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干什么?”
才被錢皇后埋怨兒子生病了卻無法及時得到醫治的正統皇帝從殿內走出,一見外面這么多人,神色大變。
“朱祁鈺莫不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韙弒君了?!”
入住南宮以來,朱祁鎮沒有一日活的安穩。
他失去了皇權,失去了帝位,讓本來是不起眼庶子的弟弟成為了新的皇帝,五年下來表現的竟然比自己之前的十幾年還要出色。
這讓朱祁鎮極其的驚恐不安,同時也生出了對景泰帝的怨恨。
兩個人當皇帝,都提拔過別人,
憑什么只說他信任的王振是奸邪閹宦,憑什么大家都對景泰帝和于謙歌功頌德?
但這樣的不滿,在金刀案后朱祁鎮就不敢輕易表現出來了。
他還是喜歡咒罵景泰帝,咒罵讓他淪落到眼下境遇的所有人,卻再也不敢謀劃一場新的金刀案。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景泰帝也可以不在乎,卻不知道自個兒淪落南宮還不愿意放棄對朝局的影響,在景泰帝看來是何其的礙眼。
“奴婢等人擔心太上皇身邊有小人作亂,特意前來瞧瞧。”
阮伯山尖細的聲音傳到朱祁鎮耳朵里,讓他更加不快。
小人,
又是小人!
怎么著,他身邊受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里沒有小人,你們都給朕滾回去吧!”他一揮袖子,打算趕人。
但是阮伯山可沒動。
他早就得罪過南宮一派了,讓朱祁鎮好過,那就是讓自己不好過。
于是他一副“我聽了但我不做”的樣子,直接指揮著手下把南宮里大大小小的宮人都圍了起來。
禁衛們也是在一旁負責維護秩序,免得被抓的宮人大呼小叫,“驚擾圣體”。
“怎么了?怎么了?”錢皇后帶著陳氏走出來。
小皇子朱見漱還有低燒,趴在陳氏肩上有氣沒力。
“太子殿下感念諸位貴人的安慰,要奴婢安排人手小心服侍呢!”
阮伯山笑著,把朱見濟隨口胡謅的借口拿出來。
句句都是好話,字面上也是在關心大伯,但都住在南宮了,朱祁鎮和錢皇后如何聽不懂其中深意?
不就是要再次換一批人看管他們呢?
別搞得南宮沒見過這場面似的。
“那興安來了嗎?太后那里知道這件事嗎?”
朱祁鎮微微放心,還以為會像金刀案后一樣,表面上景泰帝清理了一批宮人,實際上卻因為孫太后和興安在背后的安插,搞了跟沒搞一樣。
只要孫太后還在,興安還被景泰帝信任著,他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阮伯山回道,“太子心里著急,怕太上皇受了委屈卻沒說,直接命奴婢先行一步,連陛下都沒通知呢!”
那就是興安也無法插手了?
那自己這次是真要被監控起來了?
朱祁鎮氣得大罵,“那個小孩子懂什么?編造一個太宗托夢的謊話,他就能隨意欺辱朕了嗎?!”
“他就是個妖孽!他是要來禍害大明的!”
“滾開!去找皇帝來,去找太后來!”
朱祁鎮氣憤的推開一個禁衛,對著旁邊的宮人嚷嚷。
反正沒有人真的敢動太上皇。
“還請太上皇自重!”阮伯山已然打算壞事做到底,生怕不能完成朱見濟的任務,干脆暗示宦官們攙著朱祁鎮,強行回到殿內。
然后大門一關,外面的哭爹喊娘就跟里面不在一個世界了。
“大膽!反了這群狗東西了!”
朱祁鎮拍門無用,在殿內急得團團轉。
“怎么突然派了這些人來?即便有事,為何不見和太后商量?”
朱祁鎮的好日子一半歸于景泰帝的心軟,一半可是歸孫太后背后扶持的。
可他也沒想到,自己老娘的雙商有遺傳性。
在朱見濟大病醒來后,這對名義上的祖孫都沒見過幾面。
朱見濟要搞事情,又怎么可能通知她?
