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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圣母神皇

  三個月后,武承嗣向武媚寫了封信,沒過多久,武媚便下旨將太平公主嫁給武承嗣為平妻,一時間朝中議論紛紛。

  自此之后,武承嗣的風評之中,又多了“風流”兩字。

  然而這件事沒過多久,朝野上下便都沒有心思關心了。

  四月初五,太后下了一道旨意,皇帝李弘怠慢國事,整日沉溺酒色之中。將他貶為了江陵王,立李顯為皇帝。

  自此之后,群臣們都感受到朝堂即將變天。

  武媚很有耐心,她先用一年時間,將佛教的地位抬到道教之上,又用一年時間大規模修書。

  《孝子傳》、《列女傳》、《古今內范》等書籍都被她做了修改,大大提高了婦女地位。

  到了第三年,她開始朝著皇位一步步試探。

  五月,武媚改元光宅,改洛陽為神都,改紫薇城為太初宮。

  次年,她又將年號改為垂拱,還提出還政給李顯,李顯哪里敢接,只說自己年輕識淺,朝政需太后來決策,武媚這才繼續臨朝。

  同年二月,武媚命人制造四個銅匣子,分別名為延恩、招諫、伸冤、通玄,置于宮城之外。

  獻賦頌、謀求仕途者可投書于第一個匣子。

  言朝政得失者可投第二個匣子。

  有冤情申訴者可投第三個匣子。

  言天象災變者可投第四個匣子。

  她這一舉措,廣開言路之門,得到民間廣泛的好評,不少朝臣們也暗暗稱贊。

  五月,武三思命人鑿白石為文,上書“圣母臨人,永昌帝業”,對外宣稱在洛水中發現。

  武媚得之后大喜,為自己加尊為圣母神皇,封武三思為梁王。

  從此刻起,洛陽一下子便有了兩個皇帝。

  九月,在武三思的暗中操作下,地方士紳、朝中大臣、宗戚、四夷首領、沙門、道士同時向武媚請求改國號為周,賜皇帝姓武。

  連李顯也自請賜姓武氏。

  武媚卻沒有立刻答應,武三思十分疑惑,來到太初宮,向武媚詢問。

  武媚端坐在龍椅上,武三思立于階下,恭敬道:“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為何不答應大臣們的請奏?”

  武媚淡淡道:“你以為那些大臣們是真心的嗎?而且裴炎、李敬玄、劉齊賢幾名老臣都沒有說話,你沒注意到嗎?”

  武三思恨恨道:“那幾個老東西真是冥頑不化,臣覺得您不必對他們太客氣,將他們都關入大牢,以儆效尤!”

  武媚語氣冰冷道:“你懂什么?滾出去!”

  武三思早被她罵習慣了,一拱手,悻悻而去。

  武媚皺眉思索了一會,突然對身邊的桓秀道:“太平再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吧?”

  桓秀恭敬道:“是的,周王殿下六月初來信說還有四個月左右,現在是九月初,剛好還有一個月。”

  武媚將原來的暗衛設立為內衛府,放在了明面,桓秀也成為了從三品的內衛大統領。

  武媚點點頭,道:“你去安排,朕要去一趟長安,必須趕在太平生孩子之前趕到。”

  桓秀微微一驚,道:“陛下,您現在去長安,會不會…會不會…”

  武媚道:“會不會什么?”

  桓秀低下頭,小心翼翼道:“周王殿下在長安勢力太大,就算臣將內衛全部帶過去,也沒有把握保護您周全。”

  武媚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承嗣如果真要對朕不利,早就反了,你以為僅憑洛陽六衛和你的內衛,是他的對手嗎?”

