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內部叛亂?”
林末身形出現在一處雪山之巔,狂風夾雜著大雪將視野占據,但有重童存在,他依然能清晰看見下方景象。
遠處一連片雪山之上,是鱗次櫛比,以藍色,白色為主調的建筑,其主要修筑于雪山上的大型洞穴,凹地之中。
一座座雪山間,有大片鎖鏈相連接。
只是此時,鎖鏈間,凹穴山洞外,有大量高手在廝殺。
其身著白色服飾,其中有光頭和尚,也有蓄發攜刀的武林豪客,
據林末所知,蘆州,別名寒州,而大雪山與昔日靈臺宗一般,為混合宗門,山主主脈為寒州喇叭一脈。
其講究成靈童,覺宿慧,山主一脈單傳。
傳承方式很是奇異,為上任山主臨死之前,搜尋州內同日同時出手孩童,由奇異手法,指定靈童,擔任下任山主,從小培養。
因其其中手法有諸如灌頂傳功之類的秘術,會使下任靈童能以極快速度成長,因此大雪山山主一脈,從不缺定鼎高手。
即使坐落于貧瘠的寒州,在赤縣九州武道勢力中,也位居上頂部圈層。
不過終究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經久不衰,強盛已久的大雪山傳承,終究出現過意外。
那便是昔日獲得十仙傳承,幾乎快要接任山主之際,卻于寒州界域雪嶺道化的靈童,
那一役,差點引得蘆州陸沉,大雪山山主喇叭一脈斷絕。
再則是不久前,大雪山那次轉世靈童被劫之事。
傳聞當年轉世靈童已找尋確定,正準備回山,而就在回山途中,受黑佛教襲擊,靈童被奪。
直接引得黑佛教于寒州絕跡。
如若到此為止也就罷了。
畢竟靈童雖然難得,但還未接靈童覺醒宿慧儀式,受灌頂傳功。
偏偏十年后,那位被黑佛教掠走后的靈童,攜靈童印,重回大雪山。
甚至于在山主一脈與外山一脈制衡對立下,再度成為靈童。其后更展現出絕強天賦,法號作黑蓮。
一度加劇了兩者之間的矛盾,也使得大雪山疲于內耗,聲勢每況愈下。
如今那雪山之上,那一道道矯捷交手的身影,無論衣服服飾,以及招式意勁,都極為相似。
同時交手地點,都是在大雪山上險扼之地,說明是內亂。
林末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些意興珊。
寒州之外,無論是九渡前線,還是益州界域萬骨林,都在阻擊千羽界,世人看來,情勢已經是危急存亡之秋 但似乎依舊免不了諸如下方之類的事發生。
不過仔細一想也正常,或許在大多數人眼中,只要戰線未破,境況便沒有那么糟糕。
心中存在僥幸。
而與唾手可得的利益,經營已久的計劃相比,自然無足輕重。
“不過,似乎不是單純點叛亂,還有…黑佛教…?”
林末眼神一凝,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只見,前方雪山最高處,那削出平面的高臺之上,有一連片白藍殿宇。
而殿宇前,赫然修筑有一座漆黑佛塔。
佛塔一共九層,塔頂有精致黑色塔剎,下方塔座則是黑色的仰蓮,相輪,寶蓋,圓光,寶珠之類的物事。
中間為一方方空座,其上坐有一道道人影。
塔身上彌漫有黑赤兩色夾雜的氣息。
“天下有難,黑佛先死!佛死為殃,蒼生何活?!”
