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找各位過來,不外乎開春后的各種事。”
朱見濟坐在為他特制的高腳凳上,讓他能夠和諸位大臣平視談話。
“此前江南諸府遭遇了雪災,根據高卿家他們傳回的消息,賑災事宜已經順利進行,以工代賑之法成效良好。”
江南的受災民眾被聚集起來,老幼病殘孕接受官府接濟,壯年者則是被引去開挖、疏通江南水道和田間水渠。
男人有事做,每天處于吃飽了干活,干完活睡覺的狀態,也很少聽說有災民鬧事。
當然,這樣的執行力度,也多虧了王竑高谷他們監督著地方官。
這次賑災,被關押送到北鎮撫司待審的貪官就有好幾個了。
不過總體大好,證明了以工代賑是可行的。
“既然如此,孤打算將這個法子也推行至山東江北等地,如何?”
和朱見濟推測的一樣,春天快要的時候,山東附近果然爆發了旱災。
好在此前已經有了準備,山東距離直隸也并非太遠,快人快馬花費五六天就可以往來,所以朝中臣子們聽說了山東的災情,反應頗為從容。
工部尚書石璞首先表示贊同,“太子首創以工代賑之法,著實造福萬民,恩重社稷。”
對于工部來說,朱見濟的“以工代賑”著實是個好東西。
因為工部雖然是六部之一,但地位長年一般,類似于現代的土木專業,甚至于不少的工部成員都因為經常去地方主持各種設施建造,從而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到了現在,很多官員都崇尚去清貴的翰林院或者吏部禮部當差,都不愿意來工部。
更過分的事,工部已經是六部墊底的了,還要去和其他部門搶著去戶部要錢——
每次找到戶部的時候,大部分情況都是對方雙手一攤,表示我府庫空空,錢都被別的部門拿走了。
工部著實有苦難言。
如果把賑災和工程建設扯在一起,那么不管是賬目撥款還是基建方面,都可以得到很好的發展。
其他的大臣也表示贊同。
于謙甚至還像石璞一樣,對著小太子進行了一番恭維。
像他這樣的漢子,也就在真利國利民的面前,會對別人和顏悅色了。
“好了,那就派遣江淵、平江侯陳豫兩位卿家前往山東江北賑備饑荒吧。”朱見濟擺擺手說道。
江淵謝恩。
然后繼續下一個話題。
“禮部先前上了一封奏疏,是請求恢復科舉舊制,復分南北中三卷的問題。”
“確有此事。”胡瀅拱手回復,并且再一次陳述了不能分地區考試帶來的危害。
華夏的科舉制度曾在元朝時期中斷過一次,并且在蒙元近百年的統治期間,造成了南北文化程度的巨大差異。
北方常年戰亂,破壞嚴重,也是遭受蒙元胡化最嚴重的地方,南方在南宋統治之時除了軟骨病仍舊,但“物華天寶”也是有的,文化發達,被元朝“治理”時間較短,故而保留下了很多知識分子。
等到大明建國,老朱同志本著一視同仁的原則開科取士,結果憤怒的發現錄取的新科進士竟然全是南方人,故而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南北榜案”,定下了南北分卷科考制度。
因為對統治者而言,手底下的人可以沒用庸俗,但絕對不能讓他們團結在一起。
放權如景泰帝,也會有意識的扶持一些跟于謙有矛盾的臣子,比如石亨就是他提拔起來分割于謙團營控制權的——
這也是朱見濟一直給石亨上眼藥卻難得沒被好爸爸認同的原因,因為景泰帝需要石亨來制衡于謙這個文臣對軍隊的掌控。
可惜這個分卷考試制度,在永樂年間被改變,景泰帝登基后又宣布自己尊奉曾爺爺,下令“科舉取士一遵永樂年間成例”,直到現在都被禮部反對。
朱見濟也覺得不分地區考試確實不行。
雖然他前世經歷了應試教育,也受過分地區高考的痛苦,但這個方法對于貧困落后地區,的確是必須的。
而且明朝的分卷考試也更公平一點,你文化水平高那就題目出難一點,文化不行那就題目出簡單一點,整體錄取率為“南六十,北四十”,并非坑人的貨。
不可能出現天子腳下錄取率就給你單獨一檔的情況。
朱見濟告訴胡瀅,“孤與父皇說過了這事,南北分卷科舉著實必須,故今年春闈,就依宣德年間的例子來。”
雖然太祖時期就確定了分卷考試,但真正完善是要等到宣德皇帝,也就是朱見濟他爺爺在位時期的。
“父皇說了,禮部到時候再上一封奏疏,將今年春闈分卷事宜寫清楚一些,到時候呈交司禮監,自有御批下來。”
“遵旨。”
然后又是一些其他事務,朱見濟并沒有全部插手。
在說完了大事后,基本由內閣和六部討論出結果,再讓他和景泰帝一塊裁決——雖然很多時候都是朱見濟在干活,景泰帝就在一邊看小黃書。
是的,
在朱見濟經常拉著好爸爸進行鍛煉之后,景泰帝不得不縮減了陪伴美人的時間,一身精氣積累的多了容易上火。
于是在小太子不知情的時候,景泰帝偷偷摸摸的讓身邊的太監為自己搜羅了一些有愛圖書翻閱,放松身心。
起先還知道要背著兒子看,不能教壞小孩,但看著朱見濟上手政務非常穩當,已有人君之風,景泰帝也就將兒子“高看”了些。
開始當著他的面看小黃書了。
朱見濟算是明白,為什么歷史上景泰帝的寵妃中會有一個當過青樓知名女郎的了。
但朱見濟作為兒子,又能如何?
起碼景泰帝肯為了陪兒子收斂下自由的靈魂,其他的不能多求了。
于是朱見濟的日常打卡地點,除了文華殿、六率的訓練場和皇莊之外,又多了一個景泰帝常居的未央宮。
“殿下…”
就在朱見濟放下雜物,提筆練字的時候,馬沖突然走進來,對著他匯報,“戶部的金尚書病重了。”
“什么?!”
朱見濟手里的毛筆一顫,抖落了一滴濃墨,把他至今為止寫的最好的一版字給徹底破壞了。
但朱見濟哪里會去心疼這玩意,只是立刻起身,讓馬沖為自己預備車馬,出宮去探望金濂。
他對這位老尚書的感官還是很好的。
而等到了金濂在京城的宅邸,伴隨著宦官們“太子殿下駕到”的呼喊,朱見濟直接進入其中,只是在腳步匆匆中才吩咐金家出來迎接的人“免禮平身”。
“金尚書此時如何?”朱見濟召來金濂的兒子問道。
其子悲傷了搖了搖頭,“父親年老,又患上了痰疾,現在已經昏睡了一夜。”
“金尚書被加封過太子太保,也算是孤的長輩了,如今他病重,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千萬不要隱瞞,直接問孤就好。”
其實在第一次上朝后,朱見濟和金濂在議事中也時常討論戶部的情況,對于這位老尚書的身體情況是有了解的。
在皇太子特批之下,太醫們也圍著金濂進行各種調理。
可惜一直沒有見效。
說到底,金濂的病況由來已久,積勞成疾導致的。
“多謝太子關心。”金濂兒子眼圈微紅。
其實在去年年末,金濂就有感自己活不長了,也囑咐過家里人讓他們有點心理準備,甚至金濂本人都打算上完正月第一次朝會便正式告別官場,準備回老家落葉歸根。
但沒想到,朱見濟能給他帶來那么大的驚喜,從而讓金濂強行打起精神,和小太子商討財政改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