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內的一間民房中,大山緊緊抱住紫娘,似乎生怕她會跑掉一樣。
紫娘嘆了口氣,道:“大山,多謝你幾天前在路邊救了我性命,但你也應該瞧出來了,我不是普通人,我若是繼續待在這里,只會害了你和村子里的人。”
“紫娘,那我跟著你一起走,好不好?”大山祈求道。
“你跟著我會非常危險。”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紫娘靜靜凝視著大山,許久之后,握住他的手,輕輕道:“好,我們一起逃走。”
這時,一名黑瘦村民突然進入屋子,急道:“大山,紫娘,外面的馬隊越來越多了,只怕有好幾百人,你們快逃吧。”
紫娘皺眉道:“他們堵住了村口,我們該往哪里逃?”
大山道:“去后山,我知道一條穿過后山的小路。”說完飛快的打包了一些食物、水和衣服,和紫娘一同向后山去了。
兩人順著山道急行,大山雖不會武功,但身強體壯,而且早已爬慣了山,因此兩人速度飛快。
然而,當兩人來到一處半山腰時,紫娘忽然停了下來,目光緊緊望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
大山感覺紫娘的手在抖,順著紫娘目光看去,只見兩棵大槐樹之間,赫然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黑袍,頭上戴著個高頂帽,帽子前檐掛著條白色紗布,將臉部完全擋住,看起來就像一個貼著符紙的僵尸。
“你想去哪里?”
白色紗布后面,傳來一道陰森森、低沉沉、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大山連老虎、豺狼都不怕,然而望著這個人,只覺有種說不出的恐懼,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紫娘沉默了許久,凄然道:“我已經厭倦這種日子了,求您放過我,讓我過幾年普通人的日子,可以嗎?”
黑袍人森然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什么樣的組織。”
紫娘面色轉冷,道:“那你就殺了我吧。”
黑袍人嘆了口氣:“別怪我無情,楊鉉已經帶人過來了,就算我放過你,你也必死無疑。”
紫娘默然不語。
“將你那天晚上聽到的東西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保住這個男人的性命!”黑袍人冷冷道。
紫娘轉頭看了大山一眼,握住他的手,柔聲道:“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讓我再次體會到活著的感覺。”
大山戰戰兢兢道:“紫、紫娘,我、我們逃吧!”
紫娘搖了搖頭,將臉貼在他懷里靠了一會,輕輕道:“好好活下去。”說完右手在他脖子上一切,大山頓時昏了過去。
紫娘將他輕輕放在地上,取出一張紙條,遞給黑袍人,道:“我聽到的內容都記在上面了,記住你的承諾,不良帥。”
一柱香時間后,幾名面具男子來到了這里,當先之人帶著狼臉面具,正是不良副帥,楊鉉。
紫娘的尸體靜靜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血紅的傷口,一把染血的長劍落在她身邊。
一名不良人蹲在尸體前檢查了一會,說道:“副帥,她是自殺的。”
楊鉉沒有多看紫娘的尸體,反而在附近檢查起來,沒過多久,他站起身,說了一個“追”字,人已經消失在原地。
傍晚時分,楊鉉回到了韓王宮殿,進入書房后,韓王立刻站起身,急問:“抓回來了嗎?”
“人已經死了,只帶回了尸體。”楊鉉回答。
“怎么死的?”問話的是坐在椅子上的沛王。
楊鉉道:“雖然是自殺,但應該是被人滅口的,滅她口的那人武功很高,精通反追蹤之術,我們追了一陣后跟丟了。”
韓王跺了跺腳,用力拍了拍桌子,怒道:“廢物!”
沛王冷著臉道:“花了這么多天追查,到頭來還是泄露了消息。”
越王嘆道:“算了,咱們已經盡力了,既然計劃泄露,咱們不如放棄這個計劃,對付太子總沒有對付武氏這么困難。”
沛王搖頭道:“王叔,沒那么簡單,我們前期為這個計劃做了那么多布置,只要有人將計劃告訴父皇,他必然會對我生出懷疑。”
越王皺眉不語。
韓王瞪了自家長子一眼,道:“都是你辦事不利,要不然對方未必來得及滅口。”
穎川王叫屈道:“父王,武承嗣的王妃堵在那里,還有薛家小姐、武家老幺,孩兒實在占不到便宜呀。”
沛王突然道:“王叔,王叔公,你們覺不覺得武家的人出現的太巧了,會不會是他們故意擋在那里。”
“擋在那里做什么?”韓王脫口道。
“自然是爭取滅口的時間!”
