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陛下清田之令,是不是做的太急了?”
柳承慶跟小伙伴們說完了閑話,又出口問道。
“咱們是學過那天書小冊的,不是說王朝立世越久,這土地兼并就越難解決嗎?”
“我朝開國已近百年,太祖時候的田賦不統一,地方上面還有各種衛所…若是要想徹底理清,必然要花費大力氣,為何不多等幾年,準備更充分再動手呢?”
借著清田賦的名義,朱見濟卻是在清理地方上的部分士紳。
他是故意把事情搞大的!
畢竟在家天下的封建王朝,你侵占官田,多少也能算成“蔑視朝廷,欺君罔上”。
但這種是跟士大夫們作對的行動,一般都很難搞定的。
他們過去在東宮暢想未來之時,也沒想過這事兒會發生的如此迅速。
“可能是先帝給陛下帶來的影響吧。”張懋悠悠一嘆。
景泰帝得病駕崩,也給了他們這群在皇宮里長了好幾年的小伙子一個好大驚訝。
張懋看著哀傷的太子,當場就想起了他老爸爸張輔的死亡。
這種命運無常導致的意外,從正統朝開始,已經有很多例子了。
張懋都忍不住為之感嘆,何況從小就機靈的新帝?
古人常說“慧極必傷”,想來新帝也是擔憂自己出問題,所以做事著急了一些。
當然,他們只猜中了一半。
朱見濟的確害怕哪天來個意外,讓他還沒成就千古一帝的偉業就嘎嘣脆了。
不過以他受到穿越之神的關愛來看,“陛下創業未半而中道暴斃”之事,估計不會發生。
讓朱見濟做出清田決定的,一方面是他的確做了好幾年準備,已經有足夠的動力去執行。
一個,則是因為高谷胡瀅等老臣的退休,于謙更頻繁的請假生病,讓他覺得需要加快進度了。
這些老臣子在朝日久,他們是經歷過大明先前豪邁樣子的。
在這群還保留了底線的臣子身上,還帶著舊時代的開拓性,并且隨著年齡增長而愈發穩妥。
但朱見濟不能保證后面的臣子也是這樣。
即便后起之秀也有意為了大明奉獻自己,可他們的威望、資歷和處事手段還有些比不上老臣。
所以他想趁著老臣還沒有退完,將國內該做的做好。
為此,陳循的請辭報告朱見濟都沒給他批復,讓他繼續當著內閣首輔,等后面較為年輕的商輅熬出頭了,再接他的位子。
畢竟自打江淵被扔去地方后,陳循敏銳的察覺到了皇太子的地位不可動搖,于是只能忍痛割肉,為了自己的仕途權力,按照朱見濟定下的規矩走。
這幾年來,他倒是沒弄出什么幺蛾子,上班打卡從不遲到,加上端正心態后,本身也有能力,倒是真有了幾分正經首輔的架子。
不過因為他在內閣過分附和朱見濟的話,從來不敢提出質疑,也被人在私底下暗諷“應聲首輔”。
可陳循不在乎。
現在的內閣權勢可不是以前能比的——
六部大臣要常來開會,其奏疏也通常由內閣遞交皇帝,威勢漸盛。
新帝雖然年幼,可主意比誰都大,他此時當個應聲蟲,不但能迎合圣心,還能蹭上功勞,體面的做到退休…
如此,有何不可?
反正高谷這個老對手一去,陳循的斗爭心也弱了,何必多事。
唯一不妙的是,因為這次清田損害了不少士紳的利益,不論是地方還是中央都有奏疏如箭飛來,就攻擊他這種內閣輔政學士。
孔公誠自然是要為皇帝搖旗吶喊的,結果有的人瘋起來,連他都咬了,在《文政雜談》上說孔老頭跟北孔一樣,畏懼皇權而沒有風骨。
可見道德理教這東西,也就嘴上喊喊,等人的自身利益被觸及,什么孔圣之后,南孔宗師,他們也懶得理會。
孔公誠被氣的胡子都掉了。
他的確是識時務,但怎么能把他跟北孔的比?
北孔配嗎?!
后面還是朱見濟下旨,禁止《文政雜談》匿名刊登文章,這才減少了不少人對孔老頭的口誅筆伐。
陳循轉而就成了攻擊的主要對象。
沒辦法,一旦實名進行批斗辯論,那代價還是挺大的。
辱罵孔家代言人,也就匿名能給別人如此的勇氣。
小皇帝也是很難罵的。
有德云社作為皇家口舌,朱見濟在民間的名聲一直保持得很好。
曾經有官員大膽的上疏“勸諫”,說皇帝逼官至于絕境,是借小事而行大殺伐,結果就被氣憤的老百姓給圍攻了官邸。
然后有民間輿論作為靠板,朱見濟也能反手一擊,把那個上疏的給罷免了,順便給對方貼了一個“庸吏無知”的標簽,讓人說不出話。
玩道德輿論?
你這是在看不起誰呢!
于是陳循這個有污點、威望不充足,偏偏又最靠近皇帝的內閣首輔就倒了霉,成了發泄口。
陳循這么大的年紀,沒想到還能被人網暴成這樣。
在企圖登報自辯卻失敗后,陳老頭含淚忍受了這無盡的鞭撻,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抽泣著給自己洗被污水染臟的身子。
他知道,
這是擔任首輔的代價。
“反正咱們盡量幫陛下把事情辦好,不能讓他失望!”
有軍隊在手,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使用絕對的暴力來快刀斬亂麻。
徐永寧和柳承慶他們過來東南之前,雖然覺得朱見濟下手太快,但還是決定服從命令。
他們已經想好,如果遇到硬茬子,那大開殺戒把它搞定也是可以的。
罵名他們可以背。
只要為了大明美好的明天!
反正他們都是出身勛貴的,彎彎繞繞的不用多管,一刀過去,世界就會清凈了!
而就在伴讀天團和李繼業都抱著這樣的態度為大明奉獻自己的時候,景泰十一年的年尾終于到來。
這是朱見濟第一個沒有好爸爸陪著的新年,即便他已經成了皇帝,也過的索然無味。
因為新帝表明要為先皇帶孝三年,雖然沒有限制衣食住行的需求,但什么歌舞等大型活動,是被禁止了的。
地方宗室也沒有要求他們進京拜年。
朱見濟只是陪著母親杭皇后跟奶奶吳賢妃一塊跨了年,然后又給他的兩個妹妹發了紅包。
那是汪皇后生的兩個女兒,一個封號叫做固安,一個叫做固懷。
兩個小女孩很小就跟著母親幽禁深宮,性子有些內斂。
雖然景泰帝后面因為送走了太上皇,心中對親情渴望了起來,又把她倆接了出來,但這關系還是很難像正常家庭一樣親密。
好在朱見濟登基之后,遵循遺詔廢了人殉,同時也將汪皇后迎了出來,供養在宮中。
這讓兩位公主對他這個當哥哥的多了幾分笑臉。
“謝謝陛下…”
接過紅包的小公主高興的跑到旁邊去玩雪,還把朱見濟以前的小車子搬出來,又牽了頭羊出來拉車。
她們的笑聲算是這個冷清的跨年中難得的亮色了。
只是朱見濟一想到他跟兩個妹妹是景泰帝留下來的所有血脈,心里又是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