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派人在城中四處搜索過,并未發現蜀地夫妻的下落,心中懷疑那兩人就藏在殷王府。
他立刻讓太平公主去拜訪殷王,再讓兩名親衛偽裝成太平公主的侍衛婢女,混入殷王府暗中搜索。
東跨院中,鳳盈和關小致正在拆招。
旁邊圍觀的親衛很多,目的都一樣,想從兩人那里偷學兩手。
龍揚躺在一棵樹上看書,別人都喜歡在安靜的地方看,他偏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鉆,生怕別人看不到他在看書。
平奇和關小寧回到院子時,龍揚呼的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上前關切道:“你們倆任務完成沒?”
平奇沮喪道:“我們跟著公主殿下潛入了殷王府,搜索了好一陣,可惜未能發現那兩名蜀人。”
關小寧是關小致的妹妹,兩人也是不良人中唯一一對姐妹,她小聲道:“我們打算向殿下請求,明天再去搜索一次。”
龍揚拍了拍兩人肩膀,語重心長道:“小平、小寧,這件事難度太大,你們拿捏不住,趕緊找殿下說明,讓揚哥替你們完成任務吧!”
兩人還未說話,遠處的鳳盈急道:“你們別聽他的,他是想搶你們任務,好得賞錢。”
關小寧立刻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龍揚。
“看什么看?你們完成不了任務,自然該換我上!”龍揚理直氣壯。
平奇苦著臉道:“揚哥,你和鳳盈、小致都完成一個任務了,干嘛還要搶我們的?”
“誰搶你們的了?我是擔心你們沒讀過書,完成不好任務,影響了殿下大事,這才主動替你們承擔!”
鳳盈叫道:“放屁,這和讀書有什么關系?本姑娘也沒讀過書,還不是照樣把任務完成的漂漂亮亮!”
龍揚搖了搖頭,道:“好好一個女人,整天把‘放屁’掛在嘴里,這就是沒讀過書的結果,唉,也不知將來有沒有人肯要你。”
鳳盈大怒,一個白鶴展翅,朝著龍揚撲了過來。
龍揚右手拿著書,只用左手抵擋,沒一會便有些抵擋不住,叫道:“快瞧!大黃回來了!”
鳳盈只當他使詐,并不理會,誰知平奇也跟著道:“大黃,你回來了!”
轉頭一看,大黃竟真的從院門外走了進來,手上牽了根繩子,繩子另一頭綁在一名男子手上。
那人跟在大黃身后,如同一個被押解的犯人。
鳳盈立刻停了手,問道:“大黃,這人不會是李敬業吧?”
大黃道:“不錯,我把他抓回來了。”臉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龍揚將書塞入胸口,飛快上前,雙手一扯,便將繩子扯斷,笑道:“李公子,跟我來,我帶你去見王妃殿下!”
大黃還在發愣,鳳盈已經喊道:“喂,大黃,他想搶你任務,拿李敬業去王妃那領賞,你還不阻止?”
大黃臉色大變,身影一晃,擋在龍揚身前,怒道:“人是我抓回來的!”
龍揚解釋了一句:“大黃,金牌并不是李公子盜取的,而且在我的幫助下,殿下已經追回了金牌。”
說完,便拉著李敬業從大黃身邊經過。
大黃又愣住了,他腦子轉的慢,這句話要讓他想明白,少說也得有一盞茶時間。
鳳盈不耐煩再提醒他,快步來到龍揚身邊,哼道:“揚哥,這人是大黃抓到的,你可不能搶他功勞?”
龍揚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鳳盈斜眼看著他,一副‘你不是誰是’的表情。
龍揚振振有詞道:“李公子是王妃兄長,我是想早點讓王妃見到他,高興高興。”
鳳盈道:“是啊,一高興就又會賞你錢,你就又能買幾本破書了。”
便在這時,大黃終于將剛才那句話想明白了,問道:“金牌不是他偷的嗎?”
龍揚道:“當然不是!”
“那是誰?”
