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幾天壞太師天天在忙。”孫尚香摟著蔡文姬氣呼呼的說道:“每天都是上朝,辦公事,接見客人,連教我學數學的時間都沒有。”
蔡文姬生日宴會過去四天后,蔡邕府的蔡文姬閨房中,在張陽府百無聊賴的孫尚香又跑來找蔡文姬聊天了,“姐姐你放心,等壞太師忙過這幾天,我就逼他來給你道歉,否則我把他的胡子拔光。”
蔡文姬不屑的撇撇嘴,不想提到那個曾經把她甩倒在地的張陽,“香香,你怎么不和你哥哥在一起?天天跑到我這里,他不擔心嗎?”
說到孫策,孫尚香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現在天天和子龍哥他們在一起,那還會記得我這個妹妹。”
蔡文姬哼了一聲,心說老丑鬼還真看得開,竟然讓自己的女兒天天和半大小子呆在一起,我小時候和一個男人說一句話就要被老爹老媽數落半天。
孫尚香又糾纏了蔡文姬半天,蔡文姬就是板著臉愛理不理,說什么也不愿提到張陽,弄得孫尚香好生無趣。好半天,蔡文姬才轉移話題道:“香香,洛陽城這幾天有什么有趣的事嗎?我幾天沒出門了。”
孫尚香偏著頭想了一會,“有趣的事太多了,武將大會和儒林大會馬上就要開了,想參加武將大會的人天天在校場練習武藝,還有不少人已經在比武了,參加儒林文會的就在太常府比試吟詩作對,舞文弄墨,壞太師也經常去這倆處觀看他們比試,還現場提拔了幾個人才,我記得一個叫魯肅,還有一個叫魏延,都才十幾歲,已經被太師封官了。”孫尚香又補充一句,“不過太師去得最多的還是洛陽城外,從兗州逃難來的災民來了好多都住在城外,他們好可憐。”
蔡文姬又是重重哼了一聲,心說就是這些泥腿子害的我被老丑鬼甩倒,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大丑,我倒要去看看他們有多可憐,竟然能讓老丑鬼那么對我!“香香,我們一起去看看那些難民。”
“好啊,好啊。”孫尚香歡呼,“姐姐你放心,有我保護你,不會有問題的。”
“小聲。”蔡文姬捂住孫尚香的小嘴,“不能讓我父親知道,我們要偷偷溜出去。”
倆個小丫頭象做賊一樣溜出房門,借著建筑物和樹木的掩護,很快溜到大門旁邊,倆個小丫頭正在暗喜時,一個人卻攔住她們的去路,“二位小姐,你們去那里啊?”孫尚香和蔡文姬定睛一看,竟然是和衛仲道借住在蔡府的龍義。
蔡文姬反應還好些,一是龍義平時表現出來的才華很讓她佩服,二是龍義是衛仲道的朋友,蔡文姬多少得給他些面子。孫尚香卻極不喜歡這個神出鬼沒的龍義,“關你什么事?再不讓開小心本小姐揍你。”
龍義一笑,他也不生氣,“二位小姐是想出去玩嗎?那快走吧,門房正好不在。”
倆個小丫頭大喜,馬上從龍義身邊竄過,往大門跑去。龍義突然又問道:“香香小姐,能否告知烏程侯目前住在那里?小生想去拜訪一次烏程侯。”
孫尚香不疑有它,隨口答道:“我爹爹現在住在黌門街,和曹叔父、孔伯父住在一起,不過沒有太師或者李儒的手令,誰也不能去見我爹爹。”孫尚香一邊低聲回答一邊竄出大門,與蔡文姬揚長而去。
倆個小丫頭走遠后,龍義身旁的角落里突然冒出倆個人頭來,是一個光頭和一個大胖子,正是那日刺殺李儒失敗后逃走的典韋與許楮。典韋咧開嘴對龍義笑道:“難怪別人叫你鬼才,竟然能從一個小姑娘嘴里問出主公的下落來。”
郭嘉也是笑道:“慚愧,慚愧,也是張賊太過狡猾,竟然將諸侯與主公分開關押,讓我們找不到主公,郭嘉才不得不去騙一個小孩子。”
許楮一揮手,“他們孫家也不是什么好人,騙騙無所謂。臭光頭,現在知道主公下落了,今晚我們就去救主公。”
郭嘉急道:“不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因為舉辦武將大會和儒林文會的緣故,各地武人士子蜂擁而至,洛陽城人流量驟然大增,商家們看準了這個商機,又得知洛陽城中商業稅賦大減,便將大批貨物運到洛陽,準備借著這個機會大撈一筆,人多了,治安自然混亂,控制著洛陽的張陽軍不敢怠慢,調來大批士兵進駐洛陽,以維持治安。這么多人一起擁入洛陽,將本就人口天下第一的洛陽城大街塞得水泄不通,寸步難行。
“哎呀,別擠了。”孫尚香大叫著推開把她擠得東倒西歪的人,順便踢了那個倒霉蛋一腳,“小心本小姐宰了你。”那人見她是個小孩子,又生得活潑可愛,那好意思和她爭辯,只得自認晦氣。
蔡文姬也是擠得一身是汗,心中大為后悔現在出來,“香香,城外也是這么擠嗎?是的話我就不去了。”
“城外沒這么擠,那些災民很乖,他們聽壞太師的話沒有四處亂跑,不象這些人。哎!”孫尚香突然看到一隊張陽親兵,不禁大喜,“過來,過來。”
那隊張陽親兵也看到了她,知道她現在是張陽府的小霸王,不敢怠慢,馬上在人群中分出一條路擠到孫尚香面前,帶隊那人是趙云是直系手下,有三十多歲,是個小隊長,他滿面堆笑道:“香小姐好,有什么事嗎?”
