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這么多年,誰敢說自己沒有貪污?
小太子手上的名單也許是假的,但禁衛抽出來的刀卻是真的。
再說了,萬一那名單就…就真的查出來了一些人呢?
在考成法實行的風口浪尖,在皇帝手里還有團營這樣的武裝力量時,他們可不敢賭啊!
老朱家是真的扒過人皮的!
“臣請治御史楊善御前失儀之罪!”
有一名官員帶著一腦門的汗站出來,都沒來得及咳嗽一聲。
好在他聲音夠大,一句話就讓慌張中的士大夫們聽了一耳朵。
“考成法乃是太子想出的為國為民之法,而為國履職,本就是我等應當之分!”
“楊善之前所言,是著實的嚴于律人寬以待己,是私心滿懷,借口舌之利而冒犯陛下與太子,壞公家之利成己之私。”
“故而臣特此彈劾右都御史楊善,請將此等做作虛偽之人逐出朝堂,以成正氣!”
那人說得磕磕絆絆,明顯是現編的詞。
不過當第二個人站出來彈劾楊善時,說話就流利果斷多了。
“臣也請逐楊善,以正視聽!”
“臣附議!”
“臣附議…”
呼啦啦的,在第一個人驚慌失措的后,文武兩班中接連不斷的站出來官員,瘋狂的將矛頭對準了楊善。
楊御史被氣的滿臉通紅,聲音顫抖的大聲為自己辯駁。
“我之所行,皆出于公心,你們怎可如此血口噴人!”
但是他只長了一張嘴,如何說的過這么多人?
以前這些站在后排的官員,也許會尊重楊善的資歷地位,或者他在清流中的名聲,從而對其禮遇有加。
可現在卻是這家伙把火引上了自己身上,
利益受損的官僚們怎么可能還對他和顏悅色?
這群人恨不得直接堵上楊善的嘴,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以免給小太子制造抓他們去“剝皮萱草”的機會。
如果在明末,已經死皮不要臉了的士大夫對于朱見濟這一通操作,也許會裝傻混過去,但現在哪里是崇禎帝的明朝?
金臺之上,看著底下亂哄哄的場面,景泰帝目瞪口呆。
他驚訝的指了指下面,看著兒子用眼神發問。
朱見濟自信一笑,偷偷把紙打開,景泰帝便看見這不過是一張普通的,兒子練字廢掉的紙宣紙罷了。
景泰帝啞然失笑,隨后徹底放了心。
“夠了!”
“朝堂之上亂成這樣,成何體統!”
等著楊善被人懟了一陣時間后,感悟圣心的王竑王文他們才站出來,恢復朝堂秩序。
此時的楊善,臉色青里透紫紫里透黑,就差被氣到腦溢血了。
想他以口舌功夫聞名于世,沒想到今天卻是迎來了如此場面。
“鴻臚寺將剛剛哄鬧的人記下,各自罰俸半月。”景泰帝放松的坐在龍椅之上,擺了擺手,“剩下的太子來做吧!”
朝臣們各歸其位,但眼神還是不時掃過小太子手里的紙。
朱見濟再次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笑得讓別人心頭發麻。
“看來不用楊御史多話,大家都知道祖宗成法要做什么。”
“孤并不是固執己見的人,楊御史說要遵祖宗成法,孤便遵;剛剛那么多大臣彈劾楊御史,孤也不會當沒聽見。”
“來人!”
“將右都御史楊善給孤叉出去,廷杖六十,依鐘同例,將他的事給孤張榜宣揚出去,讓兩京百姓來評評理,到底是誰對誰錯!”
朱見濟陡然拉下臉,語帶殺氣的指揮禁衛上前,摘了楊善的烏紗帽和笏板,堵住他的嘴,拖起他的雙臂,真把人“叉”出了奉天殿。
“至于這份名單…”
朱見濟搖了搖它,心里有鬼的官員都像條狗看見了骨頭一樣,跟著一塊眼神游移。
這些人真的好像狗啊~
朱見濟心里暗道。
只是這些狗不像阮伯山和盧忠那樣,是可以被收留愛撫的流浪忠犬。
他們只是想吃肉而已。
而且你要是不把他們喂飽,那他們就會撲上來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他捏著“名單”把玩了一陣,最后笑道,“諸君皆是朝廷棟梁,孤和陛下可不會因為隨便幾個名字就質疑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是貪官。”
“成公公,為孤取一捧火來!”
初春的北京還是有些寒冷的,早朝時間更是在天亮之前,所以奉天殿里通常會點上一些燭火紅碳用來照明和取暖。
景泰帝迅速的讓成敬去夾了一盆子燒紅的碳過來。
“諸位卿家,還請多多自省修身。如今孤與父皇,還有太上皇都艱苦奮斗著呢,大家也不要過于放縱自我了。”
朱見濟說著笑著,將手里的那張紙扔到了火盆里。
熊熊火焰瞬間出現,不過幾個呼吸又熄滅了個干凈。
不少人終于松了口氣。
有冷峭春風從奉天殿的大門吹過來,才讓他們恍然發覺自己的背部已經積攢了許多汗水。
再看看四周同僚,十個里有八個是臉上帶汗的。
“太子仁德,陛下圣明!”
隨著火盆里的紙張徹底化為灰燼,朝臣們齊聲呼喊起來。
他們臉上都帶著“為國高興”的表情。
但心里卻是緊得很。
因為不管小太子拿出來的那份名單是真是假,起碼透露出來了一個消息,那就是——
皇權的代表人要重新重用錦衣衛了!
從宣德朝開始,東廠和錦衣衛這兩個“皇權特許”的部門,其實一直呈現著前者壓倒后者的趨勢。
因為錦衣衛在太祖時代的名聲就在文官中臭了,后繼之君頂著政治壓力,也不見得重用,所以宣德皇帝培植起來了宦官們來幫自己和朝臣玩拔河游戲。
正統朝以來,有王振這個大明第一權宦在,錦衣衛都是給狗當狗的。
景泰帝此前也說過,壓制東廠經常使喚錦衣衛,但他本人卻是個儒雅隨和愛好澀情的老實人,有事多半還是找于謙這些大臣做,錦衣衛也只能打下手。
因此錦衣衛在朱太祖之時滿電工作了一段時間后,后來的主子一直都沒給他們充多少電,以至于一些底層錦衣衛都成流氓去發展第二春了。
現在,
小太子找到了錦衣衛的正確使用方法!
鬼知道他在私底下培植了多少錦衣衛盯著?!
特別是石亨難得有腦子想到這一點,心中焦躁起來。
他是武官,考核是歸五軍都督府管,管理上比文官要放松一些,所以石亨并沒有榮獲批評,但那種被人翻來覆去,從上摸到下的感覺仍舊讓囂張了一輩子的石亨感覺非常不愉快。
他討厭考成法,
討厭朱見濟這個太子!
想當初這小屁孩沒起來的時候,景泰帝對他是榮寵不斷的,要田給田要錢給錢。
結果從今年開始,景泰帝被兒子勸著節儉,也不再恩賜石亨好東西了,讓他的金庫少了一筆進賬。
而且在錦衣衛奉命巡捕的過程中,總有機會發現自己養在京城周邊的那些人…
一想到自己大事未成就要摔坑里的可能,石亨的臉又黑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