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二年二月十二日,大觀園門外用紅綢吊起一片琉璃瓦,來往諸人皆都明了,這是華夏元首李修之妻林黛玉,誕下一個女嬰。
闔府同慶,熱鬧非常。都說這女兒生的好,跟著娘一天的生日,是個貼心的丫頭。
這一日的金陵玄武湖畔,在金陵女校任教的史湘云,拎著飯盒夾著報紙一路行來,遞給湖邊給人代寫文書為生的賈寶玉。
“你且看看,林姐姐生了個女兒,還是跟她一天的生日。母女都是花朝節落生的,豈不都是花中仙子。”
寶玉多少有些不自然,澀澀的一笑,給對面一位老人家寫好了信遞了過去:“您是軍屬,郵資都是免了的,只管送到郵差那里就行。”
老人家付了錢,開開心心的拿著信走了。湘云這才問寶玉:“你我雖說隱居在此,可也不能斷了人情往來,怎么也要恭賀一下黛玉才是。你也知道的,我這差事,還是她囑咐了金陵這邊,才用的我。否則,你以為我們兩個偽朝的帝后,怎么能站穩了腳跟還有口飯吃。”
寶玉連聲應道:“依你,依你,都依你。只是...云妹妹,你可曾想過回去那大觀園?”
史湘云詫異:“我一次都沒去過的地方,何來有回去之說。想來是你想著那富貴了吧。寶玉,人要知足常樂才對。過眼云煙的事,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寶玉默然不語,湘云也只當是思念舊人,也不以為意,只是給他擺好了飯菜,挨著他一起吃這頓學校供給的午飯。
時至正午,游人漸漸的散去,都去尋個酒家飯莊果腹。
湘云先吃好了飯,伺候著寶玉多吃幾口,忽然羞澀的笑起來:“我且跟你說件事,我也有一個月身上沒有來了。吃好了飯,你陪著我去醫院看看可好?備不住,我也有了喜。”
寶玉略一皺眉,隨口答應下來,草草吃了幾口,收拾好攤子,陪著湘云一同去了金陵的女子醫院。
等著女醫師確認了是有孕后,又把湘云送回了學校,看著湘云興奮而又忐忑的進了教室后,自己才兜兜轉轉的回了玄武湖畔。
不知藏在哪里的一僧一道,終于出現在世間,一坐一站的等著他回來。
寶玉面色一緊,過去躬身施禮:“兩位仙師怎么又來了?”
痢頭僧哈哈一笑:“你來,我來,他來;你去,他去,我去。是來還是去,你可曾想好?”
“我...”賈寶玉真不知道該怎么說起。
跛腳道士咄了一聲:“怎的還不明白?他就是被你弄污的那塊玉,如今成了頑石一方。偏又沾惹上人道紅潮,這紅潮最是能改天換地,偏又以百姓生靈為重,全不顧神佛之威,棄了三綱五常,絕了我等的道統,只要那人間正道。這怎可使得?
若是一般的生魂來此,不過是弄弄風月,擁釵黛一體,從而繼了大寶,終逃不過風月寶鑒里的夢一場。偏他各色,滅皇權,廢儒家,還要無中生有改了書外的世界。”
寶玉唉聲嘆氣:“仙師,非是我不肯。只是這仙佛從來都是飄渺之說,我縱然記起前世今生,也不敢斷之非夢耶!如今好不容易不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湘云腹中又有了我的骨肉。況且...”
賈寶玉抬頭看看玄武湖里吐吐冒煙的小火輪,好生郁悶的說道:“人道如此,也沒有什么不好的!你們若是有心除他,為何不早動手。偏要在國力日漸升騰時,來找他的麻煩?豈不知,他一旦不在了,慢說華夏大亂將起;就是被他一手按壓的番邦外朝,又豈能放過這里。如若真的到了天下生靈涂炭時,仙師是管還是不管?”
跛腳道士怒喝:“天時自有定數!不歷種種劫難,你我這些書中人,何時能見了天日,怎能離脫了這世界,回歸本我。”
“你總說書中世界,這到底是個來由?”
