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姜考1

　　張成是吃了一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讓他都有些驚訝。

　　“看起來…他們認出我了。”小熊提醒了一句。張成這才意識到小熊已經今非昔比。

　　最初的時候小熊甚至可以藏在張成腦海里，隨便是誰都找不到。后來抱在手里如寵物，就算大巫也是見面不相識。但現在，那些半人馬中的施法者肯定察覺到了小熊大靈的身份。

　　在這個世界，大靈被認為是神祇之亞。雖然還是凡物范疇，但距離封神只差一步。不過能夠如此精確了解的人不多，更多的地方，人家拿著大靈當神祇崇拜的。而且就算小熊自己也說了，如果沒有神域，那么神祇哪怕分身降臨，也就和大靈半斤八兩。

　　“問問他們，”小熊說道。“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張成沒有接過法杖，而是開口問。

　　“是特地來謁見東海君的，順帶著將部落內一些貨物帶到這邊出售。”半人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說話的時候，他保持著雙手獻上魔杖的姿勢不變。

　　“來見東海君…”小熊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建議放過他們，怎么樣？”

　　“那個東海君是誰？”

　　“是一個很強的大靈…也是我…黃熊的舊日盟友之一。”小熊回答道。“我本來想找機會去拜訪他。太陰星君幫我們奪取神格的條件就是讓我們再為祂找一個盟友，我覺得東海君就很合適。順帶說一下，東海君是尊稱，不過他的名字你也肯定很熟悉。”

　　“他的名字是什么？我很熟悉？”

　　“這個暫時保密。”小熊也突然玩了這一招。“先解決這些獫狁的事情吧。”

　　張成伸手從半人馬手上接過那根催眠法杖。

　　在游戲里，這東西既好用又少見，是玩家清雜兵的極品。現在居然能白得一根，還真不錯。

　　看到張成接過禮物，那個半人馬面露喜色。按照這個世界通用的規矩，接受了賠償的禮物，那就等于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還有，你們既然是來做生意的，”張成說道。“那就不要做這種事情。他的，”他的手指了指那個不知名的低階法師。“同伴和財產就都還給他們吧。”

　　半人馬臉上露出明顯的猶豫，但是幾秒鐘后一咬牙。“沒問題。”他說道。

　　他跑了回去。眼看著事情已經結束，虎臣將身上的武器盾牌收起。而那個低階法師則無力的跪倒在地上，輕聲啜泣。

　　幾分鐘之后，獫狁們發出了某個信號。所有的半人馬都開始集中起來。他們內部似乎發生了一點糾紛，不過很快就平息了。在張成目光下，他們丟下其中那輛載人的馬車，而坐上了那輛貨車開始后退。幾個半人馬還在邊上幫一把力推車。又過了那么一陣子，半人馬們帶著那輛車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張成和虎臣等到半人馬完全消失，這才朝著車子那邊走過去。

　　那個低階法師卻是找已經跑過去了。在張成他們到車邊的時候，他們看到車上有一個戴著高冠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不知道什么動物的毛皮做成的皮衣，身上沒有佩武器。雖然認不出這是什么，但是看著就知道檔次比羊皮高上不止一籌。

　　車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卻是車夫打扮。張成注意到車上是倒是車夫身上佩了劍。也就是說，這是一主二仆的搭配。一個車夫，一個隨從。除了兩匹拉車馬之外，他們還有一匹額外的馬（也就是之前騎著逃跑的那匹），應該后備的類型。

　　那個年輕人已經知道發生什么了，所以跳下車，對著張成行了一禮。

　　這是什么劇情？放游戲里那肯定是一個任務開場。事實上，游戲里如果npc主動對話，那基本要么等于準備開打，兩三句話之后雙方就要準備刀兵相見，要么就是一個任務（而且十有八九是連續任務）開局了。不過現實中那完全是兩回事。

