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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引爭鋒,姐弟終相見

  李修在賈寶玉的引見下,與賈府中人見過了面。謝了座,大大方方坐在了賈政身旁。

  賈母等他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和李修聊了起來。

  “旁的話,老身也不多說了。你我兩家本無冤無仇的,要不是你年少多事,也落不到今天的局面。這樣吧,就在府里好生的住下。缺什么短什么的,就跟下邊人說。咱們也當個親戚走動就行。”

  李修可不接她這話,接了就成了自己理虧。

  “老夫人所言與圣上之意相悖,請恕小子不敢茍同。在下也不愿寄居在貴府上,奈何皇命難為。但有一點,修與存周公也說過。修乃是廩生,一應吃穿用度,不驚動府上半分毫才是道理。存周公已然答應了在下,借房舍一間,相安無事全了皇命是正理。”

  賈母感到一陣的牙磣,左一句圣上之意,右一句皇命難為,根本就把自己的話當做了耳旁風,真是不識好歹的小子。

  賈赦咳嗽一聲,拿捏了一個架子問李修話:“如今你父母可還在否?”

  李修一皺眉,起身站立,雙手叉在身前說道:“賈恩侯見問修之父母可在,當人言乎?修之母,乃瑯琊王氏女。”說著這話,眼睛就一掃王夫人。

  王夫人果然驚訝,她是太原王氏的分支,怎能不知道瑯琊王。

  “只因敦煌夏熱冬寒,不幸染了時疫,撇下幼兒與愛夫,撒手人寰。修每念與此,都痛徹心扉,此喪母之痛,賈恩侯尚未品嘗,然終有機會的。”

  你說我死去的娘,我就咒你活著的娘。辱母之聲當面即報。

  “修之父,痛失愛侶后,由情悟空,斷了俗世,苦修來世再與母親相會,續三生石上舊姻緣。賈恩侯自不必如此苦情,一世而已,求也求不得。”

  這話罵的狠了些,你只一世為人罷了,哪懂什么人倫。

  “你...放肆!”賈赦大怒。

  李修冷哼一聲:“賈恩侯若是想給賈府掙一塊不孝的金匾來,可繼續對修侮之!”

  賈政連忙來勸,賈母瞪會賈赦又瞪會李修,沒一個是好人,都是混蛋。

  賈赦為何要羞辱李修呢?

  他有他的盤算。

  榮國府襲爵的是他,可家業卻在弟弟手中。按理說,榮國府的一切都是他這個嫡長兄的才是,怎奈母親尚在,兄弟二人分不得家不說,母親還偏心二弟一家。偌大的家業歸在二房手里,就等著賈寶玉或是出仕或是受封,好能順理成章的繼續把持著家業。

  尤其是二房的長女封了皇妃后,長房還有什么指望?

  自己能給璉兒留下的還能不能是世襲,他現在都沒了把握。一等將軍在傳下去還要減等,一切順利的話,還能有個三等將軍。萬一大姑娘給皇上吹個枕邊風,尋賈璉一個錯處,豈不就如珍兒一樣了嗎。

  此消彼長之后,榮國府長房很可能被掃地出門,二房襲不襲爵的都不打緊,家業可就都歸了他們家啦。

  賈赦就是因為總想著這些混賬事,所以才故意惹惱李修,壞了這事。板子先打的是賈政,他寧肯減一等封號,也不想丟了家業。

  別人不知,賈母怎能不知大兒子想的是什么,氣的拍著案幾,要把賈赦轟出去。

  李修卻哈哈一笑,拱手對賈母言道:“修聞貴府有貴女為妃,可喜可賀!老太君,您可知朝廷禮法有一條兄終弟及啊。”

  賈赦當即就不說話了,惡狠狠地盯著李修,他怕就怕這條。

  李修偏要惡心惡心他,一揮袖子背手在身后說道:“棄德背恩多忤逆,惟行不孝縱癡咍。律法有忤逆除族一說,只要不是了一家人,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兄不終,弟也能及也!”

  賈母堂中,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李修重新坐下,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品著。

  “這...可是真的?”