說來也奇怪,他們三個人如此的吵鬧,子他們身邊而過的游人,偏偏猶如看不見一般,只是見到一僧一道一書生,在那里默不作聲。
痢頭僧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面鏡子來,在賈寶玉面前一晃:“癡兒,沒有了他,我等又將何去何從。給你看看三千世界,你便知道原委了。”
賈寶玉就覺得眼前一片恍惚,猶如靈魂出竅一般,輕飄飄毫不費力的飛在了空中。
眼前是那座京城,忽的被什么物事吸引一般,徑直從高空向地面砸落,砰的一聲,摔落在一間破屋茅舍中。
只見一位頭發編著辮子的窮困書生,一手啃著菜饃,一手拿著毛筆,正在一張紙上寫下: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燉肘子很爛,正好給媽媽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趕著叫他們熱來?
聽見身后聲響,扭頭看向寶玉,竟好似很熟一般,招呼他道:“脂硯兄,請看這段文字改的如何?火腿燉肘子乃是進貢的一道徽菜,我加在這里,既能點明了鳳兒的身份,又能瞞過不識這道菜的天下人。哈哈哈!再添上一壇子的惠泉酒,好叫璉二爺下江南!”
賈寶玉不明所以,看那長辮子的書生,又低頭寫了起來,一時好奇,就拿起一邊已經謄寫好的書稿來看,只見開篇寫著:原來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只單單剩了一塊未用...誰知此石靈性以通...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
心中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里是成書的世界,眼前這個抄錄修改窮書生,正是最后成書之人。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更可況一本書哉。
想到自己就是眼前這個人寫出來的,不由得動了心思,坐在他一旁,審閱故事,但有情節相同之處,就提筆寫上一段批語。
不知過了多久,再抬頭看時,書生已經倒在床上氣絕身亡。賈寶玉不由得悲從心中起,給他蓋上一席殘破的被單,無香有燭,拖過一個不用的瓦盆來,隨手點燃了手中的稿紙,悲聲說道:“你我讓林妹妹焚稿斷情,今日里,我也只好效仿此故事,將書稿焚給你帶走,以慰兄臺在天之靈。”
正燒著呢,忽然屋外有人說話:“雪芹兄可在家?小弟萃文書坊程偉元特來與兄賀喜,石頭記前四十章回,賣的甚好!我與兄送來書費,以解兄之困頓。”
說著話,那人就推開了門,視賈寶玉如無物,呆愣愣看著書生的尸首,忽然大放悲聲。
因門開著,一陣風吹了進來,卷起了瓦盆里的紙灰,也卷起了賈寶玉向外飛去。
寶玉極力的看向屋里,只見那人撿起了尚未點燃的書稿揣在懷里,急忙忙去找人安頓書生的身后事。
越飛越高,忽然看見京師滿城煙火,大觀園那里似乎著起了熊熊大火,有無數宮女惶恐奔之,一些番邦洋人行那禽獸之事。
在往高飛,瞥見盧溝曉月槍炮隆隆,一隊隊手持大刀的勇士,沖向對面的賊人。
一陣清風拂過,紅日高懸,承天門外紅浪翻滾,一聲人民萬歲,令得神佛退讓不及,三十三天緊閉門戶,他竟成了一個無處可去的孤魂。
正惶恐之時,街頭變幻,已然是燈火通明的時分,道路上一輛輛鐵車飛馳而過,他被撞得立不住足。
忽然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寶玉急忙回頭去看,只見李修一身藍衣藍帽,騎在一輛二輪車上,不停的說著什么。
心里一動,坐在了他車后面的大箱子上,這才聽清他說的話:“您好,您是賈先生嗎?您的外賣到了,請您下樓來取。”
仔細一看,他耳朵里塞著一個耳塞,正是和那里面的聲音說話。
“你給我送到樓上來!不送就差評!”
“先生,現在各個小區都在防控,我實在是進不去。麻煩您自己取一下可以嗎?謝謝您的配合。”
賈寶玉心里很是舒服,也有你說軟話的時候。
聽那里的聲音很不耐煩:“我沒空去取!昨天我看見有美團的送進來了。今天你就得給我送,不送我就投訴你。”
李修還想說什么,就聽耳機已經出現了忙音。氣的掛斷了電話,破口大罵:“你大爺!老子怎么進的去小區!就他媽不送!”
