜疏奏聞圣上,待皇上的圣旨一到,你我馬上就可分兵。”

  “如此甚好。咱家這就回宮去,靜候上諭,不再叨擾盧大人了。”高起潛說著就站起身來。

  他才走兩步,就又回身打著官腔說道:“你我二人都是為皇上辦事,還望盧大人多多擔待才是。”

  盧象升壓著心中不快,拱手道:“好說。”

  他把高起潛送出轅門外,望著他上了馬,拱手作別。

  凝望著高起潛漸漸遠去的背影,盧象升不由搖頭說道:“我今日才知這宦官閹黨的厲害啊!”

  第二天下午,太陽已經有半個身子藏在大地之下,散發著昏暗的余光,一縷夕陽斜照在大地上,卻不在刺眼。

  盧象升剛剛接到當今皇上御旨,已然同意他與監軍高起潛的分兵之議。

  他明白皇上定是聽信了高起潛和楊嗣昌的話,不再采納他所提出的與虜騎決戰之意見,在崇禎皇帝身上所寄托的最后一縷希望登時幻滅了。

  他頓感自己在朝中孤掌難鳴,大有“一木難支大廈將傾”之感,深深地陷入絕望和憤慨之中。

  正當此時,一個傳事官前來報說翰林院楊老爺在轅門外等候謁見,盧象升一聽是翰林院楊老爺,趕忙吩咐道:“快快請進!”

  他也立刻站起來,走向大廳外去迎接。

  數日前,崇禎皇帝在平臺召見盧象升的談話內容和安定門會議的情形,已然在許多朝臣中傳播開來,一些朝官知道盧象升果然敢于在皇上面前力排和議,堅決主戰。

  楊廷麟對此感到很欣慰和敬佩,然而他也明白,盧象升在朝廷上的處境,楊嗣昌和高起潛會合力對付他,會使他的雄心壯志付諸東流。

  盧象升直把楊廷麟引進內室,屏退左右,郁悶的望著他道:“我千里勤王,本想與東虜決死一戰,解京師危急,挫虜之兇焰,怎想…”

  他說到這里,竟深深地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總督大人進宮陛見的情形及安定門會議之經過,廷麟都已略知,莫非因朝廷上有人掣肘,使大人欲戰而不能,故此心懷郁悶?”楊廷麟疑惑地問道。

  盧象升急切的說道:“正是皇上聽信楊文弱和高大監的話,不愿使我與虜騎一戰,怎奈何之!”

  “弟今日前來行轅拜謁,正是想為大人借著代籌。”楊廷麟雙目神采奕奕的說道。

  “愿聞其詳!只要利于國朝,象升雖肝腦涂地,亦在所不惜。”盧象升有些激動地注視著楊廷麟。

  “現今情形是這樣的。”楊廷麟把身子向前探了探,用他光芒逼人的眼睛,注視著盧象升因軍務疲勞而略顯蒼白的臉孔,壓低聲音說道:“當今皇上和楊文弱、高起潛雖有意與虜言和,但仍迫于臣民的清議,尚且不敢公然的一意孤行,與東虜訂立城下之盟。”

  盧象升忍不住插言道:“今日朝堂之上,那一二執事者不思如何驅除胡虜,而唯求與東虜暗中議款言和,殊為可恥!”

  楊廷麟接著說道:“大人之言極是。倘和議之事一旦得逞,喪權辱國不說,必使東虜得寸進尺,或更有不堪言者。

  尤其當今皇上還是有為之君,在此事上頗忌諱外廷的清議指責,他自己亦不愿步南宋諸帝之后塵。

  如果大人能乘東虜屢勝兵驕之際,率我士氣正盛之數萬勤王援軍,奔敵奇襲,即令不能獲取全勝,單只要殺傷虜騎相當,稍挫東虜氣焰。

  即可堵住言和者之口,使當今皇上確知虜騎不可畏,唯有與之戰,方為上策。未知大人以為然否?”

  盧象升略有沉吟的說道:“我本也是如此打算,哎,可惜如今已是晚了!”

  “晚了?為何晚了?”楊廷麟輕拈著垂在胸前的美髯,有些疑惑不解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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