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還未大亮,武承嗣便被秋嬋叫起床。這是他自己吩咐的,因為大軍辰時便要開撥。
窗外灰蒙蒙的,寢房中只點了兩盞油燈,顯得有些昏暗,秋嬋和玉綿默默的為武承嗣穿好內衫,披上盔甲。
穿戴整齊后,玉綿忍不住道:“公爺,要不您把我帶上吧,您一個人在外面,可不能沒有人使喚。”
武承嗣失笑道:“我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玩,哪有帶你的道理。你們和文管家好好在家待著,等我回來。”
玉綿低低應了一聲,目光微微泛紅,秋嬋在一旁細語安慰。
出府路上,武承嗣又將文榮叫來好好囑咐了幾句,如果出了什么事,讓他去找英國公府或者公主府的人幫忙。
府門外,馬車早已備好,韓成已經穿上了郎將的裝束,顯得比平日更加精神抖擻。
武承嗣揮了揮手,與送到門口的文榮、秋嬋、玉綿等人告別,向皇城軍營而去。
來到營帳,只見軍中人馬正在調度,滿目盡是明鎧甲胄、刀槍劍戟。穿行在大營間,不少認識他的士兵見面后,都會拱手執禮。
進入帥帳,武承嗣叫來王文節,問道:“大軍出發時辰定下來了嗎?”
王文節道:“按照慣例,先要等陛下的圣旨到達,接著等大總管的軍令,等左驍衛出城后,咱們再出發。”
武承嗣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半個時辰后,皇帝冊封的圣旨到了,武承嗣率領一眾軍官在衛署外接了旨,接受冊封,領了安撫使的印信和調軍魚符。
又過了兩個時辰,李勣的軍令傳到,令左武衛大軍從春明門出城,開赴營州。
大軍出朱雀門時,裴行儉提醒道:“將軍,陛下和娘娘都在城樓上呢。”
武承嗣轉頭一看,果然在城樓上瞧見鸞駕,隱隱可以看見李治和武媚站在最中間,旁邊還站著許多王公宗室,太平公主也在其中。
武承嗣下了馬,對著城樓單膝跪地,一眾將士紛紛跟著跪下。
只聽城樓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道:“陛下口諭:‘望左武衛將士戮力同心,奮楫篤行,若能斬將搴旗,得勝歸來,朕必為有功將士在含元殿設宴慶功’。”
眾將士齊聲道:“陛下威武!唐軍威武!”
誓師完畢,武承嗣領軍繼續前行,只見大街上空空蕩蕩,也不知是不是官府提前清場的緣故。
距離春明門不遠時,武承嗣吃了一驚,只見城門之外,密密麻麻站著無數百姓,走近后,能聽到百姓們熱烈的祝福聲。
本是淚別場景,然而大唐民風彪悍,又總打勝仗,故而百姓們對出兵并無抵觸。
再加上朝廷早已做過宣傳,高麗人勾結朝廷內奸,陷害蘇定方將軍,引起民眾對高麗人的憤慨,自然夾道歡送。
出了城后,官道兩旁盡是些女子,都手持平安符,合十夾在掌中,為愛郎祝福。忽然間,武承嗣在人群中瞧見李芷盈的身影。
她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很容易就能發現。
李芷盈也和其他女子一樣,雙手合十,薛玉錦抱著胳膊站在她旁邊,與武承嗣目光相觸后,兩人都微笑著向這邊招手。
這一刻,武承嗣內心受到某種觸動,一股豪情壯志從胸中涌出,向兩人用力招了招手。
離開長安城兩天后,大軍離開長安境內。
到了傍晚時分,軍隊駐扎在一處河流附近,與前方李勣大軍保持著幾十里的距離。
雖然武承嗣受李勣節制,但地位與薛仁貴、契毖何力一樣,屬于獨立一軍,作戰任務也不相同,無需去李勣那里開會。
到了夜間,吃過晚飯,武承嗣來到帳外,望著周圍連綿的營帳,心道:“昨日還在家中睡覺,今天卻要隨大軍住在營帳之中,人生際遇之奇,當真令人難以預料。”
營火照耀中,武承嗣穿行于各營之間,韓成和王文節緊跟其后。走了一陣,王文節忽然道:“將軍,前面再走,就要出營地了!”
