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知道姥姥言行堅決,既不容她見面,救也無益,只得忍著悲懷,等張陽療傷完畢,起來領了三人走出丹房。
果然見丹房旁似陷出一個地穴,便由張陽前導,走了下去。
往下走約數十丈遠近,又轉過好幾個彎,覺得前面愈走愈覺黑暗,不時聞見一股瘴癘之氣,中人欲嘔。
幸喜張陽能在暗中視物,四人拉拉扯扯,一任張陽招呼行走,好容易才摸到姥姥所說的那一塊平伸出潭腰的巨石。
四面愈覺黑暗,頭腦兀自昏眩起來,除張陽外,靈云等對面難分。
四人摸摸索索,才去尋那素草。
靈云正覺頭眼昏眩,忽然聞見一陣幽香,順手一摸,居然將那草摸著,心中大喜。
立刻取來分與眾人,還不敢含在口內,用鼻聞了一聞,立刻頭腦清涼,心神皆爽,知道不會有錯,才把草含入口中。
張陽看下面青光熒熒流動,知是那于潛琉璃,離近了反看不出那神鱷存身所在。
因姥姥適才囑咐,四人俱都屬息寧神,靜以待變。
四人坐了有好一會,忽聽那上面有人說話。
張陽便見似龍一樣的東西,直從上面投入潭中。
還未到得潭底,靈云等坐的那塊石頭下面,倏地也躥起日前所見那條紅蟒一般的東西,與那條火龍迎個正著,斗將起來。
張陽定眼細看,叵耐四圍黑氣濃厚,只看出兩道紅光夭矯飛舞,分不出那東西的首尾。
眼看這兩樣東西斗了有一個時辰,兀自難分勝負。
猛聽潭上面大喝一聲,又飛下一道青森森的光華,往那兩道紅光中只一繞,便聽一聲怪嘯過處,先飛下來的那條火龍和那道青光,依舊飛回潭上。
潭中卻是黑沉沉的,什么跡象俱無。
猜是神鱷已除,只不見潭上人下來,張陽性急,正要招呼朱文取出寶鏡,忽見潭上先前那道青光,同了一道較小的青光,飛入潭底。
最奇怪的是那青光上面還附著一團丈許方圓白光,帶著那一道較小的青光,流星趕月一般滿潭飛繞。
光影里看出四圍黑氛非常濃厚,倒好似白光本身發出一團黑霧似的,在潭中滾來滾去。
似這樣上下飛舞了一陣,這青白三道光華,倏地聚在一處電也似疾地直投潭底,看看飛到那于潛琉璃發光的所在不遠。
這道白光經下面于潛琉璃上面所發出來的青光反射,竟照得潭底通明。
張陽等才看出潭底是一大塊平地,偏西南角上黑聾茸的,不知是什么東西,余下簡直是一無所見。
這時前飛的那一道白光已到潭底,若蘭恐怕于潛琉璃要被旁人奪去,好生著急。
誰知那道白光只略微頓了一頓,與后飛的那一道青光同時投向西南。
還未飛到盡頭,忽見黑暗之中噴起幾縷極細的黑煙,倏地散開,化成一團濃霧,直向那三道青白光華包圍上去。
一聲怪嘯過處,那三道青白光華好似抵敵那黑煙不過,撥轉頭,風馳電掣一般,飛回潭上。
張陽迎面往上看時,黑暗之中,依稀有幾個人影閃動,幾聲喁喁細語過去,便聽不見動靜了。
張陽看得正出神,耳旁忽聽得有人喚道:“破潭的兩個人還不下去,等待何時?”