  李修放下茶碗,笑對賈母言道:“修出身那樣的家族,千年來這樣的事端,比比皆是,這也是傳承的一種手段。趙家太祖太宗的故事,豈不聞乎?老太君,修只求偏安一隅修身讀書而已,等到大比之時,自是我脫困之日。偌大的榮國府,容不下小子一張書桌乎?”

  賈母看看還在想著這事的大房二房四口子人,心中一嘆,點頭答應了李修:“既如此,馬房歸你了。老身把巷道封住,開了后院門給你行走。明著是一府之地,實際卻是兩家人。還有,今日有個龍禁衛要來尋你,是襄陽侯的后人。老身也不想多事,自會命人引著他去尋你。你與珠兒媳婦是五服的兄弟姊妹,她在我家守著寡,難得有你個娘家兄弟在近前。老身準了你們姐弟相認,卻不與我家有什么瓜葛。如此可好?”

  李修起身拜謝,長袖一揮,轉身就出了賈母的屋子。留下一地雞毛,讓他們自己去撕扯吧。

  他還沒回馬房呢,姐弟可以相認的消息,就傳到了李紈的院中。

  薛寶釵就等著這消息呢,頭一個給李紈道喜:“珠大嫂子,妹妹給您四個字。苦盡甘來!有娘家兄弟在,又是那樣一個讓人無奈的人,您終能排遣心懷了。”

  李紈癡癡的一笑,賈母準了姐弟相認,也就是說李紈可以面見李修,還能常來往李修的住處。對她而言,不啻于能回娘家一樣。

  惜春卻有了疑問:“寶姐姐適才說的那樣一個讓人無奈。不知是怎樣的那樣啊?莫非姐姐見過他?”

  李紈眼神一動,后知后覺的想起來今天的寶釵確實有些不一樣。

  寶釵則早有準備:“我哥哥受他指點頗多,自然就總提起那人那事。我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原以為是個外男不敢在姐妹面前提起。不成想,轉了一圈,成了自...”

  剛想說自家人,猛地發覺這話有些讓人誤會,及時的改口說道:“自己身邊姐妹的親人,真是可喜可賀。”

  話音未落,平兒就挑著簾子自己進來了:“寶姑娘說了可喜可賀,你們還不去前面賀喜一下咱家的娘娘喜事。快隨我來,湘云妹妹在老太太房里苦苦等著你們,好些夫人們也等著見見你們姐妹。”

  三春與寶釵無奈,身為女兒家,這樣的應酬是必不可少的。紛紛起身與李紈道別。

  李紈忽然拉著寶釵的手,親自送她出門,寶釵緊緊手心,坐了平兒準備好的抬轎,在一群丫鬟們的簇擁下,花枝招展的走了。

  李紈作為寡居之人,這樣的喜事,她都是避之不及的。久而久之,賈府上下也都習慣了見不到珠大奶奶才是正常的局面。

  這恰恰是李紈藏拙養育兒子的謀略。丈夫賈珠走錯一步,險險害了全家。被公公賈政失死后,李紈就把賈蘭藏在了自己身后,又慢慢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沒了爹的賈蘭,存活太難。

  她是二房的長子長媳,又有賈蘭這個二房的長孫。

  賈政的二房不論如何走向,只要賈蘭還活著,賈寶玉想拿走二房的一切,簡直是不可能。

  除非,也來個兄終弟及,或是趕她們娘倆出府,給賈蘭除族。

  能嗎?

  李紈斷言,不能。

  只要自己不給任何人抹黑她清白的機會,賈家根本不敢攆一個節婦出府。

  節婦對賈家而言,是最大的名聲。

  夫死從子活下去,皇上都要給賈家門前立一個牌坊。

  李紈能忍寂寞,難的是活下去。

  隨著賈蘭一天天的長大,酷愛讀書的他,早晚有一天要與不愛讀書的寶玉叔叔對上。賈蘭若是先有了功名在身,那對寶玉來說的話,真是一個自己作死的局。

  賈母再偏心,王夫人再狠心,都不敢把有功名的賈蘭如現在一般的拋之腦后。

  二房的家產,自禮法而言,自族律而言,都是有功名的賈蘭的。

  所以,賈蘭讀不得書,為此王夫人不惜廢了賈家私塾,借口當然是寶玉在學堂挨了打。

  何以重寶玉而輕賈蘭?