　　張成還了一禮。只能說在這世界這么久不是白待的，如今的他已經各種生活細節都像模像樣。基本上沒有超自然能力是看不出他是異人的。

　　“在下游士姜考，”對方自報姓名。從他衣著打扮和乘坐來看不太像…只能說游士也分類型，也有窮困潦倒的，也有家財萬貫的。至少這位看起來屬于那種不缺錢的類型。甚至能供養家臣。他的年齡不大，但是比張成要大一些。張成這副身體的年齡換成地球大概就高中生的檔次，而這個姜考看上去是大學生。“出來遠游，以拓展見聞。這次不幸被獫狁所執，多謝這位賢弟救援了。敢問賢弟尊姓大名？為何來此？”

　　雖然這是翻譯器效果，但是感覺這家伙有點逗比，說話都文縐縐的。

　　“我是上士張成。”張成回答道。“這次真的是偶然相遇。”他沒說什么，對方如果有謝禮的話趕緊給。

　　“張成？”對方稍微有點訝異。“可是青陽張氏？”

　　“算是吧。”張成含混的回答道。

　　“公子，什么叫青陽張氏？”那個駕車的隨從問了一句。

　　“張氏是姬姓分支，始祖名揮，乃青陽之子，被命為弓正，封于清河。”姜考搖頭晃腦的回答道。“賢弟是要去營丘吧？正好我也是要去營丘，不知張成賢弟可愿意和我共乘不？”

　　張成閉上眼睛，看了看面板。面板上果然出現了這么一個奇怪的任務。“姜考的邀請”。任務的說明很簡單“你偶遇并救下了一個叫姜考的人，他邀請你一起坐他的車去營丘。你可以自由選擇接受或者拒絕。看上去這家伙只是個游士，拒絕他也不會影響什么。”

　　任務獎賞為一個問號，啥都沒有。

　　經過上一次犬戎進攻領地的事情之后，張成已經知道這個任務系統不太可靠了。現在看來，它最大的用處應該是作為備忘錄，提醒你要干什么。但是這個任務獎賞為問號的情況讓張成下意識的想起很久以前他在難民營接到了那個叫做“昆吾大夫的召見”的任務。

　　如果說游戲線和現實世界線的分界點，那這個任務無疑就是關鍵了。當時張成就是在難民營外遇到了昆吾大夫返回，然后接到了這個任務。這個任務帶來的好處簡直太多了。如果說游戲里張成需要花費十分力氣，那么這個任務帶來的后果就是讓張成減少了九分半。

　　而現在，似乎又遇到一個類似的任務了。

　　這個任務系統就有這種尿性。當它暗示你這個任務無足輕重甚至可以隨意拒絕的時候，往往意味著這個任務將帶來豐厚的回報。

　　兩輛車一前一后朝著前方而去。

　　“張成賢弟來營丘何故？”上車后不久，姜考就問了這個問題。

　　“啊，奉君上之命而來。”張成回答道。這個家伙說話文縐縐的，張成也只能順著對方的口吻說話。

　　“令君上是？”

　　“昆吾大夫。”張成回答。這個答案讓姜考迷惑了許久，他仔細回憶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就是那個…那個昆吾大夫？昆吾氏，名微的那個？就是那個祝融神裔？”

　　原來昆吾大夫的全名叫昆吾微？話說張成這才知道昆吾大夫的全名。

　　“啊，是的。”名字不敢肯定，但是祝融神裔這種事情應該不會錯了。

　　“昆吾大夫…讓你來這里做什么？”這里是營丘，和昆吾大夫隔著十萬八千里。昆吾大夫說白了就是為了監視楚國的，而這邊則是面對東夷。

　　“這個，請恕我不能外泄。”張成委婉的拒絕了對方的好奇心。“你知道營丘的情況嗎？”

　　“抱歉，是我唐突了。”姜考說道。“至于營丘，我聽說營丘最近不太穩定。”

　　“你是說，”張成想起剛才那個老人提供的情報。“東夷再次叛亂嗎？”