而東廠直接被太子調動,景泰帝那邊不知道,興安也伸不出手了。
錢皇后和高氏合抱著孩子,在一旁驚慌的抽泣,忽然想起一件事,“難道是汪氏那邊做了什么?”
“我前幾天擔憂見漱的病,就托人去找了汪氏,聽聞她與杭皇后常有聯系…”
朱祁鎮聽完便懂,氣得揪住錢皇后的袖子當場一巴掌過去,“蠢婦!”
南宮是可以聯絡外面,但也不能聯絡到景泰帝那一邊去啊!
憤怒的巴掌力道極大,錢皇后的臉上當即發紅腫脹。
以前流淚過度,她的眼睛本就不好使了,現在更是覺得眼中世界一片朦朧,一陣陣的發黑。
“這都是為了見漱的病,陛下不要生皇后的氣了…”
高氏心疼的護了一下錢皇后。
朱祁鎮脾氣不好,拿她們撒氣是經常的,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的妃嬪們也只能互相抱團取暖了。
朱見漱被嚇到,開始小聲的哭起來。
“還有你!”朱祁鎮不敢去外面阻止東廠和禁衛更新換代南宮的安保系統,但打老婆孩子的勇氣還是有的。
“要不是因為這小孽種一直不見好,何至于引起今日事端!”
朱祁鎮掐了下兒子的胳膊,即便隔著冬日的棉襖也把人掐的大痛。
高氏無力的痛哭出聲,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
整個南宮里外,一團亂麻。
而朱見濟那邊,卻是安排完了所有事情,才揉了把臉,換了副表情找到了景泰帝。
景泰帝下朝之后就找來了唐美人親親熱熱,正打算磨合一下感情呢,就被兒子打斷了施法。
景泰帝無奈的放開了唐美人。
嬌美的女人挽留不住景泰帝,只能氣哼哼的退去殿后的小廳,遠遠的避開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
要是自己也能生一個,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對孩子也這樣好。
摸摸自己的肚皮,唐美人開始幻想起以后。
朱見濟可不在乎這女人想什么,畢竟生孩子是需要合作的。
他爸不行,別人想的再美都是空幻。
朱見濟只在乎接下來要對景泰帝說的話。
“兒子有罪!”
一路小跑進入殿內,身上的肥肉還沒有恢復平靜,朱見濟就哇啦一聲跪下來了。
小臉皺成一團,貌似很難受。
景泰帝見了就心疼,立刻起身將兒子扶起來——
本來是想抱的,可惜朱見濟近來發育的比較好,冬天穿的又厚,景泰帝嘗試一下慘遭失敗,便放棄了。
“怎么突然說這話?”景泰帝急切的關心道,“咱青哥兒是堂堂太子,誰敢說你有罪?”
“沒有誰,的確是兒子做了過分的事情!”
朱見濟裝出誠懇的模樣,對著景泰帝講了自己調派東廠和禁衛去南宮升級換代監控系統的事情。
但他自認有罪的地方,卻不在于給太上皇帶來了煩惱。
“兒子強行調動東廠和禁衛軍,這是不符合禮法的,請父皇責罰!”
東廠、錦衣衛和禁衛軍,都是皇帝直屬,日常安危基本由其保護。
如果有人越過皇帝指揮它們,那很有可能造成大問題。
可景泰帝聽明白了前因后果,反而笑出了聲。
“這算什么問題?為父都讓你隨便喊錦衣衛做事了,還舍不得一個小小的東廠?”
“宦官本就是家奴,你是咱們家第二個主人,讓他們干活乃是天經地義,哪里稱得上有罪?”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景泰帝脾氣再好也得龍顏大怒。
可朱見濟是他的兒子,還主動告訴了自己,那情況就變了。
更何況他匆忙調動人手,為得是父子倆的共同利益。
只有南宮里的那位被整治的服服帖帖,他們才能在床上睡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