“你懷疑幕后之人是武承嗣?”韓王吃驚道。
“沒有這個可能嗎?”沛王反問。
韓王叫道:“我一開始就說是武承嗣嘛,之前在揚州時,他就派人來過我府邸探聽消息,他就愛干這種事!”
“王叔,你覺得呢?”沛王看向越王。
越王沉吟良久,道:“我與你們的看法正好相反,這件事應該和武承嗣沒有關系。”
“怎么講?”沛王挑眉道。
“你們想,如果那人真是武承嗣派的人,以他的能耐早就將人轉移走了。而且就算真有什么變故,他也應該親自過去處理,怎會讓自家夫人去處理?”
“說不定他是怕引起我們的懷疑?”韓王猜測。
“那就更說不通了,如果他真想撇清自己,更不可能讓自家夫人和武家的人出面。”
韓王皺眉道:“如果不是他的話,還能是誰?”
沛王想了想,冷冷道:“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有一件事需要立刻處理。”
“什么事?”韓王問。
“把和那名刺客相關的人全部滅口,防止這消息被更多的人知道!”
韓王和越王對視一眼,都明白他的意思。
韓王摸了摸胡子,道:“滅掉一個小村莊倒沒什么困難,問題是李氏、薛家小姐、鄭王的兩個兒子也都與她有牽扯,難道也要滅口嗎?”
沛王陰沉著臉不語。
穎川王忽然道:“根據我打聽到的情報,李氏、薛家小姐和李蕃都是在村口遇到那名女子,他們不可能從那女子口中知道消息。”
沛王忙問:“李茂呢?”
“他倒是與那名女子接觸了幾次。”
沛王嘆了口氣,道:“這么說來,他很可能從那女子口中聽到咱們的秘密了。”
越王知道他動了殺心,急忙道:“沛王,李茂畢竟是李元禮的長子,咱們若是殺了他,只怕李元禮不會善罷甘休!”
韓王哼了一聲,道:“那也要怪他自己,誰讓他不肯和我們一起對付武氏,再說了,咱們只要不讓他知道是我們動的手,不就行了?”
鄭王雖然是他同母哥哥,但兩人并不親近。
越王皺眉道:“李茂畢竟是個郡王,身邊保護他的人不會少,想不留痕跡的殺死他,哪有那么容易?”
沛王忽然笑了笑,道:“對付李茂這種品行惡劣的紈绔,其實根本不必咱們親自動手,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想殺他的人絕不會少。”
韓王深諳此道,哈哈笑道:“不錯,咱們不必自己動手,只需要給想殺他的人制造一點機會就行。”
越王摸了摸灰須,也沒有再反對,只是說道:“咱們就算要動手,也必須等到封禪之后。”
“那是自然。”韓王笑道:“不過那個小村子的事就不用久拖了,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沛王提醒道:“那村子距離行宮不遠,您處理完之后記得找些人假扮村民,不要把事情鬧大了。”
韓王笑道:“你放心,這事我會讓楊鉉親自去辦。”
武承嗣小殿。
薛玉錦一邊吃著飯,一邊氣呼呼道:“這些人太過分了,那兩個可憐村民一定是被他們抓走了,武大哥,咱們吃完飯就去找李茂要人吧。”
武承嗣道:“他們最后不是被你們擋回去了嗎?”
“話是這樣說,可我們進村后,卻找不到那兩個人了,不是被抓走又是什么?”
李芷盈思索片刻,忽然道:“依我看,他們應該沒事。”
“你怎么知道?”
李芷盈笑道:“那些村民臉上并沒有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我猜他們倆一定是逃跑了。”
薛玉錦瞪眼道:“如果真是逃跑,那些村民為何不告訴我們,還睜眼說瞎話,說什么村中沒有這兩個人。”
武承嗣笑道:“你莫不是以為你為那些村民出頭了,他們就把你當做好人了?”