“你們。”孫尚香背著手,一幅頤指氣使的模樣,“替我和蔡姐姐開路,送我們出城去看那些災民。”
那小隊長這才看到蔡文姬,也知道她和太師的關系,頓時更加不敢怠慢,立即列隊開路,護送這倆個小丫頭出城。蔡文姬當然知道這些張陽親兵為什么這么殷勤,本就憤憤不平的心里更是氣惱,都是老丑鬼害的我!當下蔡文姬一言不發,只是板著臉走路。
可好不容易出了洛陽城,蔡文姬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洛陽城外,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災民,一眼看不到盡頭黑壓壓的災民隊伍,蔡文姬脫口叫道:“我的天,竟然有這么多。”孫尚香卻毫無反應,她已經見慣不驚了。
待到走近了細看,蔡文姬更是心驚,災民們差不多個個都餓得皮包骨頭,面黃肌瘦,仿佛有很多天沒吃過東西一樣,衣不遮體,無神的眼中流露的是絕望。蔡文姬出生于士族大家,從小就是錦衣玉食,倘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人能瘦成這樣。尤其她是剛從繁華的洛陽城出來,就看到這個哀鴻遍野的景象,無異于天堂與地獄的差別。
蔡文姬注意到災民中的一家人,老人大概有六七十歲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坐在地上的母親兩腿浮腫,懷里的嬰兒在不停的哭泣,可看那母親破爛的衣服下露出的干癟的,那母親也沒有奶水喂嬰兒了,正好這家的男人回來了,手里捧著一個破碗,把老人扶起來,把破碗喂到老人嘴邊,“父親,吃一些吧。”
蔡文姬一看那碗里的東西,只見一碗黑糊糊的東西,看不出是什么,“香香,他們吃的是什么?”孫尚香解釋道:“這是搗爛的樹皮。”
“樹皮?”蔡文姬大吃一驚,“樹皮也能吃嗎?”
“餓急了什么都吃。”孫尚香的神情也有些哀傷了,“樹皮,草根,野菜,什么都吃。和哥哥來洛陽的路上,我也吃過,可難吃了。”孫尚香說到這擦去眼角的淚水,“如果不是哥哥搶了一家地主的馬宰來吃,我可能到不了洛陽。”
“他們為什么不吃肉糜?”蔡文姬脫口而出,她從小就沒嘗過挨餓的滋味,更沒在民間經歷過,眼前的這一切,對她來說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孫尚香還沒回答,那家男人也聽到她們的話了,回頭一看,見她們衣飾華貴,便知究竟,嘶啞著嗓子道:“小姐,吃肉糜?田里一顆糧食都沒有收到,王老爺又把我家最后幾斗種子糧搶走了,我母親和女兒都餓死了,拿什么吃肉糜?難道吃我母親和女兒的肉嗎?”
