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內,各省道御史一一出班,將各地的消息奏報朝堂。
正說道江寧揚州的消息時,一個小黃門急匆匆從側門進來,站在角落里目視戴權。
戴總管瞧見了他后沒有表示,卻轉身給皇上奉了一杯新茶。
皇上嗯了一聲,繼續聽揚州道御史的奏報:“原揚州巡鹽御史,蘭臺寺大夫林海大人報了病逝。臨終前寫了折子,揚州鹽道歷年虧空總計一千六百余萬兩,追回繳納的只有八百萬,堪堪一半。林大人將四代家產變賣,補足了一千萬兩白銀,交由其幼女帶回。剩余的么...林大人稱愧對皇恩,他此生已經無法追回了。”
“戶部”
戶部侍郎出班等著皇上垂詢。
天子穩了一下心神,才去問他:“揚州鹽稅何以虧空這么大?”
戶部侍郎不假思索的答道:“啟稟皇上,揚州道巡鹽御史乃是天下十三道巡鹽御史之一,管著江寧、江浙、徽州三省的鹽稅。這筆虧空又是十五年間的陳賬,故此疊加的這么多。”
天子端起茶碗慢慢啜了一口新茶,失笑了一聲:“原來如此。朕繼位不過才三年,剛才還真是唬住朕了。以為三年就欠了千萬兩鹽稅,朕差點要下罪己詔,不是朕做錯了,他們又何必不繳鹽稅呢。”
這話無人敢接,話里話外的意思不敢想也不能想。
“這三年來,鹽稅收的如何?”
戶部侍郎如實稟告:“足額繳全。”
天子笑了起來:“怪不得這位林大人死了呢,他不死,豈不是要年年繳納足額嗎!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朕要是下邊的官吏,朕也要殺了他。”
呼啦啦百官跪倒金殿,口稱臣等不敢。
不敢?是不少干吧!
天子請他們起來說話,看似漫不經心的就扯到了李修的頭上:“有何不敢呢?林海怎么死的,朕知道也查不出來。可朕想審一個秀才,從刑部大獄到皇城,是步步截殺。刑部、九門提督府、順天府,你們三家給朕說說不敢的道理。”
被點名的三家出班,先是刑部甩鍋:“刑部大獄內,是有人想暗中滅口,都被我刑部上下擋了回去,還擊殺歹人三名。將那秀才安全的交給了龍禁衛。刑部確實不敢。”
順天府突然插話:“從昨日晚間開始,順天府就開始查宵禁。可所抓之人,具都被四王八公家領了回去。九門提督府還驅散了順天府的差役,微臣實在是無能為力。”
天子笑著看向九門提督府的提督王子騰。
王子騰倒是不急不躁,很是沉穩的回話:“九門提督府有一名把總被人當街斬殺,為了追查兇犯,臣才下的令,派人巡查。不成想,嫌犯躲進了刑部大牢,臣派去的人又被斬殺在了大牢內。如此囂張的嫌犯,刑部還要給本官一個交代。”
刑部侍郎奇怪的看他一眼:“交代什么?三省六部有我刑部一個衙門,什么時候刑部辦差,還要和你們九門提督府交代?王大人,你是九門提督,不是兵部尚書。私闖我刑部大牢,你也有罪。”
王子騰低著頭不理這番言論,繼續說自己的話:“哪有殺了人就能跑的。九門提督府做的就是拱衛京師的活,殺我的人,不是叛逆還能是什么。這等人要是留著,對天家不利,臣寧肯受千夫所指,也要先斬殺了他,以免后患。”
好一個王子騰,原本是他的錯,被他以攻代守,玩了一手忠心報國不說,還有個為部下出頭的美名。
金殿內的御史實在是忍不得了,紛紛出班喝罵與他,更是把李修的案子從頭到尾原原本本端在了朝堂上,引得百官嘩然。
天子的臉色也不好看了起來,自己要保一個秀才的命都這么的難,可想而知,朝堂的官員們有多少才是自己能用的。
朕是天子!朕是皇帝!朕都不能一言定勢的話,朕要你們有何用!
剛想著發火,北靜王水溶忽然出班請罪:“小王有罪!”
天子一愣,還沒說到你呢,你怎么請罪了?
“北靜,你乃是四王之一,位極人臣,又素來謙恭的。何罪之有啊?”
水溶心里暗罵,臉上卻滿面的羞愧:“小王動靜失儀了,將圣上御賜的手珠,轉贈給了一位才俊。雖有為國惜才之心,可到底是不該如此孟浪,有負皇恩之心。臣自請除去本兼各職,閉門在家思過,靜待朝堂發落。”
天子心內不快,想跑?朕還沒發落你呢,你倒是跑的快。
要怎么說,才能發落他呢?