  桓秀訕訕不語。

  李勣和蘇定方雖然死了,但薛仁貴、裴行儉、王方翼等各地大將都唯周王馬首是瞻,如果周王真要造反,確實可以輕易推翻女皇。

  有件事她一直覺得奇怪。

  女皇陛下這幾年不僅不再讓他們滲透軍隊、削弱周王兵權,連薛仁貴、裴行儉等人也放任不管,似乎對他恢復信任。

  從結果來看,周王也對得起這份信任,武媚這幾年在洛陽的一切行事,包括給自己加封為圣母神皇,周王都從不干預。

  莫非他們姑侄暗中達成什么協議嗎?

  兩日后,武媚在內衛保護下,悄悄離開了洛陽。

  她的鸞駕還未到長安,已經有人比她先一步到了長安。

  張柬之牽著馬行在長安街道上,一邊走一邊點頭道:“幸虧周王殿下當初留在了長安城,不然這座西都哪能保持住這等繁華。”

  旁邊的狄仁杰“嗯”了一聲,臉色凝重,似乎滿懷心事。

  張柬之瞥了他一眼,道:“狄兄,你擔心殿下不肯答應嗎?”

  狄仁杰嘆了口氣,道:“殿下的心思我實在猜不透,五月時…”后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了。

  張柬之知道他要說什么。

  今年五月,武三思弄了一個假碑文,太后借機加封為圣母神皇。

  許多大臣忍無可忍,為了保住李唐江山,甘冒奇險,暗中立了一個盟約,共有十八名四品以上大臣聯名血書。

  由劉齊賢帶著血書找武承嗣,希望他領兵勤王,這十八人做內應,共同推翻太后。

  血書上的十八個名字,便有狄仁杰和張柬之二人。

  這么做十分危險,武承嗣是武媚侄子,說不定不僅拒絕,還會將這封血書交給太后。

  后來武承嗣也果然拒絕了,拿到血書后立刻將其燒毀,不愿答應對付太后,讓十八人大為失望。

  張柬之抬頭望了一會天空,道:“周王殿下畢竟與太后是親姑侄,要他大義滅親確實不容易。”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沒多久,他們便來到了周王府,府門與兩人最后一次見到時一模一樣,并沒有翻修過。

  兩人都有些欣慰,從這一點細節就能看出,周王仍保持著初心,并未沉溺于奢侈享受中。

  兩人正要上前通報,忽見一輛馬車從身后而來,停在周王府門外。

  馬車上先下來兩名婢女,緊接著下來兩名幼童,其中一童五六歲左右,另一童年紀要小一些。

  年紀小些的幼童好奇的看了狄仁杰二人一眼,突然跑了過來,脆聲問:“你們誰啊,我怎么沒見過你們?”

  張柬之正要說話,那名四歲的幼童也走了過來,他向兩人一拱手,仰著頭道:“兩位遠客是來找我父王的吧。”

  狄仁杰心道:“這孩子應該是周王殿下的兒子。”微感好奇,問道:“你如何知道?”

  那小童指了指他腰間的牌子,煞有介事道:“這小魚我認識,只有官員才能佩戴,來咱家府的官員大都是找父王的。”

  那年紀小些的小童看見小魚后,立刻伸手道:“好奇怪的魚,給我瞧瞧!”年紀雖小,卻帶著幾分頤指氣使。

  年長些的小童訓斥道:“宏光,這是別人的東西,不能這樣伸手就要,太無禮了!”

  年幼小童扁了扁嘴,道:“知道啦。”轉身跑到馬車邊,爬上了馬車。

  車中很快傳來那名小童啼哭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一名婦人聲音:“別哭,你宗秀哥哥說的對,以后不能對人這么無禮…”

  婦人說話時,馬車漸漸遠去,后面的話聽不到了。

  二人說的小魚是魚符,確為唐朝官員佩戴。

  狄仁杰默默打量著那年長小童,暗暗點頭:“好聰明的孩子。”又問:“你怎知我們是遠客?”

  小童嘻嘻一笑,道:“你這小魚顏色和上回洛陽來的一名遠客顏色一樣,所以我就猜了一下,是不是被我猜對了?”