要換平時別人敢這么頂撞蔡文姬,蔡文姬肯定一記耳光扇過去,可她已經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連那男人話里的憤怒和不屑都沒聽出來,只是呆呆的看著那老人艱難的咽下那碗樹皮末。
“不要給老人家吃這個了。”孫尚香上去拉住那老人,從懷里掏出幾個糕點來,“老人家,先吃些點心吧,再過一會壞太師就要放糧了。”
孫尚香拿出的不過是幾個普通的果子糕,蔡文姬平時都吃膩了,在桌上連看都不愿看一眼,可這個老人顯然從來沒吃過,狼吞虎咽的模樣就象吃的是天下最香甜的食物,就這樣,那老人還是把點心分給了兒子兒媳,沒有一個人獨吞。而旁邊的災民則羨慕的看著他們,那眼神就象象過來搶一樣。
“吃慢些,小心噎著。”孫尚香也不嫌那老人衣服骯臟,小手輕輕的替老人拍著背,又對那家的女人說道:“你們一定是今天到洛陽的吧,我告訴你,壞太師一天發三次糧食,一會就要發中午的了。還有你的腿腫成這樣,一定是吃野菜吃的,那邊有神醫華佗替你們準備的藥,你一會去拿些,否則很危險的。你放心,藥不要錢,都是壞太師免費給你們的。”
“謝謝小姐。”這家人掙扎著給孫尚香磕頭道:“小姐你的心腸這么好,將來一定能嫁到好人家。”孫尚香小臉一紅,也不答話,只是拉著蔡文姬悄悄走開。
“那個老丑鬼,他不是說要救濟災民嗎?怎么有人餓成這樣他都不管?”蔡文姬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大發脾氣,大罵張陽道:“他還有臉自稱愛民如子?”
“壞太師已經盡力了,姐姐你還沒有看到關外的情況,那才是地獄,餓死的人到處都是,野狗吃死人肉吃得眼睛都綠了,就象野狼一樣。”孫尚香幽幽道:“現在洛陽糧食價格已經漲到斗米三貫,洛陽城官庫糧食已經發放了大半,可災民還在源源不絕的進關,昨天晚上我看到壞太師已經派人到各地催糧,為了節約糧食,太師府的伙食已經降低了一大截,壞太師親自帶頭,吃得比誰都差,把糧食節約出來給災民。還有李都尉家、溫侯家也是在節約糧食,貂蟬姐姐傷剛好,就帶著溫侯家的人節約糧食,昨天還和溫侯一起來看災民,貂蟬姐姐看得都哭了。”
蔡文姬啞口無言,那晚張陽念的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當時蔡文姬還不明白這句詩的意思,可現在蔡文姬明白了。不知不覺間,蔡文姬眼中已經沁滿了淚花。孫尚香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還在那里一一給她解說,“這就是草根,把路邊野草拔出來,根搗爛了吃。”“綠色那個是野菜羹,這個吃一頓兩頓還可以,吃多了就象剛才那個女人一樣,腿會浮腫,嚴重的時候手一按腿就有一個坑。”“哎呀,你不要吃觀音土,會死人的!你再等等,午時壞太師就要給你們放糧了…”
“香香,不要說了。”蔡文姬哽咽著拉住孫尚香,眼淚已經順著她雪白的臉蛋滑落,繼而放聲大哭,可在這哭聲不絕的災民住地,她的哭聲卻顯得那么平常…
“放糧嘍…”隨著這句悠長的喊聲,死氣沉沉的災民突然都動了起來,掙扎著站起,扶老攜少,自覺排成幾十條長隊,慢慢走向搭建在場邊的草棚。
“姐姐,你別哭了,放糧了,壞太師一定在那邊,我們去看看他。”孫尚香替蔡文姬擦去眼淚道。
蔡文姬無神的跟在孫尚香后面,多年來在她印象中美好的世界突然變得粉碎,以前的蔡文姬認為,天下人和她還有衛仲道家、叔叔伯伯家都是一樣的,吃的是大魚大肉,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高屋大房,偶爾看到幾個貧窮的百姓,蔡文姬也認為是那些人懶惰所致,咎由自取。可今天蔡文姬看到了真正的民間景象,這些人的手上厚厚老繭,太陽曬出來的黝黑皮膚,和長期勞動造成佝僂變形的身材,這一切都變明,他們不懶,可這些勤勞的百姓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蔡文姬徹底明白了,張陽為什么會那么憎恨士族,為什么會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對自己大發脾氣,更加出言諷刺,原來自己家和衛仲道家的錦衣玉食,都是從這些勤勞的百姓手里搶來的。
