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你令我感到惡心
慘烈。
映入眼簾的只有慘烈。
天邊的盡頭，嘶吼與廝殺不絕于耳，戰火仿佛把地平線也燃燒了起來，而在距離戰場不遠的另外一個戰場，戰斗卻已經結束。
報廢的車輛，以及被撕碎的士兵們辨認不出人形，唯一的存活者只有阿卡多。
皇家騎士團發現他時，他就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還緊緊抱住什么東西。
也許是注意到了來人，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展開，露出了被他緊緊保護住的東西。
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周圍慘烈的景象，堆成山一般的墮落者尸體，插在身邊的刀，完全不用語言表達就能知道這個男人干了什么。
他戰斗到了最后一刻，并且用生命保護住了這東西，這不禁讓人肅然起敬。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已經盡力了，本來以為不會有支援，于是就和墮落者魚死網破，如果你們早點來，或許能挽救更多的人。”
蘇幕遮奄奄一息，他的情緒很低落。
就像是燃燒殆盡的篝火，死氣沉沉，即便卡莉婭如何攙扶，他都像是一團爛泥般軟倒在地上。
“阿卡多，快走，我們得馬上離開這里，那邊的墮落者快過來了！”
蘇幕遮不為所動，厭倦一般掙脫她的手。
“你們走吧，東西就在這里，帶回去，然后把我留在這，我想和我的士兵們一起。”
此時此刻，卡莉婭真想給他一個耳光清醒一下，這是犯的哪門子渾。
“你說什么傻話，我們已經來了啊！快把這個喝了，你會好起來的！”
說著她取出一根試管，打開瓶蓋，試圖把里面的液體喂給對方。
蘇幕遮一把打掉試管，隨后瞬間摸出了手槍，對著自己下巴扣動扳機。
卡拉卡拉的空倉聲響起，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似乎也意識到子彈耗盡，他無力的垂下手臂。
卡莉婭驚呆了。
她不敢相信在這種關頭，他會這么做。
明明他已經拼命活下來了，明明他已經帶回了東西，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把目光轉向那把銀白色的手槍。
如果剛剛里面有子彈的話。
他等于是用自己送給他的東西，親手殺掉了自己。
她都無法想象那個結果，憤怒充斥了內心，她握住對方的衣領，剛想發火，蘇幕遮就搶先怒斥出聲。
“別虛情假意了，但凡你們還有點人性，就不會只派這么點人過來支援，更加不會連有支援也不告訴我們一聲！三天，你知道我這三天是怎么過的嗎？！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狠狠推開卡莉婭，搖晃的身體差點摔倒，如此不敬的舉動卻沒有人敢上來呵斥，即便是皇家騎士團也明白這次探索的慘烈。
“三千多人的部隊，死的只剩下我一個！看到了嗎？！遠方還有火在燒，是那些兄弟用他們的性命！血肉再吸引墮落者大軍！將軍，澤西，庫壓，這些人，這些人都死了，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
“你們這些劊子手，你們全都是劊子手！你們眼睜睜看著我們送命，連派來替我們收尸的人都吝嗇！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所愛的，我效忠的，居然是這樣的人和國家！”
蘇幕遮指著遠方，對姍姍來遲的皇家騎士以及卡莉婭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肆意唾罵，搞得好像這些人不是他弄死的一樣。
“我...”
