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只水鬼之外,村子里倒也沒再出過其他的妖魔鬼怪了。
那幾個騎士在醒來之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村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他們并不是國家的才人大選的考官,直到那幾個騎士離開村子后,村里的噴才明白這一點。
對于剛出了一樁鬧鬼的村子來說,這并不是甚么好事,但對于李毓而言可就不一樣了。
只是,到了現在,她也發現,這次的鬼災似乎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李毓起身,將刀拔出刀鞘,面對著地上的那灘水漬。
與此同時,某地某處。
“真人~”
“不要嘛,再來嘛?我還會很多東西的!”
“不。”
“真人,您看!”
郁郁蔥蔥的森林中又再度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費成看過村子里才人大選的榜,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他去得很早,一見榜,便先在這上面尋著自己的名字。
榜上名字不多,稀稀落落就那么幾個,但哪怕他站在榜前,將榜都快看出了一朵花兒來,他也還是沒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榜上不是沒有姓費的,但那并不是他。
雖和自己是同姓,但對方可不是費家人。
那不過是個和自己同姓的外家佃戶罷了,若非是因為這個同姓,這家估計還租不到這么便宜的地哩!
也就是看在同姓,五千年前可能是一家的份上,他們才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將地租給了那家人——每年在扣去要上交的公糧后,只需要繳納剩余產量的七成就可以了。
只收七成租金已經很低了,因為其他佃戶可都是收八到九成的。因為村外的田足夠肥沃。
村外的地也是有私田的,一般都是地主家的私田,面積不大,但產量可不低。
但村里可不會派專人去保護在私田里種田的人,若是想要勞作的話,安全方面只能自己想辦法。
如今,那同樣姓費的佃戶家的小子上了榜,而且還是頭名,日后飛黃騰達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而因為費家的仁慈,這小子將來發達了之后,說不定費家也能跟著一起發達哩!
但很可惜,此時的費成腦子里并沒有轉過這個彎來。他看著榜,眼睛里只有無盡的憤怒和嫉妒。
天上的天空一半黑一半白,映在地上的光影卻又是一片血紅,這樣古怪的景色費成并沒有注意到。
他也沒有注意到,在那些跟著他一起看榜的人里,是有著不少已離開人世的“老面孔”的。
不知看了有多久,久到其余看榜的人全已散盡,久到只剩下了單站在那里的費成一人。
涼風雖然拂拂的吹動他斑白的頭發,此時的氣溫其實很低,但他似乎被太陽曬得頭暈了,臉色越加灰白,勞乏紅腫的兩眼里,發出古怪的閃光。
這時他其實早已不看到什么墻上的榜文了,只見有許多烏黑的圓圈,在眼前游來游去,既像是蝌蚪小魚,又像是蠅蚊飛蟲。
又過去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才緩慢地轉過自己那佝僂單薄的身軀,惘惘的走向歸家的路。
他路過村中的私塾,已經死去,癟地像一根枯樹枝般的老教書先生正筆直地站在私塾門口。
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正前方,身后是一排面上涂著紙人妝的學童。
當費成走過,學童們便一齊放開喉嚨,吱的念起了書來。
那書聲朗朗,愈來愈響,不斷震擊著費成的耳膜,終于將他從渾渾噩噩之中震醒了過來。
費成猛地直起身子,轉過頭,腰挺得筆直,但身子卻依舊佝僂。他似乎已無法再挺直自己的腰了。
費成看著念書的書童來,書童們的嗓門越來越大,嘴也越來越大。
與之一同變化的還有他的視線:愈來愈模糊,又無數的蠅蟲黑點在他的眼前飛舞。
費成定下神來,想看清那些蠅蟲的模樣,卻只能看到一個個似字非字的幾何圖案。
費成的心里有些發怵,但卻也只是發怵而已。他一邊將目光留在書童和教書先生們的身上,一邊快速向前走去。
越是走遠,費成的心便跳得越快。
太陽照射下來,照在費成的身上,那光線穿透了費成的全身,均勻地鋪在地上,映出一片血紅。又在費成的身上留下了一枚枚黑色的文字。
那或許是文字吧?又或者是別的什么。費成不知道,因為他也沒看到。
“嘶—!”
費成一陣哆嗦,仿佛墜入到了冰窟。一股莫名的恐懼涌上他的心頭。
他開始跑,邁開步子奮力地跑,飛也似地逃到了自己家,顫抖著摸出鑰匙,打開門,進到家的院子里。
家中的大院燈火輝煌,費成沐浴在庭院中血紅的燈籠旁,倚靠著圓柱,心中稍許平靜了下來。
那安穩之感在費成的心中蔓延,徜徉開來。他閉上眼,后腦勺貼著柱子,臉上顯現出一股享受之感。
在這祥和的平安中又過去了一段未知的時間,忽然,在費成的耳朵邊,他又聽到了一陣竊竊的低語:
“去…到村外去…到…官道去…”
費成似乎記得之前在街上也曾聽得有人說這種話,可是,那又是甚么時候呢?
他突然仰面向天,太陽已經落下,月亮蹦了出來,那是血紅的月亮,輪廓纏著火焰的月亮。
月亮射下浩大的白光,灑在費成面前 這白光就在眼前,它是一條路,近在咫尺,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踏上去。只要踏上去了,就能到達。
到達哪兒呢?
“是的,到外面去!外面!村外!官道!”
激動、歡喜自費成的胸膛洋溢而出,他抱著這樣的好心情。眉開眼笑地再次邁開步子,手舞足蹈,向著地上的白光奔去。
庭院里充滿著費成奔走的聲音,走時是在瓦礫堆里,有時是在木板上,有時又是在石板路上。
最終,這樣的聲音在一陣重重的開關門聲后,就此銷聲匿跡。
庭院里面再也無了任何聲息,一片死寂,只剩下如火如血般的紅光。
“去也…去也…!”
那是戰戰兢兢,充滿恐怖的歡快呼喊,暢游在血紅的海洋,很快便消弭殆盡。
這就是所謂的“心像”。
它是一個世界,對于身處其中的人來說,是一個無比真實、確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