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英雄遲暮

　　李冰第二天就在蕭美娘的攙扶下下了床，要開始想辦法回關中了，在等一個月漠北的雪融化了之后爬犁就用不了了，那李冰估計是帶不走現在的這么多糧草了。

　　雖然這些糧草暫時用不到了，但李冰也不能將這些東西留到漠北，雖然不多，但也是足夠數千人用小半年的糧草。

　　如今孟合還沒回來，李冰也只能在這等著。

　　李冰坐在小木屋的門口，腿上蓋著一塊熊皮，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一旁的義成公主和蕭美娘在做著針線活，這本該是漢人女子打小就開始學習的手藝，但這兩個女人已經有幾十年都未曾做過了。

　　雖然做的有些笨拙，但依舊在美滋滋的侍弄著，兩個人聽說李冰回到涇陽就會成親，準備為李冰做一套被褥，但漠北實在找不到絲綢和紅線等做囍被的材料，只能用將士們帶來的彩色絲線在白綢布上練著繡工。

　　李冰享受著難得的寧靜，雖然臉上泛著舒適的笑容，但所有人都能猜到他心里的苦澀。

　　相交多年的兄弟居然是百騎司的探子，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事情。

　　所有人都不敢想李冰溫暖的笑容之下，隱藏著怎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劉敏慎已經有好幾天沒來找過李冰了，并非是因為王通的事故意疏遠李冰，而是因為李冰在軍功簿上加了一筆劉敏慎冒矢沖入頡利中軍大營，尋回了傳國玉璽的大功！

　　軍法官和軍司馬都不認可劉敏慎這個連戰場都沒去的家伙，居然拿到了此次北伐李冰所部最大的功勞，誰都知道是李冰帶著不足一千騎兵沖進了頡利大營，迎回了傳國玉璽，但怎么能讓劉敏慎這么個無恥小人占了頭功？

　　軍法官和軍司馬來找了李冰幾次，但都被李冰溫和的語氣：“軍功就這么記，我自己的軍功，想給誰就給誰，軍中都沒了百騎司，還不讓任性一回？”

　　聽到李冰的話，兩位也只能灰溜溜的走出了李冰的小木屋。

　　義成公主一開始還有些不解李冰的做法，畢竟十八歲正應該是激流勇進的年紀，李冰怎么就一副行將就木的老臣的樣子。

　　直到李冰說出自己的爵位的全稱之后，義成公主不禁啞然，隨即也就明白了李冰的做法，一個十八歲就把官做到了一個極致的少年，太出風頭確實不是好事。

　　現在李冰就應該貓在涇陽讓所有人都忘記這個大唐唯一的傳國侯，一直藏到李冰也變成了一個老狐貍，才是李冰真正做事情的年紀。

　　現在李冰做得好是應該的，畢竟是少年侯爺么，而且還是國朝唯一的傳國侯，做好是應該的！

　　做不好，那就是有負圣恩了。

　　這個道理也是三爺爺和楊老先生講了幾次，李冰才領悟出來的。

　　李冰等孟合等了十幾天，沒等到孟合，卻是等到了聯袂而來的李靖和唐儉。

　　漠北大戰已經進入尾聲了，現在的李靖做多錯多，要想不錯，最好的辦法就是什么都不做，直接脫離軍隊回長安！

　　而唐儉這老倌兒也是不出意外的活了下來。

　　兩個老狐貍一到李冰這，就把躺椅上的李冰拽了起來，招呼李冰準備好好酒好菜，兩個人一起跳進了溫泉，說什么也不出來了。

　　李冰只得命人把酒菜搬到溫泉里，讓兩人一邊泡溫泉，一邊大吃大喝。

　　“李公、唐公乃本次北伐最大的功臣，怎么就帶了不足五百侍衛，來我這小廟了？”現在李冰真不想接觸李靖和唐儉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歸朝之后怕是會被彈劾成篩子，另一個只怕會升官發財青云直上。

　　李冰這個準備藏在水池底做烏龜的人，可不想跟這兩個風口浪尖的人物，有太近的瓜葛。

　　“哈哈哈哈…衛公還不信，老夫早就說過這小子多智近妖，哪還用你指點！”唐儉聽到李冰的話和李冰一臉難受的表情，就朝著李靖哈哈大笑。

　　李靖上下打量了李冰片刻也說道：“不錯，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你看看這軍功分配的，一個未上戰場的文官，反倒成了此戰最大的贏家，憨憨傻傻的近衛家臣倒成了生擒頡利的大功臣，現在這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啊！”

　　聽到這話李冰更尷尬了，到底是定襄道行軍大總管，李靖想要看自己軍中軍功簿，甚至都不用通知李冰！這就是行軍大總管的威風了！

　　“那孟合是我軍中副將，乃是曾經的秦王府侍衛，如今獲此大功而加官進爵也是應有之義，小侄不過是舊傷復發，無法自行追尋頡利罷了！”聽到孟合確實生擒頡利的消息，李冰還是很開心的，估計孟合現在正在張公瑾手下聽命呢，估計封個伯爵應該沒什么問題！

　　“嗯！這個說辭好，舊傷復發是個好說辭，正好上書陛下回家養傷，這傷不養個十年八年，估計是不可能養好了吧？”唐儉聽到李冰的話連連拍手，大贊李冰的說辭之妙。

　　李靖又打量了李冰幾眼，才自顧自的說道：“嗯，確為這一輩年輕人之中的翹楚，那權旭不如你良多啊！”

　　李冰聞言微微施禮說道：“衛公謬贊了，小子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家安安穩穩成親生子，為涇陽李家傳下幾分香火罷了。”

　　李靖聞言語氣一頓，有些無力的說道：“我們這些老年人還是能再挺幾年的，未來的日子就要靠你們了，老夫再不想承認，如今也已經六十歲了！”

　　唐儉聞言默默地飲了一口酒，他唐儉…也老了！

　　“李小子聽說你文武雙絕，為我們兩個老人做首詩吧，早聽聞你涇陽侯詩詞一絕，做首應景的詩祝祝酒幸吧！”唐儉打斷了三人的沉默，到底是鴻臚寺的大鴻臚，倒挺會緩解尷尬的局面。

　　李靖也饒有興致的看著李冰，等待著李冰做詩，李靖雖然在長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與外人深交，但也聽說過李冰詩文極好的傳聞，李靖實在想不到一個可以于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的猛將，做出來的詩是什么樣的。

　　看著李靖和唐儉，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和心境，李冰倒想起了一首詞十分應景，也正適合李靖現在的心境。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整首詞背誦完，李冰才感覺有些害羞，就要離開這尷尬的場面，自己去冷靜一下。

　　李靖、唐儉聽到這首詞皆是一驚，李靖也是文武雙全之輩，但自認自己做不出這么好的一首詞，隨即抓住了李冰，問了一句：“這首詞叫什么？”

　　“臨江仙！”隨即李冰飄然而去，只剩下兩個花甲老人泡在溫泉中，回憶著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

　　人世間有兩件事最令人痛苦，其一是美人白頭，其二就是英雄遲暮！

　　李冰莫名的也產生了一絲英雄遲暮的心思，但隨即就打消了，自己還得回去娶楊夢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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