  原來武媚下旨,將所有官員的官服顏色、魚符顏色盡數修改。

  不過命令下達時間不久,只有洛陽官員改了,長安官員依然用舊色。

  故而狄仁杰和張柬之的魚符顏色,與長安所有官員魚符顏色都不同。

  見他如此機靈,一向不喜小孩的張柬之也露出一絲微笑,道:“你猜的很對,我們都從洛陽而來。”

  小童笑的很開心,這時旁邊一名婢女上前,向小童說道:“少爺,咱們快進去吧,外面風大,別吹病了。”

  小童應了一聲,與婢女牽著手進去了,走幾步還會回頭看一眼,似乎對洛陽來的官員很感興趣。

  他最后一次回頭時,看見狄、張二人正在向門衛通報,隱隱聽到一人說道:“還請通報周王殿下,刑部尚書狄仁杰和兵部尚書張柬之求見。”

  武承嗣得知狄仁杰和張柬之來訪,先是一喜,旋即皺起眉頭。

  薛玉錦奇道:“武大哥,他們不都與你關系很好嗎?你怎么看起來不高興?”

  李芷盈落下一子,慢慢道:“他們一定是來勸說夫君的。”

  三人都坐在榻上,武承嗣與李芷盈下棋,薛玉錦在一旁觀看。

  薛玉錦又問:“勸什么?”

  李芷盈不答,道:“夫君,你快過去吧,我等著你。”

  薛玉錦笑道:“武大哥,我瞧你這局快輸了,不如讓我幫你下,說不定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她對自己的棋藝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說這句話本只是開玩笑,誰知武承嗣卻點頭道:“好,你幫我下吧。”

  說完離開了屋子。

  薛玉錦怔了怔,望著他背影道:“咦,武大哥突然是怎么了?”

  轉頭向李芷盈問:“芷盈,是不是和那兩個人有關?”

  李芷盈眼睛上籠罩了一層陰影,道:“他們是來給夫君出難題的。”

  武承嗣來到書房,目光打量了狄、張二人一會,走到案后坐下,抬手道:

  “都坐吧,你們的來意我已知曉,我的回答還是和上次對劉公說的一樣,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狄仁杰上前一步,凝重道:“殿下,古來篡國者,從來沒有好下場,您為何不勸勸神皇陛下,這對所有人都好!”

  武承嗣不為所動:“狄尚書,你應該知道太后的脾氣,我若是能勸得動她,早就勸了。倘若我繼續堅持,只會與她兵戎相見,到時國家內亂,又對誰有好處?”

  狄仁杰嘆了口氣,他其實也知道勸不動武承嗣,只不過最后嘗試一下。

  張柬之上前道:“殿下,您與神皇陛下是姑侄,您不肯與她為敵,我們也能理解,但有一點希望您能答應我們。”

  武承嗣見他們放棄,心中一松,道:“什么?”

  張柬之道:“神皇陛下如果要登基,當今陛下自然要禪位,我們幾人到時會奏請神皇陛下,讓陛下退居皇太子,還請您能與我們一起上奏!”

  武承嗣雙眉一皺,思索了好一會,道:“這個我也不能答應你們。”

  狄仁杰和張柬之臉色都變了,張柬之深吸一口氣,道:“殿下,您該不會…”

  武承嗣一擺手,道:“我對太子的位置沒興趣。”

  張柬之皺眉道:“那您為何不同意?”

  武承嗣暗想,他若直接說讓太平和他的兒子為太子,這二人一定會心生抵觸,以為他有私心。

  想了想,道:“因為我知道姑母絕不會答應,她曾與我寫信商議過此事,因我不愿當太子,她準備立梁王為太子。”

  張柬之和狄仁杰臉色同時大變,狄仁杰急切道:“殿下,決不能讓梁王這種人當太子啊!”

