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吃瓜群眾1

　　下一瞬間，密集的觸手沖破體表，矮小瘦弱的百蠻全身筋肉在迅速膨脹，體表的皮膚已經無法約束迅速變大的身體，皮膚裂開，露出下方赤紅色的肌肉以及腫脹的淋巴腺。他的臉頰同樣多處裂開，變成長滿利齒的豁口，連禿頭上都增殖出畸形的眼珠，短短數秒內，百蠻的肉體就發生了恐怖的突變。它變成了一個紅綠相間，外皮遍布綠色淋巴瘤，至少兩人高的巨大怪物。除了類人生物的四肢之外，在他胸部的位置，長著巨大囊腫，黑色的觸須則從囊腫之中延伸而出，帶著透明的黏液。

　　那個生物發出了一聲滿懷痛苦和憤怒的怒吼聲。

　　“居然…居然…”在他喉嚨里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接著，他的觸須猛的伸出去，一把抓住了身邊的一個蜥蜴人戰士，將他高高舉起，奮力砸在地面上。這一下力逾千鈞，根本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抗衡。那個蜥蜴人就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摔成了一灘爛泥。

　　鮮血染紅了祭壇的地面。

　　不知道是否是血腥的刺激，怪物更加憤怒起來。它伸手去抓面前的淮夷商人。不過淮夷商人不知道做了什么，瞬間分身出十余個自己。怪物一把抓住其中一個，抓到的卻是一個宛如泡沫一樣的幻影。幻影消失，怪物也抓了一個空。

　　它狂怒中揮舞觸須，四下亂砸。這觸須力大無窮，將石板的地面都砸的漫天飛舞。大小石塊四處飛濺，其中當然也有很多飛進了張成布下的警戒陷阱之中。

　　怪物一路追趕淮夷商人，揮舞著長滿觸手口器的肢體，完全沒有注意到在警戒陷阱邊上出現的張成。

　　最終，張成還是動用了小熊的三次傳送的機會。小熊之前聚集了三次傳送的能量，第一次在他剛成為旅法師后返回的時候用掉了，這是第二次了。

　　事實上，就連張成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都感覺到了不解。這不是那個什么傳送神物的儀式嗎？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淮夷商人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這個怪物是怎么回事？

　　這個場面是怎么了？

　　所幸怪物的目標全部集中在淮夷商人身上。而淮夷商人滑溜得宛如一條泥鰍，你怎么抓都是抓個空。偌大祭壇區，雙方彼此追逐著。

　　“不好！”小熊突然說道。“張成，快躲起來！”

　　“怎么回事？”張成趕緊藏身在通道拐角邊上。這里稍遠，應該不會被注意到，但是卻也觀察不到那邊戰斗追逐的細節了。

　　“是一種…非常復雜的神力…這力量非常可怕！”小熊說道。“這周邊，這種力量…”小熊停頓了一下。“我懷疑是一種神域。”

　　“神域是什么鬼？”張成問。

　　“唔，對于你來說很難形容。簡單的說，物質世界發揮的力量有其上限，”小熊說道。“據說這上限是昊天限定的，神祗也無法例外。所以神祗并不能在凡世上發揮其真正的力量。祂擁有神職，但不能全力發揮。舉例來說，共工是水神，擁有水的權柄，而水幾乎所有生物身上都存在。也就是說理論上共工能通過剝離水的方式，一瞬間殺死世界上幾乎所有生物。但事實上祂做不到這種事情。你明白吧？”

　　“理解，雖然擁有極大的力量，但是在物質世界范圍內力量是受到限制的。”就像是考卷滿分100分，那么哪怕博士生去考小學一年級的考卷，他也只能考到100分。雖然他可以三分鐘寫完考卷，但分數依然不可能突破100分。而且，一個不小心，他就可能犯下小錯而丟分。

　　雖然學霸和普通學生的水平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如果是很簡單的考卷，那么學霸和普通學生相比并沒什么優勢。甚至一個不小心就會輸給普通學生。

　　“通常只有自身神國內部，神祗才可以真正的完全發揮自己實力。”小熊說道。“所以為了進一步發揮自己的力量，神祗可以將世界上某個區域進行一種特殊的調整改造。在這個區域內，祂能發揮更大的力量。”