看著恨不得生啖其肉，完全陌生的阿卡多，卡莉婭感覺喉嚨被堵住了。
她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永夜王指使，她想告訴他，來的路上她有多擔心，生怕他已經死去。
她想告訴他，永夜城只有200匹夜梟戰馬，他們已經傾盡全力，她想告訴他，因為對智慧型墮落者的擔憂，這些情報才會秘而不宣。
但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阿卡多說的沒錯，他們的確是劊子手。
之所以派出皇家騎士團來接應，也只是對有可能找到的東西做個保險而已，永夜王并沒有把希望全部放在他們身上，在他們出城后，已經有多支探索隊秘密前往別的城市搜尋了。
身負使命的不止阿卡多一個人。
卡莉婭知道，就算他們在阿卡多與對方魚死網破前趕到，后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充其量只是增加了阿卡多的生存可能，大部隊還是會全滅在墮落者手里。
至于皇家騎士團與阿卡多的部隊聯合，硬拼墮落者大軍，這完全不可能。
對于永夜王，對于現在的血裔來說，希望不容有失，別說死一千，就算是死一萬，十萬，他們都死得起。
她明白這個道理，她也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只想讓阿卡多活著。
可是對方不那么想。
“滾開，都給我滾，拿著東西給我滾！”
蘇幕遮解開了物品所有權，將手提箱砸在地上，然后跌跌撞撞向著遠方燃燒的戰線跑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眾人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他想和自己的兵死在一塊！
皇家騎士團沉默了。
雖然他們一開始接到的命令，就是無論如何確保希望的安全，甚至可以放棄大部隊，只帶著希望回來就足夠。
可當看到這殘酷的一幕幕時，他們還是產生了動搖。
死去的血裔，已經不能夠復生，他們頂著大義的旗幟，做出了如此殘忍的事。
蘇幕遮可不這么想。
要是沒有卡莉婭，蘇幕遮無論怎么腦抽都不會這么演戲，萬一真沒人攔著自己，那豈不是很尷尬。
他總不能跑一半又跑回來，說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捎我回永夜城吧。
可是卡莉婭在這，他就能放心大膽的表演一個，因為上頭不體恤軍隊傷亡，導致自己部隊全滅，心灰意冷到輕生的好好長官形象。
卡莉婭低垂著面容，自從阿卡多說出那番話后她就一直這樣，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把他給我抓回來。”
她突然冷冷下令。
“是！”
皇家騎士們只出動了四人，一擁而上，蘇幕遮本來跑的就不快，踉踉蹌蹌的，此時被閃電般沖上來的四人瞬間制服，按住了手腳往回押。
他發出了極為憤怒，悲傷的嘶吼，一路不停掙扎著被押送到了卡莉婭面前。
被鎖住雙手，牢牢架在卡莉婭面前，他突然停止了掙扎，冷冰冰的凝視著對方，好似在拷問一般的凝視。
“卡莉婭，你為什么要來，別告訴我你是來救我的，別告訴我一開始，你就打算放棄整個部隊，只帶著我回去。”
卡莉婭終于抬起了頭，面無表情道。
“你說的沒錯。”
一口混合了血的唾沫吐在了卡莉婭的臉上。
旁邊的皇家騎士人都看傻了。
你膽子是真的大啊，真不怕死嗎？這是公主啊，永夜王唯一的子嗣，就算你們關系再好，這么多人看著呢，這種侮辱是個皇室也忍受不了吧。
不把你砍了這臉以后還要不要了。
卡莉婭動都沒動，冷冷凝視著蘇幕遮。
蘇幕遮也不甘示弱，狠狠瞪著她。
“氣嗎？生氣嗎？原來公主也會生氣啊，和你這樣的人比起來，我們這種平民血裔的命連你一個手指甲都不如吧。”
又是一口。
皇家騎士們臉都抽搐了。
他們握緊了手里的刀，準備卡莉婭一聲令下就把這家伙五馬分尸。
“阿卡多，你是在侮辱我。”
卡莉婭終于說話了，她胸膛起伏，眼睛滿溢淚水，顫抖著抹掉了臉上的唾沫。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
蘇幕遮的情緒更加激烈，他咆哮道：“你才在侮辱我！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死！你為什么要只救我一個人，難道其它血裔的生命就不是命嗎？！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一個玩具？！一個因為喜歡，就能和其它血裔區分開來的玩具是嗎？！我寧愿死了也不想這么被你侮辱！”
“我....”
卡莉婭沉默了。
阿卡多的問責她無法回答。
理智告訴她不是的，但是現在在他眼里，自己恐怕就是這種人，她根本...無法反駁，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胸口好痛。
不同于那分別的三日，空虛的好像感受不到心臟的痛苦，她現在覺得，對方說的話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插入她的心臟，被傷的鮮血淋漓。
看著搖搖欲墜的卡莉婭，蘇幕遮用極為厭惡的話語補上了最后一刀。
“你殺了我吧，即便我活著也不想再看到你了，因為你令我感到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