蔡文姬遠遠的看到,張陽親力親為的給災民分發糧食,豆大的汗水順著張陽丑陋的臉往下滾落,又不時扶起給他磕頭的災民。突然間,平時在蔡文姬眼中丑陋無比、只是和藹可親的張陽突然變得那么高大,那么英武…
“站在壞太師旁邊的那個年青人就是魯肅,紅臉那個年青人就是魏延,都是前天太師提拔的人。”孫尚香指著張陽旁邊的人一一介紹,咯咯嬌笑道:“那個魯肅最好笑,他是臨淮東城人,家中豪富卻不是士族出身,這次他也不是來參加儒林文會的,而是聽說壞太師在洛陽屯田救濟災民,就把他家的糧食運來一半到洛陽,開始說是不想讓壞太師收買人心,想把壞太師比下去,可他家的糧食還沒運到洛陽,就全部分發給災民了,他就拿著災民感謝他的萬民傘到洛陽,想讓壞太師看看,氣死他認為是虛情假意的壞太師!結果他一到洛陽,就被洛陽城外這些災民數量嚇壞了,萬民傘也扔了,還當著災民的面給壞太師磕頭認錯,幸虧壞太師聽說過他還算是個好人,就沒打他扳子,還封了他做長史。那個魏延就厲害了,才十七歲就比武把徐晃將軍打敗了,壞太師馬上把他封了偏將軍,歸文和先生統屬。”
蔡文姬一句都沒聽進去,只是癡癡看著張陽,繼而目光轉到災民手中放到的糧食,白花花的一碗象羹的東西,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還有拿著一個白色拳頭大的東西,也是香氣撲鼻,卻不知道是什么。蔡文姬問道:“香香,他們吃的是什么?我從來沒見過。”
孫尚香撇撇小嘴,“碗里的是米粥,是我們南方人常吃的東西,耗糧少又飽肚,北方人很少見過,壞太師也是北方人,真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手里拿那個是壞太師發明的,用面粉和水蒸熟,也是飽肚又節約糧食,太師把這個叫饅頭,可災民在背后都叫太師頭,用來感謝壞太師。真是的,叫什么不好,叫這個就象他們在吃壞太師的頭一樣。”
“不。”蔡文姬流著眼淚打斷孫尚香的話,“香香,他不是壞太師,他是天下最好的人。”
孫尚香不服氣,正要反駁,這時一個銀鈴般的哭叫聲傳來,“媽媽,媽媽。”聲音清脆動聽,在這個死氣沉沉低聲哀泣的場合中是那么與眾不同。
蔡文姬尋聲望去,見一個小女孩在災民隊伍中不住哭泣奔跑,象是和母親失散了。蔡文姬此刻早已憐憫之心大動,走去拉住那小女孩,“小妹妹別哭,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帶你去找媽媽。”
那小女孩大約十來歲的模樣,身形還算正常,并不象其他災民那么皮包骨頭,衣衫破爛,小臉上一塊又一塊的黃土將容貌遮住,雙眸卻如潭水一般的清沌。她哭泣道:“嗚…,我叫甄宓,姐姐,你知道我媽媽在那里嗎?”
“姐姐,我們叫壞太師派人幫她找媽媽吧,否則這么多人,我們到那里去找。”孫尚香建議道。
蔡文姬俏臉一沉,她雖然在心里已經原諒張陽了,可要她向張陽低頭認錯,還是不可能的。“不用,我們帶她去找就行了,我就不信離了他我什么都做不成。”
蔡文姬倔強起來誰都拉不住,拉著甄宓與孫尚香硬是一支隊伍一支隊伍的去找,功夫不負有心人,找了一個多時辰,硬是把也在四處尋找甄宓的甄宓母親找到了,“媽媽。”“宓兒。”母女倆抱在一起。
蔡文姬仔細打量甄宓的母親,三十多歲的年紀,容貌也是被泥土涂上看不清楚,可舉止端莊文雅,衣衫破爛卻質料甚好,不象是逃難而來的災民,更象是個落難的貴婦。蔡文姬動了疑心,“這位夫人,看你的模樣應該不是逃難的啊,你們母女怎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甄宓的母親擦去眼淚,先給蔡文姬福了一禮,“多謝這位小姐,我們確實不是逃難來洛陽的,只是路上盤纏被盜賊所竊,才淪落如此。我們母女倆是常山真定人,是到洛陽來告狀的。”
“告誰?”蔡文姬心說你們最好是來告老丑鬼的,我也好爭回些面子。
誰知甄宓的母親卻答道:“告渤海太守,祁鄉侯袁紹,他們袁家趁我家老爺過世,奪取了我們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