靈云等聞言,一齊警覺。
當下張陽抖擻精神,向若蘭手中取過紫煙鋤。
朱文從身旁也取出天遁鏡交給靈云,才揭開那面乾坤鏡袱,便發出數十丈的五彩光華,照耀潭底。
若蘭見朱文有此至寶,心中大喜。
因姥姥之命,只叫這一雙童男女下去,便和朱文仍站在原處警備。
眾人在這天遁鏡的光華中,早看出潭底靜悄悄的,黑云盡散,紫霧全消。
惟有西南角上有一塊牛形的奇石,從那石的身上,不斷地冒出一縷縷的黑煙。
若蘭關心那一塊于潛琉璃,忙往潭底看時,那青光被這五彩光華一照,好似太陽底下的燈臺,渺小得可憐。
想看看潭中神鱷到底是何形象,竟不見蹤跡,想已被飛龍師大收了回去了。
正在用目四望,忽聽靈云、張陽“噯呀”了一聲。
若蘭大驚,忙往潭中看時,原來靈云、張陽雙雙攜手下去時,張陽性急,腳先沾地。
誰知那潭底看似平地,卻是虛軟異常,張陽才一落地,便陷了下去,心中一急,一用力,更陷下去尺許。
那泥竟火熱一般燎燙,眼看要陷入這污泥火潭之中。
幸喜靈云細心,處處留神,手中覺著張陽往下一墜,忙用氣功往上一提,把張陽提了上來。
可是受了張陽拉的力量,兩腳也稍微沾地,覺得熱燙難耐。
知道不好,一面提著張陽,喊一聲,各將身子懸空,離地約有三尺,飛身前進。
倒把朱文在上面嚇了一大跳。
張陽飛到那塊于潛琉璃跟前,將紫煙鋤夾在左臂,順手俯身下去,拾將起來,揣在懷中。
正要同靈云飛向西南角上去破那塊毒石,猛見地下有一攤血跡,依稀看出穿山甲一般的一條鱷魚尾巴,直往地下慢慢陷落。
那上半截身子,想是在被斬時早已入土了。
靈云拉了張陽飛離那塊毒石不遠,見石上發出來的黑氣越來越厚,知道厲害,便將手中寶鏡對準毒石。
毒石黑氣被鏡上五彩光華近處一逼,紛紛四散。
靈云見毒石為寶鏡所制,益發飛身近前。
張陽掄起紫煙鋤往那石上砍去,那鋤才著后面,便有一大團紫霧青光。
那石受了這一擊,竟發出一種極難聽的呻吟聲,被紫煙鋤劈成兩半。
張陽見毒石伎倆已盡,由靈云將左手寶鏡對準石頭上面,自己用力一連就是十幾鋤,把這一塊四五尺高的毒石連根鋤倒,四散紛飛。
這石鋤倒以后,才看見石后面長著數十根菜葉一般的東西,葉黑如漆,在那里無風自動,知是那烏風草。
起初下來時,上了一個當,此刻自然處處留心。
好在那烏風草長在干處,便用紫煙鋤連根掘起,挑在肩上。
那毒石一經掘倒,依然和鱷魚一樣,慢慢陷入泥中。
張陽掘那烏風草時,因是身子懸空,不好用力,若不是靈云用力拉提,險些腳又沾地。
二人取到了烏風草以后,還想尋覓有無千年何首烏。
正在四下尋找,耳聽一陣沸湯之聲,又覺身上奇熱。
忙將寶鏡往潭心一照,只見潭心泥漿飛濺,熱氣上騰,恰好似剛煮開了的飯鍋一樣。
一轉瞬間,四圍盡是泥漿,一圈大一圈小地沸漲飛沫。
靈云猛想起姥姥囑咐的話,喊一聲:“不好!”
