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的一聲令下,碼頭那里是真正的“雞飛狗跳”。他帶來的可是榮國公府的豪奴,平時在京成都是飛揚跋扈慣了的主兒,要不是礙著表小姐有著急事要辦,早就反了天折騰了。
現在得了主人的口信,個個擼胳膊挽袖子,拿出了平時的本事,馬鞭哨棒齊飛,連帶著官差一并給打了,把一面榮國公府的旗子往場子當中一立,薅著趙書生的頭發就給按在了地上。
“別動!都別動啊!誰他媽敢亂動,奏你們個謀逆聽見沒!”
幾個下人攙起來管事的,給他拍拍土:“沒事吧來叔,放心吧,主子發話了,一個都跑不了。”
這管家叫來旺,主子面前是叫旺兒,可他們還是得喊一聲來叔。
來旺捂著臉哎呦著爬起來,一腳就踢在了趙翼的肋骨上:“兔崽子,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家什么時候被這么欺負過。洗干凈腚溝子等著坐牢吧!扶我過去見爺。”
漕兵們都懵了,這是誰家這么橫,連我們也打,還說什么謀逆?我去你大爺的,老子就是不服。
呼啦啦又把來旺他們給圍住了。
來旺哼了一聲,伸手拿過來拜帖,腫著眼睛掃了一圈,指指一個隊正:“你,過來,識字的給大伙念念!”
隊正是個官銜,手下管著五個小隊,一隊十個人,五十人在他手下,也是個人物。
剛想伸手去拿,工頭緊緊的拽住了他的胳膊:“于頭,不能拿!拿了就是死罪。”
隊正姓于,嗯了一聲,轉回頭盯著那個工頭,小聲的問他:“怎么意思?他家還是皇親國戚不成?”
工頭走南闖北見得多,使勁的給他點頭:“皇親沒有,國戚是真的。那旗子上寫的榮國公!是公爵家的!”
嘶~~~
隊正覺得牙疼,一揮手:“都滾我后邊去,沒我命令,都不許亂動!”
呼啦啦漕兵收了隊,于隊正弓著身子過來與來旺見禮:“不知是公爵大人家的車架,造次了造次了,您怎么稱呼?”
李修看著那邊上演的戲碼,嘿嘿直樂,他身邊除了賈璉,不知什么時候還站著一個戴著帷帽的姑娘,看不清容貌,但身條就跟一把嫩蔥似的。
“還是你們家橫啊,等著吧,用不了一會揚州知府也得過來見見你。”
賈璉切了一聲,翻著白眼看著李修:“人是拿住了,該怎么問我可不懂。你來吧。”
李修才不慣著他:“好嘞!先把那個受傷的苦力給我搬過來吧。”
“搬他干什么?”
“撞了人了,不給人家看傷啊?把他安撫好了,這撞人的事不就沒了。”
賈璉還想嘟囔兩句,那姑娘咳嗽了一聲,大大方方的說了一句話:“璉二...爺,就依他的主意辦吧,小姐還等著回家呢。”
賈璉無奈,指指李修:“行,你行!這事要是辦不妥,你等著爺的。來人,去給請個看外傷的大夫來。”
不多時,人也抬來了,大夫也請來了,都是在碼頭上討生活的,彼此還認識。大夫喊了聲二牛,直嘆氣:“二牛啊二牛,說你什么好。你這一受傷,你家里可怎么辦?我瞧瞧,哎喲,這么大口子,這腿...怕是保不住了。”
二牛啊了一聲:“胡大夫,求求您給我看看,千萬要保住我的腿啊!我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呢。”
兩人說著話,大夫就拿出了些白藥面準備給他敷上,被李修一把給按住了。
“等會兒!”
“嗯?”大夫嚇一跳:“您...”
“你不清洗傷口啊?直接就上藥?”
“昂,對啊,我都這么治。”
李修一把推開了他:“旁邊看著,能學多少學多少,以后按我的來。”
胡大夫沒他勁大,被擠到了一邊,心里不服卻礙著眼前的情形沒敢多說,就問了一句話:“您有行醫的牌照嗎?”
古時的醫家,要在縣一級的府衙注冊登記了,才能有坐地行醫的資格,要是醫術好的,開個大醫館做做自己的方子,那是能名動一方的人物。
這注冊也講究一個考試,稱為醫科大典。考不過的或是沒考過的,只能走街串巷的做個游醫,不能登堂入室。
李修讓請大夫來,就是給他做個見證,省的后面的事麻煩。
自己打開大箱子,先是翻出了幾樣刀剪,又拿出一個羊皮的布包,隨手遞給了戴帷帽的丫鬟:“受累給拿一下,姐姐叫什么,方便說嗎?”
丫鬟接過小包搖搖頭:“閨名不便說的。”
“那行吧,我就先喊著姐姐,會穿線嗎?”
賈璉嘿了一聲:“我們家的人,你憑什么使喚?”
李修終于找到了壓在衣服地下的兩張紙片子,看看東西拿全了,隨手蓋好了箱子,白了賈璉一眼:“你來?”
“我不會。”
李修一指那圈圍著的人:“你去看看揚州的地方官來了嗎?要是來了請他們過來,我這一會兒就好,來晚了可就聽不到真相了。”
賈璉氣的一跺腳,在丫鬟的軟語請求下過去見見又來的兩隊人馬。
這下熱鬧嘍,碼頭上被堵得是水泄不通,后來的兩撥分別是鹽道的兵丁和地方的差役,見了榮國公的旗牌后,都老實的等著榮國公府的人來見面。
李修瞧著賈璉笑語晏晏的和地方上的人交談甚歡,咦了一聲:“還不是個廢物啊?這不挺能交際的嗎?”
