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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集 探春探獄

  闔府大亂,是個什么概念呢。

  這么說吧,就是現在被抄家的王子勝家的狀態。

  人人自危,還有朝不保夕。

  人人自危的是王夫人院里的丫鬟,以金釧為首十來個都在院子里跪著思過。為什么不在院里聽差,害的寶玉聽墻根時,沒人看護他。

  朝不保夕的,是那個本來應該是立功的背著賈寶玉沒讓他摔成腦震蕩的丫鬟,俏晴雯。她被關在了柴房里。罪名是,勾引主子聽墻根。

  賈母只是緊緊守著賈寶玉,這些事任憑王夫人去發落。

  王熙鳳看著自己姑姑鐵青的臉,把要求情的話咽進了肚子里。左瞞右瞞,偏偏是你這個娘給捅破了窗戶紙。怪誰?只能遷怒這些丫鬟了。

  平兒悄悄的擠進人群,王夫人這間后院此刻成了“聚義廳”,凡是自認為有點頭臉的各路主子,都按著平時的位次從屋里排到了院外。

  找著站在第二排的王熙鳳,趴在她耳邊小聲的說著話:“查明白了。原本是該襲人跟著的,不知怎么就換成了晴雯。金釧她們是跟著襲人走的,也沒多遠,一錯眼的功夫,寶玉就進來了。”

  王熙鳳眼角帶著冷笑,瞟了一眼跪在床頭給賈寶玉擦拭嘴角血絲的襲人,點點頭。

  平兒很快的就退了出去,站在第五排,等著御醫的診斷。

  張友士還是回到了京城,他自以為拿到了藥方,志得意滿的回來了。

  賈璉一找他,二話不說就趕緊著過來。

  癥狀他已經搞清楚,用揚州醫院的話來說就是自主神經調節失常誘發了短暫性腦后循環缺血。

  當然不能這么說,還是規規矩矩的說話好:“公子這是神思不屬急怒攻心。開幾味壓驚活絡的藥,讓氣血歸心也就好了。”

  賈母還是不放心:“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吐了血,這也不礙的嗎?”

  張友士想起來李修的話,流點血算什么,女人狠起來每個月都不放過自己,也沒見人家怕過。

  咳嗽一聲咬了自己一口舌尖忍住笑,連聲說:“再開劑四物湯吧。”

  王熙鳳扭了一把自己大腿,她最近正喝著這湯藥呢,原因是她太累了,導致的量少延期。

  心里也對張友士有了個基本判斷,婦科圣手。

  開方、抓藥、再熬好了晾溫了,一個時辰過去了,襲人不知疲倦的忙活著,絕不假手他人。

  寶玉呢,早就醒了,癡癡呆呆的望著屋頂,誰問他也不說話。喂藥就喝,給飯也吃,就是不想說話。

  眾人也不能總這么等著,漸漸的人群散去后,賈母讓王熙鳳去趟林府,務必的把黛玉接回來看上寶玉一眼。

  王熙鳳無奈之下,只好又坐上車去林府,只見紅紅火火一片,已經撤去了靈堂。

  一盤算,臘月二十八,快過年了呀。

  這年可是難了。

  進府下車,直接去了后院,三春和李紈還在這陪著裝飾一新。

  王熙鳳嘆口氣,沒法不嘆氣,這就不是能說出口的話。

  拿著人家姑娘當藥引子用,混不顧黛玉已經議親的事實,非要壞了人家名聲不可。老太太可算是要把林家這條路走絕了。

  “林妹妹,我...”

  黛玉見她去而又返,心知是有事。緩言安慰她幾句,知道了是寶玉的事。

  若是沒有李修,她或許跟父親說一聲,去去就回。

  現而今不一樣了,思紅顏呀,這么直白大膽的表白,她能記一輩子。李修敢忘了,就給橫刀一把,看他笑不笑。

  “璉二嫂子不必多說。說出來壞了你我的情誼。外祖家我會去,但不能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姊妹們正幫我除服。論情論理我都不該見外客。若是家里還想著我娘親,且放過我吧。”

  三春和李紈知道了原委后,一個個霜打的茄子一般。

  惜春無精打采的問平兒:“就不能快馬加鞭讓二叔回來嗎,寶哥哥這么一鬧,連個年也過不好的。”

  李紈哼的一聲站起來:“就不回去!平白的糟踐人,去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何時才能是個盡頭?可恨我弟弟還在大理寺出不來,否則早就罵到賈府去了。”

  “誒?”探春一拍巴掌:“李三哥不在,但咱們可以去問他啊。他也是有一手岐黃之術的。備不住開副藥,就治好了二哥哥呢。”

  迎春完全不知所措,李家三哥怎么什么都會?聽了一天他的故事,我都以為他是從老君爐里蹦出來的。

  黛玉好笑的看著探春,他的藥寶玉敢吃嗎?他就會動刀子割肉,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的問他?

  哦~~~,想著給我敬茶了是吧。你倒是還好,可你們家我可養不起,你且等著吧。

  “三妹妹的話,你們覺得聽得嗎?”

  李紈和王熙鳳坐一邊開始看戲,還小聲的嘀咕著:“你弟弟什么時候讓我也見見?”

  “不行。我弟弟是好人。”

  “呸!不是好人我還不見呢。”

  “等著吧。你說三姑娘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噓~~~別說惱了她。我反正回去也是被說,就在這多歇會,看看能不能唱一出娥皇女英。”

  探春想了一天的理由,終于可以說出來了:“一個是去求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李三哥又慣會出奇制勝,萬一他的藥或法子管用了,不就不用林姐姐你跑一趟了嗎。二一個嗎,罰銀還沒給呢,眼瞅著過年了,欠著不好。正好送過去,一舉兩得。”

  李紈努努嘴:“比她娘強的太多了。”

  王熙鳳眨眨眼:“你說的是她哪個娘?”

