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工匠營的加入,書院修建的速度大大加快。
原有的空地不夠,又把山谷里的樹木放倒了一片,留下些枝繁葉茂的不動,充作以后的景觀。
山子野果然是胸有丘壑的匠師,因地制宜,巧借山勢,硬是在兩面懸崖上,開鑿了懸梯,他要懸空建樓。
見了李修過來,招呼他到近前,給他看看自己畫的樣圖。頗有恒山懸空寺之精妙。
“如此可得房七十二間,安置藏書房、精學舍、乃至飯堂、茶社種種,還能住進百十五人。”
李修粗略算了一下,還是不夠,因為林、羋兩家還要來三十人,總要留出冗余。
山子野抬手指向懸崖:“那就只能再蓋一層上去,四層的書院,又是這等的環境,算得上京師一景了。”
李修翹起拇指和小指。
山子野大怒:“六層?!你知不知道每多加一層,我要耗費多少的物料!你來看看,山高百丈,兩面懸崖,光是上下搬運已經極其的艱難.....咦?你畫的是什么?怎么用?天梯?”
李修蹲在地上給山子野畫了一個腳手架和滑輪組合。
“我也是剛學這些不久,您是大匠,給看看可用得嗎?”
山子野蹲下身子仔細的瞅了半天,忽然一拍腦門喊了起來:“龍門滑索之法!你從哪里看來的?這可是公輸家不傳之密!”
他說的公輸家,泛指的是工家一脈,為不招儒家記恨,只用祖師公輸姓氏替代。
李修還未來得及扯謊,山子野自己頓悟了:“噢!老夫忘了,你是敦煌人,難怪難怪!可能記起詳盡的制法?”
故傳敦煌藏書百萬冊以上,先秦諸子,百家精義,道釋兩教,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他這一“頓悟”,把李修弄得是啞口無言。只好找出紙筆,坐在一張鋸開了面的原木前,仿后漢句式,連寫帶畫的做出了幾張完備的圖紙。
山子野是視若珍寶,喊來自己幾個徒弟,齊齊對李修施禮,謝他傳下法門。
有了這張圖,山子野一脈可說是建樓建城第一人,簡直就如得了天書修煉,早晚能位列仙班矣。
李修若有所悟,心里很不舒服。漢家文明除了儒家一直傳承有序代代出新以外,其余百家今何在?
本以為是“天書”中記載的妙法,不成想古籍早有記載,卻被束之高閣藏在洞中而不見天日。遺留下來的不過是口口相傳的些許平常物事,后人不得不一次次重頭再來。
這里面要沒有儒家從中作梗,李修可是不信。萬般皆下品么,只有讀儒家圣人書的,才是人上人。讀了儒家圣人書的,才能為官做宰牧守一方;讀了儒家圣人書的,才能財源廣進妻妾成群。
嘿嘿!
李修心內暗嘆,怪不得走不出這個圈子,無論皇家還是儒家,都是唯吾獨尊的樣子,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大丈夫們都想著那個位子當如是也,誰能去想著變革。
山子野不知李修想的是什么,收了李修的饋贈,對他的態度也十分好了起來。
領著他來到那幽潭,滿臉興奮的給他獻寶:“李公子,想不想讓山下也能每天喝上這泉水?”
“挑水也不累,能上來馬。”
“誒守著老夫在,哪用那般的笨力氣!你且來看!”
山子野指指臨近莊子那里的一處山壁,藤蔓纏繞間,竟有一個空隙直通了出去。
“引水下山?”
“然也!”
山子野哈哈笑起來:“建一架水車用竹子做個水道,山下那里引出水來建一個水池,放好一道水閘,用暗渠將水引入院中。如此不就能在山下而喝到山上的幽泉了嗎。”
李修撇撇嘴:“鄂老,這等的小事,我尋些佃戶都能做好,還用的到您這把牛刀?”
山子野老臉一紅,心里慚愧。李修給他的圖紙,可說是能讓他開宗立派,傳之后世子孫的傳家寶。
他也是不知道該怎么回報李修了,才想出一個巧法子,想著能混過去現在,以后再給人家厚報。
沒想到李修一下子給拒絕了,讓他好生的尷尬,不知該如何答復李修。
李修對山子野可是另有期盼的,怎么能讓他輕易的還掉人情。
“鄂老,似那樣的圖紙,我還有幾份,涉及到橋梁、水利、灌溉種種。有沒有興趣?”
