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草原這邊,變化不少。”
關外離了初春的寒冷后,地上鋪滿了青草之時,梁白開騎著馬在這里縱橫。
不過他這么做,不是為了做套馬的漢子,而是帶著任務來的。
他需要以關內商人的身份,打著收購羊毛的旗號來收集草原的情報,如果有能力,挑撥離間一下也是可以的。
畢竟草原上面大小部落林立,在混亂狀態下,基本沒什么牢固的聯盟。
特別是兀良哈三衛這邊,受大明影響最重,又有此前和約規定,對于從關內來的商隊是很友好的。
只要給當地的部落主一定的“過路費”就行了。
所以對梁白開而言,目前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為什么會來這里。
他不是山東的錦衣衛嗎?!
他不是在打擊北孔家族一事里做出了杰出貢獻,還被小太子親手寫了一封獎勵信的嗎?!
為什么在被升為錦衣衛鎮撫使后,被調來關外東北了?!
他可是老梁家八代單傳的獨苗苗,出了點事兒,整個家族就要完蛋的!
他只想待在山東混吃等死啊!
好痛苦…
明明升官發財了,
可為什么梁白開一點都不開心?
可惜領導的命令絕對不能違背,就算老梁家的獨苗再如何珍貴,也是無法和統治者一句話相比的。
于是梁白開于景泰八年正月,過完年后便包袱款款的來到了關外,跟依附翁牛特部的一個小部落做起了交易。
也許是因為梁白開長的非常老實,是那種一看就讓人心生好感的正派青年,所以純樸的草原人民對他也接受的很快。
到現在,梁白開帶著的商隊已經成了這個部落的主要提貨商,雙方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所以當小部落主吉塞白音聽到小梁同志有如此感慨的時候,立即對他舉起了酒杯,豪爽的做出解釋。
“為了維護好和大明的友誼,我們部落養羊多起來了!”
“梁老板看到那些羊群沒有?它們現在都是財富呢!”
羊多了,
馬和牛的占比就少了。
這是很自然的道理。
“都是您的嗎?”
梁白開適度的捧哏。
吉塞白音驕傲的一點頭,大手一揮,“整個部落的草場現在都是我的,這一次老板來收貨,絕對可以裝滿所有的車子!”
可梁白開之前對這個部落情況是有所了解的——
在蒙古粗糙的統治結構之下,部落主下面還有很多分薄權力的人在,甚至有時候部落做什么決議,還得把所有人叫上,搞個“民主決策”。
有點原始時代的味道。
這也意味著,吉塞白音在部落里所占有的資源并不能支撐他喊出“都是我的”這句話。
因為為了更好的生存,像吉塞白音等首領在的部落,都保留了很大程度的公有制度。
有些土地,在這個小部落里,應該屬于部落所有人的。
當然,一旦遷移到其他地方,換了新的草場,也許會發生相應的改變。
可整個兀良哈三衛自打從更東北的方向南遷到大寧城這邊后,不是沒挪過窩嗎?
誰占有哪個地盤,應該是有規矩在的。
好在“吉塞白音”這個名字于蒙古語中本就意味著“好運發財”,面前的部落主完美的承載了這個名字中的含義,對于錢財非常追求。
他為表露出疑惑的梁白開解釋道,“我把那些牧民都趕走了!”
“現在負責放牧的都是我的奴隸,所有的羊群都歸我所有了!”
吉塞白音想的很明白——
大明不是承包了兀良哈的武力保護嗎?
聽說大明還有官員找沙不丹等幾位大首領聊過天,約束他們內部爆發沖突,以免破壞了給紡織廠的供應單子。
所以他的部落少一些人,還是底層的牧民,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有人企圖搶劫、吞并他的部落,他完全可以去告狀嘛!
他已經通過賣羊毛,和大明方面有了很多聯系,兩個小兒子也都放到了大寧城的歸化學校讀書,成績皆名列前茅。
而歸化學校成績優秀的學生,是會經常受到當地官員的親自勉勵,并且能跟大明普通人一樣,參加科舉考試的。
去年學校舉行了一次年底考試,成績還是身負秀才功名的老師親自送過來的,可給吉塞白音狠狠長了臉。
而人脈的擴大,也代表他可以通過很多方式找到庇護自己的新勢力。
如此,他做事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先是擠兌部落里的普通牧民,通過各種手段,把他們手里的地方給搶過來,變成自己私人所有。
然后又想辦法聯合部落里的其他掌權人,限制或取消原有的共同耕地權和畜牧權,把部落公有的土地,也劃分成貴人獨有。
最后,當擁有土地的人越來越少,平均面積卻越來越大的時候,吉塞白音下了狠手。
他借著喝酒慶祝“發財就在未來不遠處”時,摔杯為號,讓自己的侍衛把其他人都給砍了。
四五個喝到頭昏腦脹的家伙根本沒有絲毫反應,手起刀落后就成了尸體。
吉塞白音成了這場“圈地運動”中最大的贏家。
還是那個原因——
小部落有小的苦,可也有小的好處。
就像爭權奪利,只要把為數不多的競爭對手直接做掉,整個部落就能成一言堂了。
簡單粗暴到了極點。
這樣的手段在梁白開被對方得意洋洋的告知后,都忍不住吐槽。
他其實也好奇那些被驅趕牧民的情況,心想離開原有部落后,他們該如何生活。但估摸著一問,指不定觸怒吉塞白音,便換了另一個問題。
“那我看到了有些新建起來的房子,是怎么回事?”
吉塞白音仍舊是知無不言。
畢竟梁老板是個給錢很爽快的買主,他總是會給錢很大的面子。
“這是我兒子從學校學來的東西!”
“他們老師交給學生,然后又讓我學會了!”
養殖場在大寧城也是存在的,并且成為了當地農會的標配。
以關外的苦寒,自然是趕不上關內的農業發展水平,更不可能做到一年幾熟。
所以因地制宜,“農會”雖然也種田,但主要的生產支柱卻成了養殖業。
養雞鴨鵝這樣的常見家禽,以及有特定的隊伍去外面網魚和打傻狍子,草原上被剃了毛的羊,有時候也會被賣給農會,充當肉食。
還有其他的小動物被馴養了起來,反正能賺一點是一點。
這些畜牲被關在由京城來的“專家”指導建立起來的廠子里面,塞滿了所有的圍欄。
歸化學校的老師有時候會帶著學生去生活實踐,讓草原上長大的孩子接觸一下新的知識,順便讓他們把家禽們下的蛋撿起來,為養殖場貢獻免費的勞動力。
這樣一來,農會的人減少了辛苦,孩子得到了鍛煉,大家都好。
而吉塞白音的兩個兒子去了幾次,因為活躍的腦子和學來的各種知識,在某天突發奇想,覺得家禽能被圈養下蛋,那羊也可以!
他們不是在大力追求羊毛嗎?
可羊失去了保暖的毛發,又暴露在冬天里是很難熬過去的。
不如放到房子里!
于是他們把這個提議說給了吉塞白音,得到了后者的認同。
為了實現“羊毛的可持續發展”,他忍痛掏了一次錢,從大明那邊購買了一些水泥,建立起了養羊場。
水泥很厚,保暖效果比帳篷好多了。
羊被限制在了房子里,只需要驅使奴隸去收割牧草投喂,檢查羊的身體情況就好。
他感覺比起往常的到處放羊,這種方式更舒服。
從某種程度上,吉塞白音應該是一個合格的農場主了。
梁白開聽得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