　　其實以張成目前了解的這個世界的情況，稱東夷為“叛亂”說起來很勉強。因為東夷的諸多種族從來就不在人類的體系內。當初的夏室或許能行，因為由諸神作證，雙方簽訂了“九夷之師”的契約。如果東夷起兵攻擊夏室，那夏室可以視為“叛亂”或者“造反”。但是今天的周室其實和東夷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相反之前因為周室幾次東征東夷，所以東夷對周室的敵意很高。簡直可以說動不動就會開戰，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可惜因為內部不團結，彼此經常互相扯后腿，所以東夷和人類的戰爭算是敗多勝少。

　　按照小熊的說法，人類整個種族整體在上升中，而東夷則是在退步中。幾百年前，東夷曾經比人類強上好幾個檔次，現在就只能說旗鼓相當。

　　所以人類稱東夷發動戰爭為“叛亂”，其實就是一種心理上的自我安慰，自己抬高自己罷了。至少周室這個資格太勉強了。當然你一定摳字眼倒也不能說錯，因為畢竟周室也“分封”了東夷的一堆國家。不過這個分封是基于實力基礎的承認，而不是普通諸侯的那種“賜地”，所以其實沒什么用。人家也不會因此感激你。

　　“據說如此。”姜考畢竟是人類，所以對于“叛亂”這個用詞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我聽聞東夷在邊境調兵遣將…若是往常，諸侯早就增兵營丘備戰了，但是現在…”

　　人類這邊諸侯聯軍的主要力量都在對付犬戎，而且雙方呈僵持狀態。不用問也明白，暫時是沒多少力量拿來增援營丘的。

　　“犬戎之亂未平啊。”張成應和了一聲。不過其實他并不擔心什么。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以地球歷史參考，其實東夷根本就是外強中干了，很快就會在名“春秋戰國”的大時代中被吞并殆盡。另外一方面他知道東夷中的高手強者都被拉去打神戰了，現在哪怕打起來，來的應該也是二三流勢力。游戲里，東夷的攻勢就被打退了。

　　“其實營丘還好啦。”姜考說道。“說起來，東夷攻陷營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話說其實一開始，營丘就是從東夷手中奪過來的。”

　　“哦？營丘被攻陷不是一次兩次了？”張成倒是有些驚訝了。“我聽說營丘是邊境要地。”

　　不管是昆吾大夫還是黃公，都特別強調了營丘的重要性。說白了這里就是對抗東夷入侵的邊境重鎮（實際上營丘本身就是從東夷手里奪過來的）。守住營丘，那么東夷就無法入侵諸夏腹地，反之東夷就有了戰爭主動權。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什么時候打就可以什么時候打。不用問也知道這種邊境要塞肯定是為戰爭而建造，以這種蠻荒時代的攻城技術很難攻陷才對。很難想象這樣一座重鎮會多次淪陷。

　　“是啊，所以說東夷之患并不是營丘，”姜考搖頭晃腦的說道。“營丘的得失其實沒什么關系。對我們諸夏不算什么，對東夷也不算什么。東夷真正的要害是內亂。諸夏真正的依仗也是東夷的內亂。”

　　“啊，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張成說道。

　　“你知道，大概二三十年前，淮夷陷營丘，”姜考說道。“大掠齊、魯、紀、衛，連破九城…攻勢銳不可當。當時，周室經歷了千畝之戰，喪南國之師，已經無力救援。很多人都以為東方諸侯恐怕撐不過去了。結果九夷內戰爆發，淮夷不得不回師…連營丘都只能放棄。雖然說損失不小，但是最終的結果還是支持下來，并未受到根本性的損傷。”

　　原來還有這么一回事嗎？張成想了想，不過地球歷史上并沒有記載這場戰爭。對于這件事情，張成可謂一無所知。這種事情小熊也肯定不會關心。

　　“既然如此，那這次也沒什么好怕的了？”張成問道。

　　“是沒什么好怕的。”姜考回答。“東夷最多也就是得勢一時罷了。”

　　原來如此，張成這下子對于之前的事情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九夷之師的卷宗原來這么重要，憑借此寶就能再統一九夷…而九夷的統一就意味著人類的東方諸侯敗亡。東夷能夠在內戰的情況下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攻陷營丘，這意味著如果他們統一起來，攻陷營丘根本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