邊罵著,邊用手機撥了一個號出去:“喂!頭兒!客戶讓我送進小區,說他媽的美團的給送進去了。我怎么辦?”
“那你就送唄。那能怎么辦?”
“我進不去啊。”
“想辦法!”說完又掛了電話。
李修無語中,按著導航來到一個小區大門前,好幾個同行都在那里等著客戶。
“哥們!能進去嗎?”
“扯!今兒的保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個都不讓進。邪性的很!”
李修無奈,圍著小區開始轉圈,他不敢提前點送達,也不敢點異常。既然站點讓送進去,他要是不送,二千塊錢就要和他說拜拜。
一單罰兩千,還要上課學習半天,他可不犯這傻。沒人會聽你申訴,只有系統冷冰冰的給你回復:您的申訴未通過,請在四十八小時內,再次申訴。
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王八蛋們定的系統,能給你過了才見了鬼!
賈寶玉嘿嘿直笑,原來你這么狼狽的。
小區外有個鐵柵欄門,用大鐵鏈緊緊的鎖著。柵欄門下面是個圓拱形,剛好能鉆進去一個人。
李修停好了車,脫掉了外套和頭盔,戴好了口罩,嘴里叼著那份餐,爬了上去。
賈寶玉輕飄飄的鉆過去后,看著他笨拙又小心的翻了進來。
腳一落地,撒腿就跑,還不忘用電話聯系客戶:“我進來了!麻煩您給刷下電梯。”
“你怎么這么煩!跟著別人上來不就行了!我這偷塔呢,顧不上你,掛了...”
李修連罵人的時間都沒有,這單后邊那單快到時了,他必須抓住每一分鐘。
還好,那棟樓正好開著樓門,他跟在一行人后面進了電梯,看了一眼人家按得樓層,十一層。再看看自己要去的樓層,十八層。
使勁的喘了幾口氣,不顧電梯里人們嫌棄和怪異的目光,電梯門一開,他就跑了出去,直奔消防通道,一口氣爬了七層,按響了那戶的門鈴。
賈寶玉一直跟著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人要住這么高?外面看著是很好,可那個會自己動的小房子,著實的嚇他一跳。
只好安慰自己,這都是太虛幻境,當不得真。
足足等了五分鐘,房門才被打開,一個女人不耐煩的接過李修手里的外賣,砰的一聲就關上了門。
李修嘴里默默說了一個動詞,轉身跑過去按電梯,出了樓門后,瘋了一樣的跑,要快,要快啊,晚了就超時了,超時就扣錢,扣錢就完蛋。
結果在翻回去的時候,摔在了地上,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疼的自己難受!
紫鵑和晴雯著急的給他擦著汗,雪雁端過一碗水和清心丸,撬開他的嘴,給他灌了下去。
黛玉抱著女兒緊張的問道:“他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喊疼呢?”
紫鵑一臉的汗,給李修擠壓著胸口說道:“多喝了幾杯酒,回來就說胸口疼。你先別急,抱著孩子先回屋,嚇著了孩子。”
黛玉怎么肯走,把孩子交給芳官抱走,幾步過去看著李修,只見他嘴唇發白,滿頭的大汗。
賈寶玉也傻了眼,他不會就這么死了吧?他死了又是怎么去的書里呢?
忽然間,寶玉胸口一亮,李修安詳的閉上了雙眼。
又猛地睜了開,直勾勾看著賈寶玉說道:“混蛋,怎么還能回檔呢?等我再滅你們一道!”
賈寶玉似有所感的,摘下脖子上掛著的通靈寶玉,只見那塊玉漸漸的暗淡下來,化作一團飛灰消失不見。
他也緊跟著消失在這個世間。
轉過年,黛玉孩子抓周的時候,史湘云和賈寶玉都回了大觀園,一同的湊湊熱鬧。李修和賈寶玉見了面,猶如不認識一般,只是客氣的請他入內。
賈寶玉將一面鏡子放在女孩的手邊,那女兒果然笑嘻嘻的爬過去舉起了鏡子,笑嘻嘻的看著眾人...
大觀園內天旋地轉,李修在鏡子里一刀一個捅倒了僧道,笑著說道:“這有何難,我在來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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