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舌戰
眾人議論聲中，喬部長沉著問任然道：
“為什么不妥？”
任然不卑不亢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因為我覺得，一體化訓練的一體化，是手段指向，而非目的！
我們的訓練，是以導向為目的，而不是手段。也就是說，我們仗要怎么打，兵就要怎么練，打仗需要什么，我們就練什么！
所以我才覺得這個提法考慮欠佳，畢竟，我們將來要面對的，不是一體化戰爭！”
他這說法又是引得一番爭議。
三連長鼓起勇氣站起來反駁道：“胡說！不是一體化戰爭是什么？一體化就是信息化，一體化戰爭就是信息化戰爭！”
三連長在任然那里受了氣，時時刻刻都想著打擊任然一下，任然對此自然心里清楚。
他也不動氣，道：“錯！信息化戰爭包括作戰指揮的一體化，但是一體化戰爭卻不包括諸軍兵種作戰指揮的一體化！這是一個概念上的誤區，具體來說，就是我們依托的一體化作戰指揮平臺，實質上還沒有達到諸軍兵種互聯互通實時共享的那一步！”
前任連長之前在機關呆過，對這些自然門清。
“那是早晚會實現的嘛！”三連長道，“剛才你也說了，是以目的為導向！”
“我是說了，但我說的目的不是這個。”任然好整以暇地道。在穿越者這個身份面前，三連長根本就不是他的菜！
連喬部長也忍不住了，他先大聲道：
“請大家安靜一下，先聽聽任連長怎么說。”
會議現場竊竊私語的太多，嗡嗡嗡的，再加上任然坐在角落里，他幾乎聽不太清楚了。
喬部長說完，接著轉向任然，饒有興趣地問他道：“那按你的意思，不提一體化訓練，又提什么？”
“實戰化訓練！”
任然開門見山地道。實戰化訓練是他穿越前，現實世界中最近幾年全軍始終都在堅持的一個標準提法，任然對此自然非常有信心。
“我們的訓練，最終都要面向實戰！無論是一體化也好，還是我們常規意義上講的合訓、分訓，甚至跨兵種跨專業的聯合訓練，最終都是要面向實戰！
唯有實戰，才能牽引一切！
也唯有實戰，才能涵括一切！
我的看法是，就算是一體化，也應該是作戰與訓練的一體化！而不是依托一體化平臺的一體化！因此，我首先的建議是將這個提法改一改。”
“改成實戰化訓練？”喬部長思索著問道。
“對！改成實戰化訓練！”任然以十分確定的語氣回道。
“可這只不過是概念上的提法問題而已…”三連長咕噥道。
喬部長卻是聽得兩眼放光，他道：“理念是行動的先導。我覺得任連長提得非常有道理，我會把這個建議帶回去認真研究。任連長，請你接著往下說。”
任然點點頭，其實關于實戰化，他還準備了一些東西，但看與會代表這架勢，好像再說下去有些不太妙，他決定直接跳到第二點上。
“第二，我覺得軍事訓練要轉型升級，在內容上要做大的調整！”
眾人又是一頓大嘩。
任然是誰？
他只是T團機步九連的一個連長，還是軍事訓練后進連隊！
可是他說的話，動不動就是什么訓練提法，訓練內容，還大的調整，簡直就像是站在總部高層的角度上想問題一般！
“他以為他是誰啊？還大的調整？我看他們自己連隊的訓練內容倒是應該調整一下。”其中一個排長對另一名參會排長私語道。
那排長比較謹慎，噓了一聲沒說話。
機關這邊倒有參謀助理在竊竊私語：
“老任以前在你們股，好像沒見這么牛比吧？”其中一個參謀小聲問旁邊的助理。
“牛比啥呀？這小子光會吹牛！他去當連長，我們都不看好他！你看吧，九連給他帶成啥樣？！”那助理員回道。
王團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呯的一聲巨響，打斷了眾人的私語，連任然都嚇了一跳，他以為團長聽他亂說太過分了，沒想到團長馬著臉將眾人訓了一通：
“你們是么子回事？安？還讓不讓人好好發言了？！”
任然一顆提著的心落了回去。
喬部長也出面替他解釋：“我們這個座談會，就是想聽聽大家真實的想法，一些意見、建議不一定對，錯了不要緊，但只要敢說，就沒問題！說不定對我們還會有很大的啟發。
當然，既然是座談，大家都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場，關于這一點，王團長…”
他轉向王團長道：“有人在發言的時候，其他人可以適當插插話，發表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我們不能在底下說小話，對吧？”
王團長怒氣未歇地看了一眼與會代表。
眾人見他和團長都如此表態，這才安靜下來。
三連長那顆惴惴不安的心也靜了下來。
任然清清喉嚨，繼續道：“我說的訓練內容，主要是在遂行作戰任務之外，還應增加非戰爭軍事行動相關內容的訓練，比如抗震救災、防洪搶險、反恐維穩…”
“胡說！我們軍隊是要打仗的…”三連長又站了起來。
“國防法第三章第十七條，”任然搶在他說完之前回應道，“明確了武裝力量的任務是鞏固國防，抵抗侵略，保衛祖國，保衛人民的和平勞動，參加國家建設事業，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第二十二條，明確了我軍主要擔負防衛作戰任務，必要時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協助維護社會秩序！
法律上已經規定，我們并不只是打仗的！”任然很簡潔地回應。
事先他已經想到有可能會引起爭議，所以這些都提前查閱過。