  武承嗣嘆了口氣道:“姑母既然決定當皇帝,自然要改朝換代,絕無可能再讓李顯當太子,推翻她建立的朝代。”

  狄仁杰臉色蒼白道:“殿下,當年先皇龍御歸天時,您也是顧命大臣,您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大唐覆滅嗎?”

  武承嗣沉聲道:“我并不愿如此,但我已說過了,太后是我親姑姑,我能有今天多虧有她。而且如果我站出來反對,只會讓國家陷入內亂,這也不是我想見到的。”

  狄仁杰哀嘆一聲,閉上雙眼。

  張柬之因被武承嗣救過性命,反不如他那么堅持,想了一會,說道:

  “殿下,神皇陛下登基的話,我們還能接受,但武三思那樣的人絕不能當太子,倘若天下落入他手中,百姓必然受苦!”

  武承嗣默然少頃,道:“好,我其實也不愿武三思當太子,這樣吧,我們一起扶持武攸暨當太子,二位以為如何?”

  狄仁杰連連搖頭,張柬之苦笑道:“殿下,如果真要在武氏中選一人當太子,您才是最好的選擇。”

  武承嗣搖了搖頭,道:“我已說過,我對太子之位沒興趣。”

  張柬之與狄仁杰面面相覷,武承嗣道:“這樣吧,我們先阻止武三思當太子,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狄、張二人都覺得這還能接受,都拱手同意。

  武承嗣笑道:“你們難得過來一趟,就別急著回洛陽了,太平的產期就這幾天了,到時王府有一場宴席,你們可不許錯過。”

  兩人沒有達成目的,本來就不打算立刻走,都答應了。

  兩日后的一個下午,武承嗣得知太平公主要生了,匆匆來到公主府。

  進入寢殿,發現太平公主側躺在榻上,臉色如常,沒有半點要生的跡象。

  “太平,你…你沒事吧?”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道:“我若不說要生,你是不是今晚都不打算過來啦?”

  武承嗣搖頭道:“你都快當娘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孩子。”

  太平公主撅嘴道:“你還說我,我問你,哪家的丈夫得知妻子馬上要生子了,卻一連幾天不聞不問的?”

  武承嗣叫屈道:“我哪有不聞不問?前天不是來過的嗎?而且不來的時候,每天也都派人過來查看你的情況。”

  太平公主怒道:“你也知道是派人,你為何不自己過來?”

  武承嗣有些頭疼,道:“我總不能每天都住在這里,不回那邊的家吧?”

  太平公主哼道:“有什么不能的,我覺得這樣很好啊!”

  武承嗣正色道:“太平,這事我也正想跟你說了,你到底打算在公主府住到什么時候,趕緊搬到王府不好嗎?”

  太平公主撅嘴道:“你那邊有我住的地方嗎?”

  “怎么沒有,我已經讓人幫你收拾一間院子出來了!”

  太平公主扁嘴道:“那間院子我派人去看過啦,一點都不好!二表兄,我想自己請匠人在王府修一間院子,你答不答應?”

  二人雖成親已久,稱呼卻一如從前,都覺得不必改變。

  武承嗣嘆了口氣道:“好,我答應你就是!”

  “你為什么嘆氣?是不是嘴上答應,心里卻在埋怨我?”

  武承嗣沒好氣道:“我心中埋怨幾句都不行嗎?”

  “不行!”

  武承嗣笑道:“行行,是我心甘情愿,總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嬌笑道:“這還差不多!”

  就在這時,龍揚快步進入屋子,向武承嗣一拱手,道:“殿下,剛才巡防衛隊來報,神皇陛下來了長安,正朝公主府而來。”

  武承嗣微微一驚,點頭道:“我知道了。”

  太平公主欣喜道:“二表兄,母后一定是知道我快有孩子了,特地過來看外孫!”

  武承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二人在屋子里等待著,太平公主滿臉喜色,武承嗣則有些緊張。

  給大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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