目視他的中樞內閣,想聽聽六位尚書的意見。
六部以尚書為尊,尚書也是內閣大佬,百官的魁首,坐鎮中書省,管理天下。他們的意見,慢說是當今,就是太極宮內的太上皇,也要聽一聽的。
要是他們先說個章程的話,處理北靜的事就不是天子怨氣而是朝堂公論。一私一公之間,有著萬千的變化。
刑部尚書當先說話,畢竟刑部在這件事里面摘不出來。
“北靜王爺,先不忙著給自己請罪。有罪無罪的兩說,老臣聽了半天,才明白了三件事。第一么,就是皇上想見一個秀才,有人不想皇上見,還要殺了他;
第二么,這秀才是個叛逆,殺了九門提督府的兩個把總;
最后一件事最有趣了,這叛逆的秀才因為替朋友出頭,沖撞了寧國府的喪事,他這朋友還偏偏是寧國府發喪人的弟弟還搭著一位養父。
整件事的起因,就是因為這一場喪禮。那老臣可就要問問諸位同僚了,是養父為大還是國公家為大。”
禮部尚書有的解釋:“國公府代表著朝廷的禮制,禮不可廢,自然是要讓一讓的。”
刑部尚書又追了一句:“天地君親師,養父還占個親,禮不可廢。”
禮部尚書笑答:“禮不可廢是要公私分明,朝廷的禮制為公。”
工部尚書沉吟了一下,問到:“養父是朝廷命官,也占一公。”
“那總要有個尊卑不是。讓一讓也沒什么,偏要鬧一下,其心不正。”
“仁義禮智信,占一個義字,不能說不正。”
“那還有忠孝二字。對禮制不忠,便是對朝廷不忠。”
“說得好,秀才是有義無忠當罰,寧國府是有忠無孝該罪。皇上,我等有了公論。”
禮部尚書直搖頭:“臣不敢茍同,臣的意思是秀才該罰,寧國公府當賞。”
一向不開口的兵部尚書都詫異了:“不孝之家也該賞?禮部就是這樣宣教天下的?”
禮部尚書哈哈一笑:“就賞他家個不孝之家的匾額如何?”
群臣大驚,原以為禮部尚書要保賈家呢,怎么忽然來了個大閃腰,這匾要是真給賈家掛上,那兩府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找根繩子掛自己吧,一家子死絕都逃不掉不孝的名聲。
刑部尚書也是話鋒一轉:“有理!賈家不孝賞一塊匾,秀才不忠罰他也有理。那北靜王爺的請罪,也有了出處;辜負君恩,慢怠御賜之物,不忠還是不孝,王爺請斟酌一二,臣就不妄議了。皇上,我等議完了,恭請圣裁。”
好一出雙簧!
朝堂內百官心里都明白了過來,當今是要出手立威了,頭一個撞上來的就是寧國府。
好狠的招數,不孝的名頭戴在賈家頭上,寧榮二府怕是不得善終,北靜也難逃追責。
王子騰偷眼去看天子,心內一片冰涼,殺不殺李修有什么用,那就是皇上用來釣魚的餌。
可嘆,賈家還是要做新皇的鋪路石。賈家一敗,依附賈家的王家、薛家都要家破人亡!為今能救這些人的,只有太上皇。
一想到太上皇,王子騰咬了咬牙,外甥女,幾家子人的性命,盡在你一身了,此時不去求太上,更待何時!
北靜王水溶也聽懂了中書內閣的言外之意,要辦的是賈家,自己不知道好歹的插了一腳,真給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北靜王府躲不過奪爵這一遭!
果然如此啊,水溶心里哀嘆一聲,看了看其余三王,臉色凝重的撩衣服跪倒在天子面前:“臣,水溶,知罪。任憑皇上發落!”
這一跪,宣告了北靜王府的重新站隊,不再是先皇親封,拱衛太上當朝時的北靜王一脈。而是聽命與當今的水溶。
其余三王臉色難看至極,我等人家是先皇封的勛貴,太上在位時依賴我等多矣,可以說是從爺爺輩就有的交情,怎么到了當今這個孫子,就要低頭了呢?太上可還沒死呢!
天子心里一松,下了龍椅攙起水溶言道:“朕與你自幼就相識,怎會不知你的品性呢。中書各位大人們,只是就事論事,你有則加冕無則改之就是了,朕還等著你再歷練些,輔佐朝堂呢。”
說完這番話,眼角一掃剩余那三家,笑吟吟的說道:“四王八公,乃是先皇自金陵靖難時的肱骨之臣;又傳至太上皇,更是輔佐太上登基的有功之臣。朕,總要念個舊情,照顧一下這些人家的后代。此事說來,還不是因為有的后代忘了綱禮倫常,不守法度所致。朕雖念舊情,總也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水溶一直躬身聆聽,此時趕緊接上話:“臣懂了,揚州鹽稅虧空多年,臣有心為國分憂。”
“哦?”皇上怔了一下,展顏笑了起來:“難得北靜王深明大義,給功勛家做了個表率啊。”
北靜連說不敢:“臣愿討個旨,下江南收鹽稅,大不了臣也死在江南就是。”
六部閣老都對北靜水溶刮目相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有其祖的風范。
皇上拍拍水溶的手背,沒說允不允的話,只是面色可見的和藹起來。背著手回了龍椅,手指敲敲龍椅,問戴權:“那個秀才躲過了幾次追殺了?現在是死是活?”
戴權躬身答道:“刑部大獄三次,來金殿的路上三次,不僅有刺客殺手,還有馬隊追殺。龍禁衛已經有人死了,順天府見煙花而不動,九門提督府封了三條街。現如今還在逃命之中。”
皇上點點頭:“京城之中行兇就不多說了,還有馬隊沖陣追殺。來啊,把皇宮大門打開,朕在這里等著他們殺進來,取朕的首級。”
“皇上!臣愿帶兵去救!”
皇上看了一眼喊話的忠靖候,冷臉喝道:“不救!死一個秀才,朕用派兵馬那家一族給他陪葬,也算對他有個交代。忠順親王!”
“臣在!”王公之首,站出來一位面冷之人。
“去查京中四大營并五軍都督府、九門提督府。看看是哪家的人馬進了城。”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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