不及說話,拉了張陽,才飛到適才站立的那塊巨石上面,腳底下的泥潭噗的一聲過處,泥漿飛起有十來丈高下,沸泥中心隱隱看見噴出有火光。
再找朱文、若蘭二人,蹤跡不見。
知道此潭的四圍山峰就要崩裂,又驚又急,欲待從原路回轉姥姥洞府,已無路可通。
幸喜煙云盡散,四外清明,二人只得飛身上潭。
不由回望潭下,已是飛焰四張,泥漿沸涌,覺著站的地方隱隱搖動。
不敢延遲,猛抬頭看見潭后一道青光和一道金光,正和一道青灰色的光華馳逐,知道朱文、若蘭遇見敵人。
才待趕上前去,又見飛起一團綠霧,接著飛起畝許方圓一塊烏云,耳旁又是一陣轟隆砰叭的聲音,知是四圍山峰崩裂。
靈云等正在著急,不暇再顧別的,雙雙飛向潭后,見姥姥的洞府業已震坍。
飛龍師大同著那日林中所見金鶯,不知使用什么法術,飛起一團綠霧,靈云、若蘭用神網護著身體,正在相持。
靈云不管張陽,嬌叱一聲,手舉天遁鏡,照將過去,五彩光華照處,綠霧立刻在日光下化作輕煙四散。
那飛龍師太正在揚揚得意,忽見一男一女飛來,一照面便發出百十丈五彩光華。
緊跟著那個年輕道士手揚處,一道墨色的光,夾著雷霆之聲,電也似地飛來。
知道今日萬難取勝,情勢非常危險,只得錯一錯口中鋼牙,將腳一蹬,帶了徒弟,駕起劍光,破空逃走。
這時張陽猛覺腳底奇痛,腿上也燙了無數水泡。
靈云也覺腳底熱痛。
便不再追趕敵人,上前與朱文相見。
正要細說破潭之事,猛見若蘭奔入室中,一會工夫,背起一個紅衣的人,頭上包著一塊紅布,分不清面目,跑了出來,口中連喊:“姊姊們閃開!”
靈云見若蘭眼含痛淚,滿臉驚惶,忙把路讓開,跟上前去。
這時福仙潭業己崩裂,火焰飛空,高起有數十丈,照得半山通紅。
若蘭跑向潭邊,便把紅花姥姥尸身捧起,擲入火內。
跪在地下,放聲大哭,直哭得力竭聲嘶。
靈云好容易才將她勸住。
若蘭道:“妹子從今全仗姊姊照應,如蒙視為骨肉,請改了稱呼吧。”
靈云見她楚楚可憐,愈加愛惜,點頭允了她的要求。
將她扶起,又替她攏了攏云鬢,手攙手走了回來。
這時張陽火毒已發,疼得渾身是汗,滿地亂滾。
靈云雖然比較輕些,也覺著腳底熱痛難耐。
見張陽那般痛苦,想起路上那般殷勤服侍,老大地不忍心,拉著張陽雙手,不住地撫慰。
張陽索性滾入靈云懷中,得了這一種溫暖的安慰,雖然腳腿熱痛,心頭還舒服一些。
靈云恐怕若蘭走來看見,想叫他起來,又難以出口。
正在著急,朱文、若蘭已然回轉。
靈云忙喊道:“妹妹們快來!張師弟不好了!”
朱文聞言大驚,連忙上前問故。
靈云便將誤踏潭底浮泥,中了熱毒,說了一遍。
若蘭聞言,也不答話,重又跑進石室,取出一瓶藥酒道:“朱姊姊與蟬弟既然中了火毒,這是先師留與妹子的烏風酒,擦上去就好。”
靈云大喜,忙接了過來,先取些敷在張陽腿上,覺著遍體清涼,張陽直喊好酒。
靈云又將他的草鞋脫下,用酒將腫處擦滿,立刻疼消熱止。
張陽猛翻身坐起,說道:“齊師姐快自己擦擦吧,你腳上也疼著呢。”
靈云才想起自己也中了火毒,反應過來好生疼痛,急忙脫鞋。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雙秀目只望著張陽。
張陽道:“齊師姐不肯擦藥,想是多我一人。
偏偏我這時腿上剛好些,不能轉動,待我滾下坡去吧。”
說罷便滾。
靈云見他神態可笑,自己也覺著腿底熱疼漸漸厲害,不能久挨,笑對張陽道:“你剛好一些,哪個要你滾?
你只把身子轉過去,背朝著我便了。”
張陽笑道:“我也是前世作了孽,今生偏偏把我變作男身,有這許多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