山子野看了李修半天,無奈的給他躬身施禮,卻被李修一把托住。
“老夫身無長物,有些家財也不是能買的起公子手里圖紙的。”
忽然老眼一亮,請李修靠過來,兩個人面對著山崖,他對李修竊竊私語:“不過嗎,老夫倒是還有幾個孫女,公子若是不嫌她們蒲柳之姿的話,收在房中做個妾室,也是使得的。”
李修嚇了一跳,慌亂起來:“鄂老,萬萬使不得,萬事使不得!修,不是這個意思,您老誤會咯!”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竟然逼得鄂老賣孫女?”
清冷至極的聲音,在他們背后響起。李修急忙回首去看,黛玉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后不遠。縱然是帷帽擋住了眼眸,李修也能覺到凜凜的寒意在看著他。
大驚失色!
瞪了一眼偷偷壞笑的山子野,轉過身和黛玉見禮:“世妹誤會了。我欲聘鄂老來書院教書,不成想他百般的推脫。無奈之下,用敦煌藏書作餌,他卻用...”
山子野覺著林家小娘不會信,他可是看著她過來才故意的說出那番話。
人老鬼精,他被黛玉和惜春糾纏的時候,就看出了他們兩個人之間若有若無的牽絆。故意的要給李修說妾室,就是想讓李修無暇顧及自己。小兒女間情愫生波時,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平復的。
“不必說了。”黛玉攔住了李修想要說下去的話,對山子野福身一禮說道:“鄂老先生乃是當世的大匠,豈是我們能用一二古籍就能請得到的?世妹去置辦禮物,登門拜訪,三顧請鄂老出山可好。也讓小女子和鄂老家的姊妹見見面,想必都勝過小女子萬分。正好請教一二。”
“額”山子野再次尷尬,她怎么不信呢?還要去我家,那我家那幾個孫女還不都被她比的活不下去,不能去,不能去!
李修大喜,給黛玉連連拱手,雪雁在黛玉身后沖他做個鬼臉,吐吐舌頭又指指他,意思是你要小心。
“剛才是老夫和李修小友開個玩笑,當不得真也作不得數。李公子啊,不是老夫不愿來傳授公輸家的技法,是不敢呀!我這等的工匠之人若是進了書院,豈不要被讀書人罵死?對書院也是有弊無利。還是就此作罷了吧。欠公子的人情,也只能留待日后相報。工期甚緊,老夫要去監工了,告退,告退。”
李修一個沒拉住,山子野腿腳甚快溜之乎也。留下手足無措的李修面對黛玉主仆。
黛玉心里好笑,臉上卻不給李修好顏色,這次自己看出來是假的,幫你脫了身。下次我要是不在身邊呢?進來一個,后面就有無數個。山下挨完打的寶玉不就是如此么,成天鉆在內帷里沒個成算,有心卻無力,志大才疏的樣子,你可不能學。
瞧著李修訕笑著問自己因何而來,沉住了氣,難得的不刺他兩句,只說事情:“二舅舅把寶玉打的狠了,你找來的郎中沒有好藥,正呼天喊地的疼著難受。我想著你會有辦法,這才上山找你。”
李修想起來這件事,不禁失笑:“還能呼天喊地,就說明是沒事。不過,也是該打!好心辦壞事的家伙,差點毀了書院的名聲。走,我去看看他。”
黛玉卻搖搖頭:“世兄去不得。”
“為何?”
“世兄一去,就甩不脫寶玉挨揍的嫌疑。小妹的外祖母可是饒不得你。”
李修張口結舌,寶玉犯的錯闖了禍,還要算到別人頭上不成?
雪雁嘴快,給李修解析其中的奧秘:“賈家最擅長的就是甩鍋,寶玉挨了打,他的下人們都有個看護不利的罪名。為了不被責罰,他們必定會找個替罪羊頂罪。李大哥莫以為我說笑話,尤其是有兩個人在山下,您更是去不得,她們慣會如此!您世妹可沒少被她們暗害。”
李修當然要問個明白,臉色一板問道:“是誰這么大膽?害我世妹如同害我,不能與他們善罷甘休,雪雁且說出來,我找他們算賬去!”
雪雁沖他一挑大拇哥,嬌聲和他告著狀:“一個是您青眼有加送他家一場富貴的薛家姑娘。”
黛玉噗嗤就笑了起來,因為李修聽到是薛家姑娘后,整個人都呆住了,臉色變換幾次不知如何是好。
雪雁替黛玉出了這口氣后,又說出第二個人來:“還一個可了不得,是寶玉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鬟,名喚襲人的。她呀,和紫鵑姐姐一樣,原先是老太太身邊的,還服侍過史家姑娘一陣子。自從跟了寶玉后,把寶玉身邊一眾的丫鬟都比了下去。堪稱是賈府里丫鬟中最為賢惠之人。與薛家姑娘是相得益彰。”
李修恍惚了半天,才清醒過來,既然薛家姑娘不是個好相與的,怎么前身自己還對她百般照顧呢?