“盜金牌的人叫李敬武,是王妃的堂兄,已經被關入大理寺了。”
聽到龍揚的話,一直低著頭的李敬業臉色微變。
大黃點頭應了一聲,朝著屋子走去,似乎已經對李敬業失去了興趣。
龍揚暗喜,拉著李敬業道:“李公子,咱們快去找王妃殿下吧。”
李敬業不發一語,默默跟著龍揚走著,鳳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龍揚道:“你跟來做什么?”
鳳盈哼道:“我怕待會王妃殿下問起是誰將李公子帶回來時,有人會恬不知恥的說‘是我’。”
龍揚臉一紅,不做聲了。
沒一會,兩人來到李芷盈的正殿。
通報后,李芷盈親自迎了出來,瞧見李敬業后,先是一喜,隨即表情又轉冷,道:“兄長,你…你回來了。”
李敬業臉色一白,低著頭道:“你、你將我也關入大理寺吧!”
李芷盈搖了搖頭,拉著他袖子進入正殿,龍揚正要跟進去,被鳳盈拉住,沒好氣道:“人家兄妹重逢,你跟進去做什么?”
龍揚瞪了她一眼,道:“誰說我要跟進去了?”轉身大步離去了。
寢殿內,李芷盈坐在榻上,李敬業沒有落座,低著頭不語。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過了良久,李芷盈緩緩道:“夫君說,你不愿幫沛王盜取金牌,所以他們才讓李敬武盜取,是真的嗎?”
李敬業嘆道:“你如此待我,我也不是沒有心肺的人。”
李芷盈心中暗喜,哼了一聲,道:“可你還是幫了沛王,若非有你,李敬武怎可能盜取金牌?”
李敬業嘆道:“妹子,你是女人,不明白何為忠義。我雖不愿幫殿下對付你,但殿下的其他吩咐,我卻無法拒絕。”
“胡說八道!你這是愚忠!”
李敬業沉聲道:“我只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是不是愚忠,我自己明白就行。”
李芷盈氣的渾身直發抖,咬著牙道:“你還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沛王盜取金牌是為了做什么?”
李敬業不吭聲。
李芷盈怒道:“他用金牌召集太后殿下的心腹,然后告訴他們太后要篡位,還讓陛下剛好在隔壁屋子里聽到,你知道這會造成什么后果嗎?”
李敬業愣了一下,嘴唇囁嚅了幾下,卻沒有聲音發出。
李芷盈咬著嘴唇道:“陛下必然與太后勢成水火,朝堂會分裂,國家會內耗,雙方的爭斗不死不休!”
“倘若太后輸了,周王府和英國公府也必遭滅頂之災!你想親手將自己所有親人都送上絕路嗎?”
李敬業愣了愣,低聲道:“不…我沒想過會這樣…”
“沛王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明白嗎?他所謀的事會是小事嗎?你是真沒想到,還是自欺欺人?”李芷盈一句句質問。
李敬業以手掩面,道:“小妹,我對你不起,你殺了我吧?”
李芷盈咬牙道:“我只問你,你以后還聽不聽沛王命令?”
“我…我…”
“你還執迷不悟!”
李敬業見妹子臉色脹得通紅,又瞧了她肚子一眼,沉默許久后,嘆道:“我不再聽他的就是。”
李芷盈頓時轉怒為喜,她心知兄長只要說過的話,就絕不會違背,拉著他手道:“兄長,你以后就住在這里。”
李敬業搖頭道:“不,我還是回小院住。”
李芷盈道:“倘若你回到住所,沛王派人來找你,你怎么辦?”
李敬業昂首道:“你是信不過我嗎?”
李芷盈輕輕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違背諾言,但如果沛王派來的人以言語激你,說你為榮華富貴拋棄舊主,你一定會以死明志,是不是?”
李敬業怔了怔,心道:“不錯,如果沛王真用我以前立下的誓言逼我,我也只能將命還給他了。”
嘆了口氣,沒有再拒絕。
李芷盈微微一笑,當即命人給李敬業安排住所。
當武承嗣回到王府時,李芷盈立刻將李敬業的情況全部說明。
谷</span武承嗣對李敬業并無半點好感,但見妻子多日以來的愁容消失,臉上露出笑容,心中便安穩下來。
李芷盈忽然道:“夫君,兄長還說了一件事,是關于李敬武的。”
“哦?何事?”