“難道他們還把我們當成壞人不成?”薛玉錦難以置信道。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們倆雖然都是姑娘,但畢竟帶著那么多人,穿的又那么華麗,在他們眼中,你們和李茂并沒有什么區別。”
薛玉錦夾了快肉,用力咀嚼了一口,心中明白武承嗣說的是對的,但總有些不高興。
就在這時,一名侍女進入偏廳,有些驚慌的說道:“王爺,王妃殿下,鄭王妃來訪。”
一個優秀的紈绔子弟,在形成過程中,永遠少不了過分的寵愛,他會在這份寵愛中形成一種觀念,覺得這個世界都在圍著自己旋轉。
慈母多敗兒,李茂這個超級紈绔的誕生,鄭王妃崔氏居功甚偉。
能夠讓自家男人懼內的女人,一般都少不了兩種特點,第一,性格強勢,第二,娘家很有勢力。
鄭王妃能讓李元禮這個王爺畏懼她,不僅擁有這兩樣特點,還有一項讓所有男人都頭疼的法寶——對自己夠狠。
據說有一次,李元禮實在受不了自家兒子了,決定打斷他的腿,當時誰都攔不住。
鄭王妃二話不說,抄起一根木棍狠狠打在自己腿上,差點落下殘疾,李元禮無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得知鄭王妃不僅過來了,而且還帶了一把大剪刀,武承嗣急忙拉住了想要出去硬剛的薛玉錦。
“你拉我干嘛呀,明明是她兒子不對,她還有理了?我可不怕她!”
薛玉錦叉著腰,也頗有幾分河東獅的氣質。
武承嗣道:“玉錦,你聽說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句話沒有?”
薛玉錦愣了愣,道:“自然聽過,你的意思是…”
李芷盈與自家郎君頗有默契,微笑道:“夫君的意思是對方心中憋著怒氣,氣勢正洶,咱們這時候不可與之對抗。”
薛玉錦豎著眉道:“我還憋著怒氣呢,怕她什么?”
李芷盈道:“她怎么說也是個五十歲老婆婆了,你難不成還要去和她打一架嗎?”
“哼,本姑娘的拳頭可不認年齡,誰不講理想欺負人,我就讓她知道厲害!”
武承嗣啞然失笑,道:“我們都知道你誰也不怕,這樣吧,先用我的辦法,實在不行了,再靠你出馬。”
薛玉錦抱著胳膊,哼道:“那好吧,不過你也不用對她太客氣。”
武承嗣暗暗好笑,深入接觸后,他才發現薛玉錦是個很要面子的姑娘,從不肯弱了氣勢。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個被自家父兄寵壞了的小姑娘,以為有薛仁貴撐腰,就誰也不敢欺負她。
她卻不知,薛仁貴雖然在軍中很有實力,然而他并不擅長政治,在朝堂中的勢力十分有限。
這么多年來,她之所以沒有給薛家惹來大的麻煩,還要多靠李芷盈這個好友默默在背后幫她處理隱患。
“夫君,你準備怎么應對那位鄭王妃?”李芷盈輕輕問。
武承嗣微笑著說:“你們都在這里等著我,對付這種不打算講道理的人,只有采取些特別的法子。”
大堂內,鄭王妃崔氏將剪刀放在桌子上,自顧坐到上首主位上,翹著二郎腿,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刮下來一層冰。
然而,當她瞧見武承嗣的瞬間,心中聚滿的怒氣竟發作不出來。
“你、你…”
只見武承嗣穿著一身白衣,頭上還綁著一根白布條,鄭王妃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有家里死了人,才會穿這種衣服。
武承嗣手中還拿著一根木棍,面無表情的向鄭王妃走了過去。
鄭王妃心中先自怯了。
她知道自家那個寶貝兒子有時候會比較沖動,做出些過份的事來,他該不會把人家長平王妃給怎么樣了吧?
