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大船來到一個破舊的碼頭,那碼頭太淺,武承嗣擔心樓船擱淺,便在距離碼頭一段距離時,讓人拋錨。
之前幾艘派出去搜索賀蘭敏之的小船都已經回來了,武承嗣命眾軍士用小船運送石匠們上了岸。
眾人回到杭州后,表情都恢復了些神采,向武承嗣道謝后,各自向家中返回。
武承嗣道:“李四,我跟你一起去你們村瞧瞧吧。”
“將軍,您救了草民性命,草民本就想報答您的恩情,只是怕村子簡陋,招待不了您這樣的貴人,所以才沒敢提出來。”李四低著頭說。
武承嗣笑道:“那我們就打擾了,你等會別暴露我的身份。”
李四答應了。
韓成道:“殿下,李郎將想必已經進城了,讓屬下進城去和他聯絡吧。”
武承嗣點頭道:“也好,小心些,別讓賀蘭敏之發現了。”
韓成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武承嗣命眾軍士留在船上,只帶了諸葛父子,再加上李四,朝著李四家的村子去了。
向西南方向行了七八里路,拐入一條黃泥小路,沒走多久,前方出現一座丈許長的短石橋。
石橋旁邊有一塊大圓石,上面刻著“李家村”三個棗紅大字。
過了石橋,走了一段上坡小路,前方出現一個草場,穿過草場,一片大池塘出現在視野中。
池塘邊有兩名老婦人正在一邊洗衣服,一邊說著話。
瞧見那兩名女子后,李四眼眶瞬間濕了,大喊道:“八審,菊審!”
那兩名婦人聽到聲音后抬頭一看,旋即慌慌張張的將衣服收入盆中,抱著盆轉身便跑了。
其中一人掉了件衣服在地上,也顧不得撿了。
諸葛南奇道:“她們這是怎么了,搞得咱們像山賊似的。”
“跟上去問問就知道了。”武承嗣道。
進村共有兩條路,一條是從池塘繞過去的大道,另一條在池塘北面,是個上坡小路。
李四帶著武承嗣幾人順著上坡小路,來到一間農家院子里,幾間屋門都緊緊關著。
李四喊道:“八叔,八審,峰子哥!”
過了好半天,北屋中才傳來一道試探的聲音。
“是小四嗎?”
“是我呀!八叔,快開門呀!”
哐當!
北門被推開,一名老漢和老婦人畏畏縮縮的走了出來,視線看向武承嗣幾人時,目光中充滿著恐懼。
直到瞧見李四后,那老漢一跺腳,嘶喊道:“小四,真的是你,你這一年上哪去了呀!”
李四熱淚盈眶道:“八叔,我這一年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我爹娘還好嗎?”
“好什么好,都死了,死了!”
老漢坐在一塊磨盤上,低著頭,雙手不住敲打膝蓋。
武承嗣心中一沉,不好的預感果然應驗了。
李四驚呼一聲,泣聲道:“怎么會這樣,你騙我的吧,我爹娘身體一向很好,不可能,我不相信!”
八嬸哀聲道:“你八叔說的是真的。”
說完用手擋著臉,轉身奔進屋子里去了。
“八叔,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四跪在老漢面前,滿臉淚容。
八叔咬了咬牙,道:“還不是你這小子,突然間就沒了影子,你爹娘到處找不到你,就要去官府報案,我們勸都勸不住。”
諸葛南插嘴道:“丟了人,去官府報案很正常呀,你們干嘛要勸他?”
“你是誰?”八叔瞪眼道。
李四忙擦了擦眼淚,道:“八叔,他們是…是好人,是他們救了我。”
八叔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救了小四,那就是我們村的客人,要是一年前老漢一定請你們好好吃上一頓,只是如今…唉…”
“八叔,您別嘆氣了,您快說說,我爹娘去衙門之后怎么樣了?”李四急道。
八叔仰首一嘆,道:“還能怎么樣,衙門的大門是只進不出的,他們都被關起來,一直關到死,才把他們的尸體扔出來了。”
聞聽此言,眾人盡皆動容。
武承嗣心中一陣抽緊,冷冷道:“衙門為什么要關他們,有說法嗎?”
八叔恨聲道:“他們說小四出海做了海盜,他爹娘都有罪過,所以把他們關起來了!”
諸葛南叫道:“豈有此理,就算兒子真做了海盜,關爹娘什么事!”
“不,不,我沒有做海盜,我沒有!”李四嘶聲道。
“我知道你沒有,只是打個比方。”諸葛南連忙解釋道。
“哼!衙門那種地方,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哪有道理可講!”八叔呲牙咧嘴。
武承嗣很快便恢復冷靜。
這件事絕不僅僅是執法不公的問題,尤其是李四與火鳳社有所牽扯。
當初李四他們這批工匠被騙到長夜島,很可能就有杭州官府的人推手。
火鳳社背后是越王和沛王,這一點很容易做到。
從杭州官府對待李四家屬的激烈反應,可以看出他們對李四的重視。
換句話說,李四要做的事很重要,他們不容出半點差錯。
而李四等石匠在長夜島只做了一件事,他們合力雕了座石碑!
換句話說,那座石碑很重要。
沛王和越王想用那座石碑做什么?
“八叔,我爹娘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們。”
八叔黯然道:“他們就葬在后山,是我和你八審下葬的,你峰子哥就葬在你爹娘旁邊。”
李四愕然道:“峰子哥…也死了?”
老漢低著頭,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峰子哥為了救回你爹娘,聯合了村子里和隔壁村子里的好幾百人,去劫了縣衙的大獄!”
李四驚的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武承嗣沉聲道:“這么說來,隔壁村子那些工匠的家人,也都被官府抓了,對嗎?”
八叔咬牙切齒道:“可不是嗎,衙門多厲害,你去一個他抓一個,去兩個,他抓一雙。”
“后來我們才知道像小四這樣失蹤的人很多,官府卻說這些人都去當了海盜!”
諸葛南氣的肺都要炸了,大聲道:“公子,咱們立刻去衙門,將那狗縣令抓起來問個清楚!”
諸葛三元喝道:“冷靜些,這事沒那么簡單。”
諸葛南抓耳撓腮,臉頰氣的通紅。
武承嗣道:“那他們去劫縣衙大牢,成功了嗎?”
八叔嘆道:“要是成功了,那小四爹娘也不會死了,縣衙的捕快來的很快,峰子他們只來得及救了幾人,便逃跑了。”
“后、后來呢?”李四吶吶道。
八叔低聲嘆道:“衙門中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他們派出衙役要抓捕峰子他們。”
“不過峰子他們早有準備,一救完人便躲入深山之中,那些臭衙役拿他們沒辦法。”
“那峰子哥是、是怎么死的?”
八叔面色一黑,道:“那些天殺的衙役,抓不到峰子他們,竟然來到村子里,還出動了軍隊,將我們所有村民都抓走了。”
“大牢關不下我們,就在城外搭了個營帳,將我們都圈在里面。”
武承嗣五指緊握,臉色鐵青,杭州官府的無法無天,不斷突破著他的想象。
“他們將我們圈起來后,還讓我們所有人站在一起,在太陽下面暴曬,有年紀大的村民當場就曬死了。”八叔恨恨道。
諸葛南惱怒道:“一幫混蛋,這杭州縣令一定是個瘋子!”
武承嗣深吸一口氣,問道:“他們讓你們站在太陽底下,有沒有做什么或者問什么話?”
八叔愣了一下,說道:“他們好像派了個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走了一遍,一直盯著我們瞧,手中還拿著一張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