情不同,禮不順。自己可管不了那么多,先緊著世妹生存下去再說。
“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的話,世妹可自作決斷,不管她是誰,犯了咱們的規矩,就要罰她。”
雪雁在黛玉身后挑起兩個拇指。
黛玉心里受用,但事情不能這么辦,反而柔聲勸李修:“都是些女兒家的瑣事,過去也就過去了。犯不著還和她們一樣。世兄先去找人另請大夫吧,剩下的事,小妹自有主張。”
“這等的小事,世妹不用親自來,喊著賈環或是賈琮上山一趟就好。”
黛玉挑起帽子前的紗布,嗔怒的瞪著李修:“是嫌我阻礙了世兄納妾么?”
雪雁捂著嘴笑著退走了,她要去找周全,李修示意找傷藥的事,現在只有找周全去辦最快。
留下了他們倆去掰扯這些事吧,敢納別人做妾,我雪雁也是不答應呢。
山下還真是亂成了一團,王善保家的被襲人一行指使的是團團轉。
什么床太硬了,水又燙了,怎么連個像樣的枕頭都沒有?找來的大夫是個沒本事的山野郎中,怎么能給寶二爺看傷。
氣的她胃都疼,想說兩句嘴,被司棋給攔住,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這里不是賈府,是林莊,這么不拿自己當外人,自會有人出面說話。犯不上和她們磨牙置氣。
司棋想的是誰?當然是紫鵑!
都是老太太身邊出來的丫鬟,一個伺候寶玉,一個伺候黛玉,誰比誰低了身份?敢在林家這么呲牙,真當紫鵑好說話呢。
果然紫鵑站在門口不進來的就說上了:“林家的都出來,粗手笨腳的惹人嫌。碰壞了寶玉,咱們拿什么賠?還有你們,司棋和侍書!打量你們伺候過小姐,就多手多腳的爭著露臉呢,都去燒火做飯,來我們家做客這么久了,不知道林家的規矩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慢說你們這樣的粗使丫頭,就是公爵家的公子,朝堂的大人,內宮的內侍們,哪個不是這樣吃飯?入鄉隨俗懂不懂?打量天底下就一個規矩呢。”
司棋和侍書對視一眼,扭頭出了門,和紫鵑真真假假的吵到了一起:“喲,剛出了幾天家門呀,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就管著家,主著事了?好好好,我們不配,我們不懂規矩,我們走還不行嗎。”
紫鵑沖著門里就喊:“好走不送!”
三個丫鬟一起笑起來,嘻嘻哈哈的把屋里的人全都叫走,只留下寶玉身邊的襲人和晴雯。
氣的晴雯就罵:“在你們家受的傷,怎么連給找個人看看都不行嗎?還有個規矩人家的樣嗎?”
紫鵑在外面回了一句:“為什么挨打心里沒數嗎?拿士子們當要飯的,這是惡心林家還是害自己家?這就是你們的規矩?難道說老爺可是打錯了?少拿郎中說事,有本事你們就去請御醫來,我們給出醫藥費。”
晴雯蹭的竄出來,扒著門框就喊:“請就請!”
“那就快去!快著點,晚上怎么也能回來。”
晴雯一愣怔,忘了這里不是京城了。咬著牙瞅著紫鵑她們沖自己擠眉弄眼的笑話,無法可施。
哼了一聲,又回了屋,沖著和寶玉擠在床上抹眼淚的襲人說道:“讓你賢惠,賢惠過了頭吧!嫌這嫌那,顯得你能是不是?這以前是皇莊,你可著去打聽打聽清楚再嫌棄行不行!讓老爺知道了,又得算到他的頭上!”
一指趴在床上難受的寶玉,嘴里可是埋怨:“來干嘛來了,丟人現眼的嗎?見了寶姐姐貝姐姐的,你就丟了魂似的,拿著全家人的命不當命。她和林姑娘別苗頭的事,你摻和個什么?”
“好姑娘別說了,都是我的罪過。我該攔著些的。”襲人委委屈屈的哭了起來。
本沒臉說話的寶玉連忙的勸,恨的晴雯扭身出了門。
愛死不死,惹禍的根子!
你以為你這樣,林姑娘就能來看看你了嗎?呸!別做夢了,人家都出了你們賈家的大門,怎么還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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