“兄長說,當年沛王向他問起李府情況,他將李敬武的事告訴了沛王,后來沛王便派人找上李敬武,發現他沉迷賭博,天天被債主討債,過的苦不堪言。”
“后來沛王親自找上他,幫他還清了賭債,還戒令他不可再賭,多讀書習武,修身養性,將來會重用他。后來李敬武果然沒有再賭。”
武承嗣暗暗心驚:“沛王布局如此深遠,顯然是早就想利用李敬武拉攏李勣!”心中對沛王的評價又高了一截。
這時,平奇和關小寧來報,未在殷王府發現那對蜀地夫妻。
二人自告奮勇,想明日繼續去搜索,武承嗣雖答應了,但覺得那兩人在殷王府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決定另想他法。
這日下午,他命人將楊泰請到王府書房,向他問起那對蜀地夫妻的情況。
楊泰的一句話引起武承嗣的注意。
“你說王沉妻子在蜀地時,行事一向低調,很少拋頭露面?”武承嗣捏著下巴道。
楊泰道:“是的,王夫人不愛見人,我當初去王沉家住了幾個月,也只與她見過三次面,說過三句話。”
武承嗣喃喃道:“那就奇怪了,這樣一個女子,怎會來長安后,公開挑戰長安城所有曲樂大家?”
楊泰思索道:“會不會是為了刺殺您,才故意設下這場擂臺?”
武承嗣搖頭道:“此人是你舉薦,就算沒有這場曲樂擂臺,我也會微服去拜訪他,他們一樣可以刺殺,說不定成功機會還更大!”
楊泰點了點頭,皺眉思索。
武承嗣忽然道:“楊泰,你是否曾將王沉舉薦給沛王?”
楊泰愣了一下,道:“確有此事,沛王對王沉十分禮遇,不過王沉無心仕途,將沛王送的禮物都拒絕了,為此他還埋怨過我,說我不該向沛王舉薦他。”
“后來呢,沛王沒有再拉攏過他嗎?”
楊泰想了想,道:“我離開蜀地后,與王沉只有書信往來,他寫的信中從未提到過沛王。”
武承嗣瞇著眼道:“是嗎?可據我調查,刺殺我的人就是沛王!換句話說,王沉是在為他做事!”
楊泰猛吃一驚,失聲道:“怎么會?”怔了一會,忽然臉色一白,道:“莫、莫非…是因為那件事?”
“哪件事?”武承嗣目光變得銳利。
楊泰道:“王沉有次寫信向我求助,說他妻子被秦州都督的公子看上,他希望我能幫他調停此事。”
“我當時便向父親提了此事,父親答應找人給秦州都督寫信,調和此事。”
“一個多月后,王沉寫信告訴我,說事情解決了,但他并沒有向我致謝,而且態度很古怪,似乎對我很不滿。”
武承嗣想了一會,緩緩道:“想必你父親找的人就是沛王。”
楊泰苦笑道:“只怕正如您所說,王沉這個人有恩必報,別人幫過他一次,他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報答。”
頓了一下,神色轉黯。
“我終于明白他為何那么恨我了,沛王一定是用當年的事逼他來京,參與刺殺您的計劃,王沉就算心中不愿,還是會答應。”
武承嗣輕吐一口氣:“我總算明白了,他們夫妻這次來京,必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王夫人想在臨死之前,挑戰京師各大音樂名家!”
楊泰一陣錯愕,苦澀一笑:“不錯,不錯,是我對不起他們夫妻。”
抬頭看了武承嗣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又難以啟齒。
“你想為王沉夫妻求情,讓我放過他們?”