一聲聲咆孝混雜在風雪夾雜的聲音中,不時可見一朵朵意勁凝結成的黑色蓮花于白雪中升起。
凝結出一股奇異的場域。
“比起當年,似乎勢力強多了。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搞事。”林末喃喃自語。
面上露出慨然之色。
當年他好不容易在淮平城穩定下來,最終卻因為后者,不得不再次落入混沌的漩渦之中。
若不是他機智以及善勇,說不得還得翻車。
到后面,來到七海,其蹤跡倒是少了,只能從隱約的情報中,得知這個名字。
沒想到,在這寒州,卻又意外碰見了。
“喜歡搞事?是啊,在我界,傳聞欲成仙者,需過九九八十一難,這也是避不可免之事。”這時,北冥道人聲音突然鉆出,認真道。
他才從石蟬封印中醒過來,最近以來,后者之上的位格越發高深,他已經不能想出來就出來了。
“…?”林末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赤縣也有句古言:木秀于林,風必催之,
因此并不是道友看起來喜歡搞事,而是容易被世中庸人嫉恨針對而已。”北冥道人觀察著周遭,解釋道。
毫無疑問,他在違背自身道心在說話,但沒有辦法。
在他看來,林末這家伙實力強橫,性情殘暴,但只是看著兇殘,實際上,耳根子很軟。
只要平日多說些好話,多順著其說,還是挺好說話。
所以,只要他高情商,多撿好聽的說,至少性命之危是無虞。
“因此道友啊,你千萬不要多想,想要成仙,心性第一,
如若真有想不明白之事,可與北冥分擔,切勿將外人之言放于心上!他們在亂你道心!”北冥道人道,他繼續扮演著善解人意的角色。
“嗯?”林末一愣,自己這才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
“方才我說的是下面那群家伙,他們很愛搞事。”他原本慨然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摩挲著手指上的石蟬戒指,眼神也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北冥道人呆呆地立在那,一時只感覺元神有些發冷。
“我…我,咦,這下面的人,是森之道脈的?讓我看看,是黑山還是長生…”
他沉默一息后,忽然出聲,作無事狀,只是下一刻,聲音頓時嚴肅起來:
“不對!下方之人既有黑山一脈氣息,也有長生一脈氣息,為左右逢源兼修者,或許有兩脈隱秘手段!
望道友小心!”他作擔憂態。
“驅虎吞狼,為弱者面對強者的安身立命之道,但卻到底不過是狐假虎威,合縱連橫。
若是長生與黑山在此也就罷了,只可惜…”
林末搖搖頭,沒有說話。
狂風忽地大作,卷起無數碎雪。
他身形瞬間如夢幻泡影般破碎。
消失在原地。
大雪山,山頂,六轉金輪殿。
作為大雪山最為神圣之地,即使是真君層次的紅袍喇叭也不能長時間逗留。
因為其是山主,靈童的專屬修行之所。
只是此時,以往的沉寂空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大量的廝殺咆孝聲,以及炸裂的風雪聲。
靈童黑蓮一身紅色大褂,內襯黃色僧袍,緩步踏入六轉金輪殿。
他佩戴天珠的手,滿是血水,一路滴嗒,留下猩紅的血跡。
眉心處,則有一黑蓮印記。神色極為安靜祥和。
只是仔細看,可以發覺其體表處,有無形扭曲的氣流環繞,紅色衣袍下,不斷有凸出鼓起。
而左右兩肩,左部立出一白色三眼獒首,右部則是黑色三眼獒首。
兩者脖頸處,則是繁密蠕動的黑色蓮臺。
這是進入了法相赤明態。
黑蓮一步步走近這大雪山最為神圣之所,今日,只覺原本便馥郁的香氣,似乎也變得更為香甜。
讓人心曠神怡。
一步兩步,一步兩步。
走至佛堂臺階前。
“黑蓮拜見師尊。”他停下腳步,笑意盈盈,雙手合十,躬身行禮。
在他面前之人,是一個老僧人。
其年歲頗大,肌肉似乎已經萎縮至無,皮膚直接相連著骨頭。
頭頂一掛珠連串雞冠帽,同樣身著一紅色袍衣,只是顏色更為深沉,內襯也是紅色。
就連眼睛也瞇成一條縫,似乎難以睜開。
不過氣質卻尤為特殊,給人以平靜空靈之感。
其正是如今大雪山現任山主,班明。
“黑蓮,你太讓我失望了,
當年渡你回山,山內助你煉化三世身,凝聚法相,你現下如此行事,不怕有果報么?”
老喇叭班明見著來人,面色依舊不變,面無表情出聲。
“還是說,當年過雪天池問心是假,你早已墮入外道了?”