　　原來如此，就是本來100分的考卷，再給它弄上一道20分的超難加分題。如此一來學霸的優勢就明顯了。

　　“但是，神域這種東西并非想要就有，必須要事先準備，同時也很消耗力量。”小熊對著空氣嗅了嗅，“我感覺到了，這種力量很扭曲…張成！給我記清楚了，”小熊的聲音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莊重和嚴肅。“現在開始，絕對…絕對不要受傷！”

　　“受傷？為什么？”

　　“這個神域很厲害…非同尋常的厲害！這個是生命領域…不，這可不是少司命的領域，這是扭曲的生命領域！你現在感受不到什么，但是你一旦受傷，你就完了！而且我不知道要如何脫離這個領域。”

　　“瞬間傳送也不行嗎？”

　　“不行，我的力量只能在領域內部傳送，而不能脫離！”小熊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怪物的吼聲還在繼續。那仿佛是潮濕的舌頭發出的黏糊糊的聲音，聽著就覺得全身都不對勁。

　　“可惡啊！居然…居然…”

　　遠處出現了金紅色的光芒。這個角度看不見怪物和淮夷商人的身影，但是卻能有什么發光的東西突然出現。張成凝神看去，看到的那是一本金色的書冊。

　　散發著金色的莊嚴光芒，其中又夾雜著一絲血腥的不祥紅色。

　　不用問，張成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這是什么。這就是九夷之師的宗卷，是古老諸神共同見證簽訂的協議。在這份協議上，認同夏室對九夷擁有支配和統治的權力。這份卷宗本身就是一件神器，它用某種方式確保里面的內容一定會得到遵守。但是最終，這份宗卷被褻瀆了，里面的內容不再生效。九夷從而脫離了夏室的支配，夏室也因此滅亡。

　　整個地下城開始有輕微的變化了。不知何時起，苔蘚和一些不知名的菌類開始滋生。其實這種東西在地下并不罕見，畢竟它們以生命力頑強著稱。但是這一次是不同的，不知不覺中，被砸死的蜥蜴人周邊開始彌漫上一層厚厚的苔類，它們貪婪的在血肉之上汲取營養，將自身蔓延出去，形成了一層宛如腐殖層一樣的東西。

　　怪物再一次追了上來，兩個忠勇的蜥蜴人戰士上來阻擋。在成功的擋住了怪物，讓淮夷商人得以逃生的同時，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這怪物的力量根本不是正常生物能夠媲美的。它無視蜥蜴人的攻擊，一巴掌打在一個頭上，把他的頭打得旋轉了一個不自然的幅度，又一把抓起另外一個蜥蜴人戰士。觸須如利刃一般刺穿了蜥蜴人的胸膛，然后順勢一摔，將其甩飛。

　　蜥蜴人掙扎著試圖爬起，但他臉上鱗片逐漸透出詭異的青紅色，肌膚下無數淋巴血管盡皆浮凸暴起。他的掙扎著翻滾，身軀卻像條蟲子般惡心的蜷縮成一團，腫脹的舌頭從口中吐出，接著如斷裂的水管“嘩啦啦”嘔吐出一地青黑色的粘液。在吐出這么多東西后，他的身體變得干癟，然后慢慢的不動了。

　　淮夷商人又驚又怒。這幾個部下并非普通親信，而是那種可以真正生死與共的朋友。看著他們為了救自己落得如此下場，簡直令人目眥欲裂。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他居然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的愚蠢和疏忽毀了所有一切！

　　“吾主啊…請降下你的憤怒…”他念出了一道充滿仇恨的禱告。但他的身體瞬間僵住了，因為那個怪物對著他伸出了一只手。

　　這個家伙…這種力量…他驚訝的看著這個異型的怪物走了過來。一根觸須輕松愉快的刺穿了他的胸口。

　　鮮血在淮夷商人的口中流淌而出，他在絕望中舉起了一個神徽，神徽的中央，畫著一輪圓圓的圖案。任何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一個月亮。

　　“偉大的…姮娥啊…我將我自己獻給你…請你…”蜥蜴人掙扎著念出了最后一個詛咒。但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在他意識消融的最后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力量，以及銀白而冰冷的光芒。