楊泰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道:“殿下,此事罪責都在我,若非我將王沉介紹給沛王,他就不會卷入此事,還請您寬恕他們吧。”
武承嗣將他扶起,微笑道:“本王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你且放心,就算抓到他們,我也會從輕處理。不過目前還是先想辦法找到他們。”
楊泰目露感激之色,想了一會,道:“據我所知,王沉性格孤僻,在長安城內并無其他朋友。”
武承嗣凜然道:“這半個多月來,我動用了金吾衛和大理寺一起找他,倘若他真住在哪個朋友那里,我早已將他找到。”
“他會不會躲在城外?”王沉猜測。
武承嗣皺眉不語。
李敬武說王沉參與了沛王另一個計劃,那項計劃很可能針對的是自己或者武媚,那么他一定在城內!
“楊泰,你先回去吧。”
楊泰拱手答應一聲,離開了書房。
武承嗣獨自坐在書案后,靠在椅子上,閉著雙眼,仿佛陷入假寐。
一刻鐘后,一陣悠揚的琴音忽然傳來,武承嗣腦中一閃,猛的睜開雙眼,出了書房,大步朝著杏嵐院走去。
茴寶見武承嗣來了,掩嘴偷笑,心道:“小姐一彈琴王爺就來了,看來王爺很喜歡小姐的琴藝。”
武承嗣來到后殿屋子里,只見劉嵐霜穿著一身淡紫色宮裝,跪坐在琴臺前彈琴。
她抬頭對著武承嗣微微一笑,繼續低頭撫琴。
若是往日,武承嗣必定安安靜靜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聽曲,直到劉嵐霜停下,才會開口與她敘話。
然而今日,他打破了慣例。
“霜兒,先別彈了,我有事和你說。”
劉嵐霜止住琴音,抬起頭,坐的筆直,露出傾聽的表情。
武承嗣道:“我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
“你還記得那名精通各種樂器的蜀女嗎?”
“記得。”
武承嗣語氣凝重道:“我要你幫我將她引出來!”
劉嵐霜微感好奇:“引出來?”
武承嗣道:“明日我會安排一名來自蜀地的曲樂高手,在西市設擂臺挑戰長安曲樂大家。你到時登臺擊敗他,再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蜀地曲樂貶的一文不值!”
劉嵐霜遲疑道:“這樣做,那名蜀女就會被引出來嗎?”
武承嗣笑道:“此女這次來長安,已有了必死之心,想在臨死前讓天下人見識一下蜀人的樂曲水平。咱們偏偏將它貶的一文不值,不怕她不跳腳!”
劉嵐霜點了點頭,道:“如果我將她引出來了,能不能讓我和她比試一場?”
武承嗣笑道:“當然沒問題。不過此女應該也知道我在找她,不敢公然露面。你劉子弦的身份需找個住處,方便她偷偷找到你。”
劉嵐霜立刻道:“等會我就讓琴寶去城西買間小院。”
武承嗣點了點頭,笑著說:“我們分頭行事,你去買院子,我去趟翰林院,找一名明日與你對決的蜀地音樂大家。”
翰林院一開始,就是個網羅民間琴棋書畫高手的機構。
除了位于大明宮的翰林院外,長安城內還有一個翰林別院。
那名岳教習便是翰林別院的一名吏員,負責曲樂方面的事務。
這種事自然不必武承嗣親自出面,他命人將周興召來,然后將這差使交給他。
到了晚上,劉嵐霜的小院還沒買好,周興已經找好了一名蜀地音樂大家,帶著那人來到王府復命。
書房中,武承嗣對那人頗為禮遇,命他和周興都坐下說話,微笑道:“本王請孟大家過來,是希望孟大家能給本王幫一個忙。”
站在周興旁邊的是名矮瘦老者,他微笑道:“殿下有何吩咐,盡管示下,草民自當遵從。”
武承嗣當即將設擂的事說了,還將前因后果略略解釋了一下,只說要將那名擅長曲樂的蜀女引出來。
孟大家愣了一下,道:“不知草民能否斗膽問一句,殿下為何要將那名蜀女引出來?”
周興挑眉道:“孟先生,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我等遵從便是,又何必多問?”
孟大家心中一驚,急忙應是,不敢再多問,跟著周興一起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