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人不會和狗相愛
蘇幕遮的耳朵動了一下。
他聽到了一點不同的聲音，并且聞到了氣味。
此時此刻，有個特殊的人此時站在門外，這些人并沒有發現。
于是蘇幕遮顫顫巍巍地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根，皺巴巴的，被血染紅的香煙放在嘴巴里，然后拿出打火機想要點火。
這在巴瑞克護工眼中，這份無視卻是莫大的挑釁，尤其是那位米爾的弟弟，更是怒火中燒。
他們把一切都怪罪在了這個人身上，他表現的越是怯懦，越是讓人憤怒。
于是乎他突然抬手打飛蘇幕遮手里的火機，拎起他的衣領，舉起沙包大的右拳就要打下去。
蘇幕遮沒有動作。
哪怕沒有武器，憑借著左臂的猩紅血手，他也只要一個照面就能弄死對方，但是他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無動于衷的看著對方，等著拳頭落下，以及某個人的阻止。
“住手！”
護工停住了，他們三人一同轉過頭去，看到了站在門口，披著戰袍，怒火中燒的卡莉婭。
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滿溢著殺意和怒火，她大步沖了進來，狠狠給護工的面部正面一拳，那家伙噴著鼻血倒在地上，半張臉都凹陷了下去。
永夜血裔的身體素質可是很強的，雖然沒有直觀數據，但是蘇幕遮觀察過卡莉婭一段時間，她的力量怎么說也在3點以上。
劇痛讓護工在地上抽搐，可是比起痛苦，恐懼卻更甚，他連忙爬在地上磕頭，生怕對方下令砍了自己。
“滾出去！”
醫生咽了口唾沫，帶著另外一名護工逃也似的往外跑，地上的人都不敢扶。
那家伙也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可卡莉婭的氣根本沒有因為那一拳以及他們的惶恐而消下，就在剛剛，如果不是她過來，她都不敢相信會發生什么。
阿卡多，會被他拼死所保護的人欺辱，多么滑稽，滑稽的讓人想哭。
這就是英雄的待遇。
她默默的關上門，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才轉過身，看向那個病床上的男人。
他一如既往的戴著那副血紅的墨鏡，臉上卻沒有了飛揚的神采，更加沒有那份指揮千軍，從容不迫的鎮定。
他只是面無表情，仰著頭，空洞的看著天花板。
就連她的存在也全部忽視了。
卡莉婭突然感覺心很痛，并不是因為阿卡多對自己的態度，而是因為她毀滅了他的一切，奪走了他的一切，否定了他的一切。
即便再怎么被對方厭惡，也是理所應當，她多么希望對方能和她發火，哪怕是打她，罵她，也比現在這副空洞的模樣要好。
在這幾乎凝固的空氣中，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想要開口，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似乎她已經不配出現在他面前，不，她本來就無顏來到他面前。
可終于，她還是行動了，鼓起勇氣行動了。
撿起地上的打火機，來到他面前，為他點燃那一根染血的香煙。
對方沉默著接受，取下香煙，緩緩吐出煙霧，他說出了自己來到這里的第一句話。
“你為什么還不殺了我。”
這一句簡單的話，直接擊碎了卡莉婭最后的心理防線。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我怎么會殺掉你，你是我的全部，我愛你。”
明明說著掏心窩的真心話，可她卻有種感覺。
此時的她，像極了永夜王。
她甚至覺得坐在床上的阿卡多就是自己，被剝奪走了一切，卑劣的掠奪者還有灌注以愛之名。
所以她的這一番真情吐露并沒有感動對方。
“如果你對我還有半分憐憫，你昨天就應該殺掉我，我也不用回來，忍受這地獄一般的痛苦。”
阿卡多笑了，目光看向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讓她心碎。
“我早就應該死了，死在戰場上，看看吧，這就是我活著的下場，被所有人背叛，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血裔馬上就要迎來新的篇章，而我則是歷史的罪人。”
每說一句話，卡莉婭眼中的淚就流下一滴，她竭盡全力反駁。
“不！不是！我還沒有背叛你，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如果你要成為罪人，那我也與你同罪，而且我才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罪孽的人，你不是！”
她已經不奢望對方的原諒。
阿卡多會憎恨她，一生。
正如她那樣憎恨永夜王一般。
她只希望對方能夠活下去，活到她為他沉冤昭雪的那一天，為他洗刷所有莫須有罪名的那一天。
即便他不再愛自己，即便他仇恨自己，可她僅僅只要對方活著，活著...就足夠了。
“我現在還缺少力量，你一定要等待，等我登基的那一天，我就會告訴大家真相，不，我現在就去告訴大家真相！”
這個世界，對于此時的卡莉婭來說只剩下了虛假。
阿卡多是她唯一能看到的真實。
她不希望這唯一的真實也要被欺騙，哪怕只是短短幾天，她也忍受不了。