“你、你想干嘛?”鄭王妃色厲內斂道。
啪的一聲,武承嗣將木棍用力敲在桌子上,那柄大剪刀從桌子上彈了起來,落到了地上。
“你還敢過來?”武承嗣咬著牙道。
若是別的女人,這么一下估計已經被嚇走了,不過鄭王妃畢竟是個狠人,她猛的站起身,瞪眼道:“本宮怎么不敢過來?”
武承嗣瞬間暴怒,舉起木棍用力擊打在桌子上,啪的一聲,木桌直接被這一棍劈為兩半。
崔氏早已聽過武承嗣屠殺契丹人的行為,心中其實對他還是有幾分忌憚的,不然也不會帶著把剪刀壯膽。
瞧見武承嗣有發狂的征兆,她再也強硬不下去了,提著裙子便向外面跑了。
一邊跑還一邊叫道:“是你夫人先傷了我兒子,這事錯在你們家!”
鄭氏剛一離開,李芷盈便和薛玉錦一同從角門進來了。
薛玉錦哈哈笑道:“武大哥,你這一手真厲害,瞧那老太婆還敢不敢撒野!”
李芷盈微微有些擔憂,道:“郎君,咱們雖然一時唬住了她,但等她回去問清楚后,只怕還會找過來的。”
武承嗣坐在鄭王妃剛才坐的椅子上,故意露出責怪的表情,道:“娘子,在你眼中,為夫難道是個做事不考慮后果的笨蛋嗎?”
李芷盈眸光一亮,走到武承嗣身后,揉著他肩膀道:“好啦,人家給你賠不是了,你快告訴我,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武承嗣道:“娘子,記得你之前說那位叫紫娘的姑娘,不像是那村子里的人,對嗎?”
“對呀,那女子武功比我還強,而且長的也美,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村民?”回答的是薛玉錦。
武承嗣微微頷首,道:“那就行了,芷盈,玉錦,你們趕緊換身衣服,咱們立刻去那村子找人。”
“找人,找誰?”薛玉錦脫口道。
“自然是找紫娘了。”
鄭王宮殿。
原本躺在一名侍女大腿上吃葡萄的李茂,聽到母親回來后,立刻爬到床榻上,雙眼半瞇,右手按著繃帶的傷口,露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沒過一會,鄭王妃便來到屋子,原本板著的一張臉孔,在瞧見李茂凄慘的模樣后,瞬間軟了下來。
“兒啊,你老實和母妃講,到底把長平王妃怎么樣了?”鄭王妃在李茂身邊坐下后,問道。
李茂瞪大了眼睛,道:“母妃,您在說什么呀,是李氏和薛家那臭娘們欺負孩兒!”
鄭王妃冷著臉道:“剛才我去找過那武承嗣,他不僅穿著白衣,還戴著白頭巾,表情極為憤怒,若非你傷了他夫人,他怎么會這樣?”
李茂顧不得再裝慘了,大聲道:“母妃,您可別被他們騙了,孩兒對天發誓,絕沒有把武承嗣女人怎么樣!”
“真的沒有?”鄭王妃皺眉道。
“你要是不相信孩兒,那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別管我了!”李茂怒氣填胸,躺在床榻上,將腦袋對著里頭。
鄭王妃眉頭緊緊皺著,她雖然寵愛兒子不假,但也不是傻子。
以往只有自家兒子欺負別人,哪有別人敢欺負他?而且李茂對她發過無數次誓,其中大半都是假的,她不得不對兒子的誓言帶上幾分懷疑。
出了房間,剛回到大堂,鄭王妃便瞧見鄭王正坐在大堂內喝茶,頓時來氣道:“你終于舍得回來了,怎么不干脆住在沛王那里?”
鄭王剛剛到家,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苦笑道:“夫人,你今天又怎么了?”
鄭王妃冷哼一聲,道:“還怎么樣了,茂兒受了重傷,你這個做爹的就一點不關心嗎?”
鄭王放下茶杯,吃驚道:“傷在哪?怎么受傷的?”
“你自己去問他吧。”
說完鄭王妃便離開了大堂,準備再去找武承嗣問個清楚。
最好是親眼瞧瞧李芷盈情況,到底是不是對方在搞鬼,一瞧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