丫鬟咳嗽了一聲,把穿好的針線插在羊皮上給他看:“行嗎?”
李修瞧了一眼表示沒問題,把文書給了大夫看:“上面的是洋文,下面的是漢字,瞧瞧吧。”
胡大夫接過來略過上邊花里胡哨的洋文,直接念出了下邊的字:“大不列顛英吉利皇家醫學院,特聘李修為醫學院主講。”
又看下一張:“法蘭西教會醫院,特聘李修為教會主治醫生。”
“您這是御醫?”胡大夫不淡定了,瞧著這小伙子也就十七八歲,可這資質比自己可是優秀太多了。
“就是糊口飯吃。”李凡爾賽修客氣了一下,喊過餛飩老板:“開水,熱酒。”
“好嘞!”
老板早就準備好了,送過來兩大盆熱氣騰騰的水和酒。
李修先把刀具扔進熱水里燙一下,舀了一勺滾燙的黃酒慢慢的澆在手上,還給胡大夫講講道理。
“這是消毒,不要讓手上的臟東西進到患者的傷口里,這樣能提升治愈率。”
胡大夫一邊心里記著,一邊也過來燙手。
“您打算怎么治二牛這條腿?”
“他這沒有傷到動脈,簡單的清創縫合就行。”
“縫合?哎喲,這不是青囊經上記載過的神技嗎?”
“對啊,你學過?”
“我哪兒學去啊?”
“貴姓啊大夫?”
“我姓胡,古月胡,上君下榮。”
“哦,胡上下。”
“您說笑了,胡君榮。”
“會針灸嗎?”
“還行,這是我本行。”
“那行吧,本來還想灌醉他呢,可過量飲酒會引起出血量增大。你給他幾針,讓他腰椎以下失去痛感就行。”
胡君榮點頭答應著,打開自己的小布包,取出幾枚銀針,也學著用開水燙了燙,扭頭對著丫鬟說道:“小姐還是扭扭身子看看別處吧。”
丫鬟轉過身去問了一句:“為何如此?”
李修幫著給二牛脫褲子,露出屁股來,才笑著告訴她答案:“腰椎用針是要光腚的,他這屁股丑死了,看他你會吃不下飯的。”
丫鬟的腦袋猛地一低,垂在了胸口,再也不問為什么了。
二牛想說什么,被李修一拍他腦袋:“你的事等會再說。想賺錢不要命了你。現在閉上嘴,等我問你再說。”
敲了敲二牛膝蓋,看著沒了反應,給胡君榮豎起一個大拇指:“針法不錯。”
“瞧您說的,我這也是混口飯吃。主要是看您的神技。”
李修知道他還有點不服氣,畢竟自己年歲在這,中醫又講究一個越老越值錢,當然不能全信自己。
行,給你看看后世醫學院的基礎技能---縫合。
先用棉花蘸著熱水清洗了傷口周圍,又用新棉蘸著黃酒清洗了創口,疼的二牛直咧嘴,也就是有針效在,要不他能疼的蹦起來。
拿起穿好的針線,給胡君榮講著道理:“這不是普通的針線,你看見針上的小鉤了沒,它要鉤住脂肪層把它們拉在一起。再用這羊腸線縫上。這樣就算線留在身體里也不會引起發炎。要一層層的縫,五花肉你吃過吧,是不是一層層的。”
丫鬟都快聽吐了,把人看成五花肉,這以后讓自己怎么吃肉肉啊。
李修聽見了她干嘔聲,回頭還安慰她:“別怕,洋人有好多女人做大夫呢,咱們不也是有女方家嗎。誒,你想學接生嗎?我教你啊,脫離奴籍自力更生。”
“哪個要學接生?”丫鬟聲音都發飄:“好好治你的傷吧,醫者父母心,哪有你這么輕佻的。”
李修和胡大夫相視一笑,不在逗她了。
那邊賈璉也搞定了這個小場面,四撥人三撥官差,領頭的都沒他品級高。五品龍禁尉,在京城也就是個螞蚱,在地方可是朝廷大員。
請著領頭的幾個,揚州縣丞、鹽兵把總和碼頭漕兵的隊正,一起過來看看情況。
“我家不會仗勢欺人,也做不出這種勾當。傷了人就趕緊的請人醫治,各位做個見證。”
都說好,國公家就是體恤臣民。
過來一看,嚇了他們一跳,滿地的血污,還有個小伙子正蹲在地上...縫皮肉呢!
“這這這...傷的這么重?”縣丞有些含糊,揚州是府臺坐鎮,可一般有事都是他們揚州縣衙先出面。要是他解決不了的,才報給縣令,再由縣令報上府臺。
今天這事本來就棘手,揚州鹽道總巡檢林大人的愛女歸家探病,被攔在了碼頭,地方上先是有個地方不靖的責任,再要是重傷了人,這鍋可就背的死死的。
李修不搭理他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正看的入神的胡君榮,示意他去說個明白。
胡君榮一回頭看見這么多官,給他嚇一跳,升斗小民最怕的就是地面上的官,縣官不如現管,這幾位都是現管的頭。
正哆嗦著不知說什么好嗎,丫鬟開口了:“這位是我家請得英吉利的御醫學生,他有一手好的青囊醫術,各位大人且勿大驚小怪,容他施展醫術救人。”
賈璉嘴角一動,想笑又忍住了:“對對對,我家請得洋人御醫。本來是給林大人看病的,這不,就先給這個受傷的看了。”
李修扭頭看看丫鬟,用嘴型比劃了一句話后,又專心的縫合了。
丫鬟看在眼里略一琢磨,臉上騰的紅了,一跺腳徹底的扭過身子不偷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