在她想要跑出去時，阿卡多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卡莉婭愣住了，回過頭，她看著阿卡多對她搖了搖頭。
“別傻了，那樣你父親的努力不就全部白費了，永夜也會蒙污，你永遠也成為不了永夜王。”
“我不想成為永夜王！”
卡莉婭一直以為，自己希望和父親一樣，成為王者，成為治國安邦的賢君。
可如果代價是阿卡多背負了一切罵名和黑暗，這樣的王座，她寧愿不要，她寧愿被人唾罵，也好過坐在那張該死的椅子上面。
蘇幕遮捂著額頭，一副頭痛的樣子。
“卡莉婭啊，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心甘情愿的成為你的踏腳石，我想看到你成為永夜王，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選了。”
看著卡莉婭眼中的震驚，蘇幕遮繼續說道。
“因為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在想，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她美麗，善良，單純，我已經完全為她著迷。”
“當知道你是公主殿下后，我就在想啊，這樣的人，我怎么能夠配得上呢...”
“不，是我配不上...”
你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蘇幕遮打斷。
“那時候起，我就決心為你獻出一切，我不是說過了嗎，即便你想要我的性命，我也會給你，一些罵名而已，這和親眼見到你登上王座相比，什么也不是。”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蘇幕遮說的越多，卡莉婭的心就越痛。
即便到了身敗名裂，對方還在為她著想，想用自己來成全她。
她怎么擔得起，怎么接受的了。
“卡莉婭啊，你沒看清，你沒有看清周圍的一切，所以你才會這么痛苦，而我從一開始就明白我要守護的東西是什么樣的，也許它并不美好，也許它會負我，可那又怎么樣呢，無論如何，那都是我希望保護的東西啊。”
“阿卡多，阿卡多。”
卡莉婭撲在蘇幕遮的懷里放肆痛哭著，蘇幕遮輕輕拍著她的背，說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臺詞。
“所謂光明，所謂真相，那些東西一開始就不存在，但是美好的東西不會因為一些污濁而變差。卡莉婭啊，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已經能功成身退了，所以對你說了那些話。可現在我發現，我還不能走，不能離開你，因為我非常擔心我死后你會做出一些傻事，所以請你答應我，你永遠也不會告訴別人真相，好嗎？”
“嗚嗚..可是你，可是我看著你的樣子，我的心就好痛，他們怎么能這么對你，你不應該被這么對待。”
“傻瓜，如果是為了你的話，我心甘情愿，每次看到你，我都能忘記憂愁，似乎那些不幸的記憶，那些痛苦的回憶，在見到你的一瞬間就被治愈了。”
卡莉婭已經哭成了淚人，她痛哭流涕，生怕對方會自尋短見。“我也是，阿卡多，我也是，你是我唯一能在這世間看到的光芒，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我的一切，我的全部。”
蘇幕遮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長發。
“那我們定下約定好了，我不會尋死，但作為交換，你不能告訴別人真相，如果你這么做了，那我也不會在遷就你...”
蘇幕遮的話語讓卡莉婭從埋首痛哭中抬起頭，她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堅定和不容置疑，猶豫了很久，輕輕點下了頭。
她已經不能反抗了，對于阿卡多說的任何話，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已經不能反抗了。
愛，愧疚，自責，謙卑，總總情緒在她的心中打上了對方的烙印。
還能擁抱著他，躺在他的懷里，光是這樣她就感覺到了無上的幸福，盡管想著他的處境，他背負的一切，心中還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但此時此刻，她只想把時間停止，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感受他懷里的溫度。
良久之后，她已經躺在蘇幕遮懷里沉沉睡去，蘇幕遮默默抽著煙，如果這是一款攻略游戲，卡莉婭的好感度恐怕都已經爆了。
看著梨花帶雨，即便睡著依舊緊緊摟著他，好似他隨時會飄走一般的卡莉婭，蘇幕遮心中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愛意。
即便他有感情，即便卡莉婭已經滿腦子都是他，為了他能夠付出一切。
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會去喜歡對方。
矛盾嗎，不矛盾。
人不會和狗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