雪天池為大雪山秘寶之一,可勘察他人功法根基,同時具備問心之能。
對方當年能順利回歸大雪山,除卻兩脈爭端齷齪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其也通過了雪天池問心。
經確認無害。
“師尊妄言了,我黑蓮一心所向大雪山,神意與大雪山天相合,為何懼怕來世果報?”黑蓮同樣面色平靜,帶著溫和的笑意,緩聲道。
是的。
在他看來,他的確是為了大雪山好。
如今天變勢在必行,看似相持的局勢,其實就如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這個關鍵關頭,本就每況日下的大雪山,若不抓住機會,等待的只有清算消亡。
“呵呵。”班明一言不發,只是笑了笑,似乎在醞釀什么。
黑蓮也不急,反而繼續道:
“八百年前,界域初現,兩界相接,
如今三州陸沉,天變界融已成定局,以至命數卓絕者群出,武豪輩起,實為赤縣天回光返照 而即使是他們,也無力回天,說明一切都結束了,師尊又在堅持什么?”
“無力回天?今海族陸人兩者共盟,朝廷武林戮力同心,戰線依舊在,無數命數卓絕之人齊出,何來無力?”
班明平靜道。他在引動大雪山立山以來各大山主遺留于大雪山下的神意 “海族陸人共盟?海族卓絕者不過尼拉赫與天赤闇,然兩人為上一時代的余孽,七海中尚能興風作浪,至于陸上?
而陸人中,閣老黃名欺軟怕硬,白馬定禪虛名無實,爛陀真諦,方才遭難,至于其他,守成尚且還行,何談破局扶廈?”黑蓮笑道。
“至于朝廷武林中年輕一輩,更是孱弱,未曾發育,比起老一輩,他們或許更是馴良。”他說著,搖搖頭。
這其實也是他倒戈的原因,因為強如他,只有一人,也看不到希望。
“你忘了大周朝廷中的那人。”班明忽道。
“他在意的是望京周氏,而不是赤縣,若是九渡戰線一破,他比任何人都愿意界融。”黑蓮毫不在意。
“九渡戰線新近出現了一神秘人,能與十仙交手!”班明繼續道,他大紅袖袍下,手指在顫動,快要成功了。
“藏頭露尾,實力是有,但卻是碌碌小人,我更相信你在待價而沽。”黑蓮冷笑。
“益州有一人,年紀與你相同,但卻是如今赤縣佛脈第一人…”班明還在拖延時間,他就差一點了。
黑蓮聞言略一思忖,閉目,隨后睜開,臉上露出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剛得到消息,他的好伙伴,黑佛教如今佛首泥樓,已經將大雪山這么多年以來,十數任山主埋藏封印的神意,悉數鎮壓了。
“哈哈哈…我知道師尊說的是誰,是那清涼和尚對吧?其有些實力,但不夠…”
他一邊笑,一邊搖頭,再是天才,若認不清形勢,遲早會在大勢傾軋下破滅。他尚且只能屈服,何況對方?
“其太過沖動,過剛易折,偏偏實力無法與心性相匹,又在益州,或許時日不…”
他話沒說完,忽地佛堂前階,空氣驟然泛起漣漪,出現一道無形漩渦。
一道身著黑色袈裟的魁梧人影,忽然凝聚而出,正好站在他與班明之間。
“你是…你是?!”黑蓮先是一愣,滿是戒備地看著眼前之人,但很快,便認出了對方。
對方是赤縣三大佛脈明面上的第一人,人送外號赤縣魔佛!
如今更是登上千羽界邪魔外道榜,位列第十二,懸賞高達三十萬仙晶,三件道祖秘寶,一道仙尊啟靈秘封。
名次甚至在諸多外界邪惡道祖之上!
不過對方不是上次于萬骨林受創,正龜縮在益州養傷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黑蓮不理解。
正待他思考對方出現,會對局勢出現什么影響時。
只見對方先是朝自家師尊班明雙手合十,點點頭。
而抬起頭的瞬間。
噗嗤噗嗤!
對方忽然身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殿中忽然多了一株巨型扭曲的黑樹。
那黑色大樹,枝干莫名,呈紫紅暗黑。
班明正站在樹前。
而他…
他下意識低下頭。
一根黑色樹根不知何時直接將他身軀洞穿。
而更多的樹根,穿透大地,直接往大雪山深處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