  林黛玉居然無話可說了,你還能再多想點嗎三姑娘,罰銀的事你也要管?你才有多少體己銀子。攢了幾年的私房就給了李修交罰銀,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成全你,我倒要看看我外祖母怎么能把你嫁進李家來,倒時候嫁不成,你們兄妹對著吐血。

  “咦?三妹妹倒是提醒了我,罰銀確實拖不得。可我現在剛除服,不好出門的呀。紫鵑、雪雁,你們兩個誰去跑一趟。”小眼神就遞了過去。

  紫鵑直擺手:“我不行的,給小姐除服,還要布置家里過年,本來人手就少,我再走了忙不過來。”

  雪雁只好說:“我膽子小,不敢去。萬一我也暈了,可沒人背著我。”

  王熙鳳哏哏的笑,黛玉就看向她:“璉二嫂子想去?”

  “我?我探的哪門子監,又不是我弟弟。”

  李紈輕輕一拍桌子:“那就我去。正好想著弟弟了。”說是說,可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

  探春還是年輕了,說話的語速都加快了幾分:“大嫂子更不能去,民間可是有諺語的,大年不見娘家燈,見燈死公公。要是被府里知道了,您可有麻煩。”

  李紈想著是真有那么靈嗎?帶不帶上婆婆的,要是帶,我一定去。

  黛玉嗐了一聲:“嗐,說來說去,都去不得,白說這么熱鬧了。”

  “小妹不才,倒是可以替姐姐,也替我哥哥跑上一趟。”

  雪雁在探春背后給侍書做個鬼臉,侍書抬頭看房梁,燈是不是掛歪了。

  終是把你這句話逗出來了呀,那你就去。黛玉決口不提你有沒有帶夠錢的話,只是囑咐她去了先見誰,誰又能領著你進去。國公府的小姐,可別在大理寺出了事。

  紫鵑瞧著黛玉伸著的一根手指頭給探春講探監的規矩,就回了內室,打開盒子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又抓了幾塊銀子,用手絹包好,等著都送探春主仆出門的時候,悄悄塞給了侍書。

  侍書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不動聲色的塞進了袖子,感激的對紫鵑笑笑。

  探春不容易,每月就二兩銀子的零花,還要時不時的給親娘趙姨娘偷偷的塞過去一些,還有個野貓似的弟弟,經常的過來要一口,她能攢幾個錢。

  為什么侍書和翠墨到了揚州就敢扔下主子去醫院幫工賺錢。沒有賈探春的許可,她們又怎么敢如此。

  還不是沒錢鬧得。

  吃穿用度都是府里給供應著,二兩銀子也不過是個零花。可賈家零花用的地方太多了,不算計著用根本不夠。

  李修早就給林黛玉說過這一點,榮國府的大鍋飯制度早晚都會走向滅亡,看著大家都一樣,而且吃穿不愁,但卻違背了人的因素。就如吃飯喝水一樣,花錢也是人的本能欲望。你越是壓制了這種欲望,它反彈的越大。

  探春著急去見李修的主要原因也是這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她要是能像林黛玉那樣光是憑著書稿就能養住自己的話,何苦再看著王夫人的臉色行事。

  但有個難題是她避不開的,庶女也好庶子也好,是根本不許有私人財物的。探春周圍的小姐妹們包括常來往的史湘云,也就兩個人能有而且確實有完全屬于自己的財物。

  一個是薛寶釵,一個是林黛玉。

  她不服,她見到了李修之后,本能的覺著自己的機會來了。李修踐踏一切禮法的思路不但清晰,還有禮有節,給她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原來人是可以這樣活著的。

  探春已經不去在乎黛玉會怎么想她,她要的是生存,就如林黛玉初始一般,要在賈家更好的生存下去。

  很快就到了大理寺,幫她駕車的二牛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看門的獄卒,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幫著卸年貨,都是林黛玉早已備好準備送來的。

  三郎在這受罪,官面的事自有林如海和他自己擺平,下邊這些小人物,林黛玉就幫著打點。

  人生的成長往往就在于此,躲園子里的林黛玉可以目下無塵,出了賈府面對世界的林黛玉就要出塵。

  夫以耿介拔俗之標,蕭灑出塵之想,度白雪以方絜,干青云而直上。

  這才是林黛玉。

  再想著人家哭貓子一樣,可是不能了。林黛玉都出來了,還有誰藏在賈府的角落里等著倒拔垂楊柳呢。

  探春一步三驚的進了牢區,一間間的小院子里都有人,見了她進來,都再喊著自己的官職和名姓,乞求著能給外面的家人送個信。

  獄卒大聲的喝罵著,毫不在乎他們是個什么官。

  探春眼淚都快下來了,李家三哥也是如此處境嗎?

  正惶恐間,肩膀被人一拍,嚇得她一激靈,回頭去看,一個大衣哥叼著煙斗站在她身后,皺著眉問她:“你怎么跑這來了?胡鬧,閨名還要不要了。別想著賴上我娶你啊,見你就傷心。”

  侍書和翠墨哆哆嗦嗦的想笑又笑不出來。

  賈探春瞪著李修,猛然把帽子一摘,露出那張飛揚神秀的俏臉:“哪個要嫁你?做夢!我是來給你交罰銀的!頭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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