　　銀白色的冰冷光芒突然爆發，逼迫得這個異型怪物都后退了好幾步。

　　光芒消散的時候，原本的蜥蜴人已經消失不見。站在原地的是一個陌生的人類女子，擁有一頭銀白色的飄散頭發。她看起來很年輕，又看起來很年老，你無法準確的形容她的年齡，只能說她的五官有一種凡物身上從未見過的威嚴感。而且她的身體上似乎在散發著光芒。

　　遠遠的，張成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波動。

　　上一次，他曾經在辛的地下室祭壇那里見識過類似的東西，是一種超乎人類之上，壓倒性的存在。張成還記得，當時他遇到的只是一具微不足道的幻影分身，但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幻影分身一道隨意投出來的目光他都難以承受。

　　這是一位神祗，她的眼睛在發出不停變幻的多色光彩。

　　“神…神降？”張成輕聲的問道。但是這一次，哪怕一直都膽子很大的小熊都明顯的降低了聲音。“是姮娥…祂居然來這里？為什么？這不可能啊！”

　　名為姮娥的神祗身穿簡單而素雅的白色衣袍，手中握著一把看似由玻璃鍛造而成的劍，半透明的刀刃內蘊藏著一排不停波動的藍色與綠色光芒。她平靜的雙足落地，看著面前的怪物。

　　看著這個神祗，對面的怪物也停下腳步。它的眼中涌出一道微弱的冰冷光芒——簡直就像是凍結在刀鋒里的一樣。

　　“可惡啊！”怪物腐爛的聲帶里吐出一聲咒罵，接著撲了過來。

　　姮娥將手中長劍朝著怪物的腳下一指，地上突然長出了巨大的孢囊，擋在怪物身前。肉食性的藤蔓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纏住了怪物的雙足和身體。等到怪物沖破孢囊和食肉藤束縛撲來時，姮娥已經飄然后退，避開了對方的正面攻擊。

　　“那是什么東西？”張成小聲的問小熊。一開始倒沒有任何感覺，畢竟在法爺眼里，肉搏系都是不入流的。但是現在他明白這個怪物不簡單。它居然能逼的一位神祗后退。

　　“我不知道…但是…有神力的沖突存在。”小熊說道。

　　神力的沖突？張成注意到怪物手上已經長出了藤蔓，如觸須一樣附著在它手臂之上。

　　怪物突然向前一步，它的身影就這么消失在空氣里。下一瞬間，它出現在姮娥的身后，巨大的手掌猛的拍擊下來。然而神祗并沒有躲避背后襲來的怪物，反而轉頭迎向了擊落的巨掌。在側身閃過爪鋒和其上纏繞的植物后，銀白的魅影已然輕輕躍到怪物肩上。祂的左手虛空一握，仿佛有一把看不見的鋼爪自怪物慘白的眼珠刺入，攪爛乳酪般將眼珠子連帶浮腫的五官打成一捆的撕了下來。這個看不見的爪刃銳不可當，第一下就劃開夸張的傷口，第二下更是隨后干凈利落地割下那顆畸形頭顱。

　　膿血肉漿噴天涌起，灑落在腳下的腐殖植物層上，蒸騰起劇烈濃煙。

　　怪物身上一道裂口里噴出了濁綠的酸蝕體液。神祗沒能躲開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肌膚因接觸到毒性的污穢而急劇潰爛。但是更多的毒液噴空了，其中一股落在之前被打倒的蜥蜴人戰士身上。短短幾秒，那尸體表面就被侵蝕一空，只剩下腐肉黏結在受侵蝕發黑的骨頭上。

　　但神祗身上的傷勢迅速消失，只是很短的時間潰爛的皮膚就重新恢復為少女般細嫩光滑。

　　“這是什么玩意…”張成目睹這一切，忍不住再問了一次。剛才這一招似乎就連神祗都要躲避？相當厲害呀。雖然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是他確實很想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從何而來？

　　“我明白了！這也是一個神祗！”小熊突然說道。“是神降儀式被扭曲了，所以變成了這樣子！”

　　“什么？”

　　“盤瓠，你贏不了的！”姮娥突然開口說道。“放棄吧！”

　　“可惡啊！”失去頭部的怪物在脖腔里面發出了一聲咒罵，顯然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