武承嗣點點頭,繼續前行。
來到營地門口,只見幾十名士兵守在門外,小隊長聽到腳步聲后,大聲呵斥:“是什么人?”
士兵是不得無故離開軍營的。
“嚷嚷什么,是武將軍!”王文節大聲道。
小隊長走近一看,見果然是武承嗣,忙拱手道:“武將軍,您怎么來這里了?”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守營辛苦了!”說完轉道橫走,沿著營地外圍的木欄行走。
每隔十幾步,就會碰到一名站崗士兵,武承嗣都會過去拍拍士兵肩膀,與他交談上幾句。
巡視完一圈后,武承嗣回到帥帳,發現腳上多了一個大水泡。
韓成命人取針,在火上烤了一下,幫他挑去水泡,不解道:“將軍,您何必親自巡營,讓屬下去就可以了。”
武承嗣疼得嘶了一聲,笑著說:“韓侍衛,巡營的好處多不勝數,以后你會慢慢明白的。”
如此過了幾日,武承嗣每日晚上都去巡營,每次都是巡視一圈后,再回營睡覺。
不知不覺中,軍中出現一個奇怪現象,一向不被眾軍士喜愛的夜崗任務,忽然成為了眾人爭搶的香餑餑。
這一日,大軍在距離洛陽城外不遠的地方扎營。
距離大營幾里外的一處半山腰上,三道人影遠遠望著下方燈火通明的營帳。
好半晌后,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田大哥,我還是覺得太危險了,若是稍有差池,義兄哪里還有命在?”
一名中年男子聲音跟著響起:“那你說怎么辦?”
女子躊躇道:“不如還是回長安吧,去找大理寺或者刑部。”
中年男子嘆道:“英妹,如今長安城內的形勢你不是不知道,官府和道上的人都在搜捕咱們,再去長安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那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吧,軍營太危險了,說不定義兄還沒開口,就被亂箭射殺了!”
中年男子道:“還能有什么辦法?那兩人勢力龐大,手下爪牙眾多,若不憑借官府力量,咱們根本沒法對付他們。”
“那也不用非找武承嗣吧?”
“不,這事只能找武承嗣,他馬上要和高麗人打仗,咱們手中的消息應該對他很有用。”
“那為何不去找李勣?”
“李勣是大軍主帥,日理萬機,根本不會管咱們的事。而武承嗣不同,他年紀輕,又是大理寺少卿,答應咱們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可是…”
就在兩人爭辯之際,一道冷如寒鐵的聲音響起:“不必多言了,我現在就去軍營!”
“不行,就算真要去,也該讓我去。”女子堅持道。
便在這時,明月忽然從云層中冒出,照在半山坡上。只見一名綠衣女子擋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身前,兩人旁邊站著名瘸腿的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勸道:“英妹,你是女子,去也沒用,別人不會相信你的。”
“那你也可以代替義兄去呀。”綠衣女子急道。
“英妹,別胡鬧了,田兄好意助我們,又身有殘疾,怎能讓他再為我冒此風險!”青衣男子喝道。
說著從綠衣女子身邊繞過,向山下而去。
青衣男子一路來到大營門外百丈遠的地方,深吸一口氣后,向營門方向走去。
剛一靠近,便聽到一聲呵斥聲:“你是誰?不許動!”聲音剛落,一隊士兵沖了上來,將他包圍。沒過一會,營中出來更多士兵,將他包的水泄不通。
青衣男子高舉雙手,說道:“我叫付九,有重要事情求見左武軍將軍,煩請通報一聲!”
那些士兵哪里肯聽他說話,十幾名士兵上前就要綁他。
青衣男子瞧見外圍的弓箭手,心知這時反抗必死無疑,只得讓他們綁住,連嘴巴也被堵死,押往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