  這跟賈母寵賈政惡賈赦一樣,可以毫無道理,也可以有諸多解釋。

  賈珠不死,哪有這么多事。她當年作為二房新媳婦時,第一件事就是把婆婆安置在賈珠身邊的所有通房丫鬟全給打發了。

  王夫人不是沒找過她發脾氣,她用婦德給擋了回去。論讀書,李紈沒怕過誰。從夫的從字,李紈給婆婆的解釋是,輔佐。

  孝順公婆,輔佐夫君。猶如朝臣輔佐朝綱一般,要規勸正路。此乃朱圣人本意哉!

  夫妻正路為何?

  朱子錄張子所言于其《朱子全書》內:夫婦之道,當期初婚,未嘗再配。是夫只合一娶,婦只合一嫁。今婦人夫死而不再嫁,如天地之大義;然夫豈得再娶?

  朱子再怎么解釋,也只是把妾的位子給動了動,還要妻納之為妾。

  莫以為王熙鳳轄制賈璉厲害,她是聽說了珠大嫂子的事跡后,有樣學樣,也把賈璉身邊的人,打發了個干凈。

  就留了一個平兒,她不張嘴,平兒只能是她的大丫鬟,賈璉再鬧騰,王熙鳳也是不理。你敢背著我試試?官司打到大理寺去,看看是誰理虧。

  等著旁人都走了干凈后,李紈給賈蘭換上一身新衣服,招呼著她的丫鬟們:“帶齊東西,咱們也去熱鬧熱鬧。”

  素云和碧月苦著臉看著放在里屋的好幾個大包袱,真不知道該怎么搬。

  李紈根本不急,靜靜的等了一會兒,鶯兒悄摸悄的溜進來:“珠大奶奶,我家的車就在院外,用的是我家的婆子,您請放心。”

  素云和碧月滿臉不解的看著主子,李紈難得的一笑,對著鶯兒說道:“替我謝過寶姑娘。回去告訴她,李家人重情重義。”

  鶯兒答應著,幫著搬運好大包裹,才一路小跑的回了賈母院。

  李紈抱著賈蘭,自顧自的上了車,示意素云看賞,哄著兒子說道:“帶你去見見舅舅,蘭兒要乖,舅舅才肯教蘭兒讀書。”

  賈蘭點點小腦袋,他向往讀書久已,母親總是讓自己背書,卻不肯講解。搞得他一腦袋的漿糊,根本不明白書中的意思。

  這下好了,自己也有個舅舅,還是個能給自己講書的舅舅。再見了環三叔,可以和他比比誰的舅舅本事大。

  一行人繞過梨香院,很快到了馬房前,碧月上前叫門,門一開,李修自門內出來,看了幾眼李紈,又看了幾眼賈蘭,雙手抱腹言道:“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李紈忍著淚珠,趕緊拉著賈蘭下轎,站在李修面前,略一蹲身,啞著嗓子和道:“害浣害否,歸寧父母。”

  李修溫潤的笑起來,對著李紈說道:“敦煌宗李修,見過丹陽宗族姐。李家但有一個男兒尚在,都是李家女的娘家。姐姐,請入家門。”

  李紈實在是忍不住的哭了出來,這是李家的門風,她未嫁時,不止一次見過這樣的迎接嫁女回門。

  而她,卻是第一次這樣的經歷。

  夢里夢見了多少回,終在今日成了真。先一步進了門的李紈,扭回頭對著陌生的李修的道了聲多謝。

  來京兩年多的李修,也終于一嘗所愿的見到了族姐,抱起了賈蘭,興奮的說道:“快快進屋,嘗嘗我的手藝。我正要做一道菜呢,可巧姐姐就來了。”

  李紈不由得好笑,擦了擦淚珠問他:“是什么?”

  “粉蒸獅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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