此時很好地回應了三連長，也回應了其他心存疑慮的人。
但是三連長并不罷休，他道：“法律上也只說了，是在必要時，也就是說，我們的主要職責還是保家衛國，搶險救災并不是最主要的，那是地方上的事情，我們訓練這些干毛線！”跳出來指責道。
這一次很多代表都在點頭，普遍同意三連長的意見。
要知道，現實世界中的軍隊增加非戰爭軍事行動內容的訓練，還是在2008年那場抗震救災之后才漸漸普及的，而士兵突擊這部影視劇里背景還在2000年左右，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
而這個時候的軍人，普遍都是將目標放在打仗上面！
因此，三連長反駁的話也極具代表意義，也是與會代表普遍認同的一個重要原因。
軍隊，就是為了打仗而存在的！這是當前部隊的一個共識。
但是任然一來就跳出這個窠臼，這與他穿越者的身份有關。
他聽三連長如此說，也不動氣，只是據理反駁：“你說我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這一點我非常同意，但是！保衛人民群眾的生命與財產安全，也是我們軍隊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那我問你，當駐地發生特大自然災害的時候，我們要不要參加救援？我們又拿什么救援？”
“你說得倒是輕松，哪有什么特大自然災害？”三連長不服道。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就沒有！”任然道，“我們軍人最應該具備憂患意識、危機意識，現在增加這方面的訓練內容，好過將來束手無策！這也是為將來可能的行動打好基礎，這有錯嗎？”
三連長退了一步，他道：“就算你說得對，但是救災這種事很簡單啊，有什么可訓練的？洪水來了，我們派點船救個人，有什么需要訓練的？需要轉移群眾，派點車，拉走就行，這還需要訓練？”
他的思維，還停留在普通意義上的救災救援！
任然自然怒懟：“你說的那是小災小害，要是遇上特大自然災害呢？比如特大地震？特大洪水？特大泥石流？特大堰塞湖？動輒威脅幾萬幾十萬上百萬群眾的性命，那是幾輛車幾艘船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三連長被問得啞口無言。
這時六連長發言了，他問道：“那按你的意思，需要訓練些什么？”
“那就多了，”任然道，“包括應急預案、成立指揮部、人員編組、機動、后勤物資保障、應急物資儲備等各個方面，在訓練上都應該有所體現。”對于這些他早有準備，說起來自是頭頭是道。
高城也忍不住說話了，他道：“老九啊，這個問題我想了一下，你說得倒有些道理，不過這樣一來，會不會沖淡了我們的作戰訓練？畢竟這些非戰爭軍事行動訓練，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任然道：“所以啊，這就是上層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具體如何分配，如何明確，那就是部長他們來考慮了。”
他邊說邊看向喬部長，喬部長一直在深思，沒說話沒表態。
這時見任然看向自己，喬部長笑了笑，道：
“剛才任連長說得非常好，其實關于這個問題我們專家組的同志一直有爭議，有的專家也提出過這個問題，但是反駁的同志也一樣有理有據…”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現行法律在軍隊遂行非戰爭軍事行動這方面，只有原則性依據，但是對職責權限、行動原則等方面沒有明確規定，比如應該享有什么權益，肩負什么責任等等，還有涉及行動的的征用、補償等，在什么條件下實施，由哪一級機關來執行都沒有明確規定，這將讓戰士們在執行任務是缺少法律依據，而我們的訓練更是缺少這些前置條件…”
（作者注：我國新修訂的國防法于2021年1月1日起施行，已經對此作了明確。）
喬部長繼續道：“拋開法律層面上的不談，我們在研究理論的時候，往往喜歡把它放在一個極端的條件下來研究，比如任連長就說了，是特大地震、特大洪水，那么問題來了，哪一級才算特大？哪一級才需要我們軍隊出動？而發生這樣特大災害的幾率又有多大？
假如我們投入80%的精力，去針對這萬分之一不到的幾率事件訓練，這樣的費效比究竟值得嗎？”
他看看在場眾人，大家都沒說話，這是個重大的課題，不是誰能夠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
“話再說回來，同樣還是在極端的條件下，假如一場戰爭和一次特大自然災害同時來臨，我們是先作戰？還是先救災？
假如作戰訓練與非戰爭軍事行動訓練只能二選一，我們是選前者？還是選后者？”
喬部長拋出一個個問題，眾人都沒法回答，只能靜靜地聽著。
任然也在思考。
他不得不承認，喬部長想得比他深遠，比他周全，理論功底遠非他所能比的！
只見喬部長看了看與會代表，緩緩道：“當然，這些情況只在理論上存在，但剛才任連長也說了，軍人應該有憂患意識、危機意識，事事想在前，并沒有什么錯。關于這一點我也非常贊賞！
所以…關于這個問題，就先討論到這里吧。我們接下來還會進行進一步研究，將我們的建議拿出來，交給上層去決策。
任連長，請你接著往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