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路漫漫。
千羽界蕓蕓眾生,除卻極少數如他們一樣的大教弟子,更多的都是左道旁門之士。
兼修各類典籍,盜取天地靈機以成道。
因此千羽界中,多數愚昧懵懂之眾或許依舊認為界內遼闊天地,百族各脈林立,仙道祖道相依,王朝宗門共存,更是仙尊大教分九,道祖小教十八,旁門左道不計其數,給與凡人希望。
但只有憐月這類人才知道,所謂旁門左道,早已不存在。
旁門左道中,成就道祖的也有那么幾位,但即使如此,成道后,也暗中入各位仙尊門下,共參靈機。
真命以上左道之人,悉數需要登記于冊。并沒有所謂真正的自由。
「雖然不知你從何處尋得我門傳承,但未曾三叩九拜于殿前,未曾使仙尊饗食人間煙火…」
憐月表情瞬間變得漠然。
嘩啦!
他手臂一甩,道袍之下,白皙的皮膚,頓時爬滿樹紋褶皺,五指變得修長,猶如樹杈,其上有無數黑色影子在其上蠕動。
「便注定是真正左道,真正的該死!!」
剎那間,一道綠光閃爍。
整個人消失不見。
腳下海面瞬間塌陷,無聲出現一塊藍洞,倒卷的水流不斷拉扯其間。
下一刻。
其便出現在林末身后。
速度太快了!
甚至近乎瞬移,若有大真君在此,也難以捕捉其身形。
長生門中,有專門的護身秘術,名為枯榮轉一體,意為枯榮交接,生死逆轉,一體不滅,肉身永存。
表現便如林末這一般,很是讓敵人感覺無力。
但作為真正長生門嫡傳,東極青華仙尊記名弟子的憐月,卻是知曉,枯榮轉一體強雖強,但所凝聚的枯榮木環體,只能針對道術,對于近戰無效!
而恰好,長生門真傳以上的嫡系,從來都是仙道祖道雙修!
「青華印尋幽!」
那樹杈般的手掌,猛然下劈。
赤光與黑影相抵。
那樹杈手掌,看似柔弱,但似乎堅硬無比,一瞬間便落在林末后背。
在一陣氣爆聲中,發出類似金鐵交鳴的聲響。
「嗯同樣進行了祖道煉身」憐月神色微沉,額頭上的長生紋覆蓋眼角,直至半邊臉,一瞬間,空著的手驟然刺在自身發力的肩膀上。
一瞬間。
五指如刀刃般刺入皮膚之中。
「青華印洞穴!!
五塊血洞中,大片綠色血液從天而起,很快于半空中凝結為冰棱狀晶質,沿著肩膀,將其手臂完全覆蓋。
赤色紅蓮道衣破損,由綠晶覆蓋的手指,似乎有某種奇異的力量,能夠軟化皮膚,循著最為疏漏之處,進行攻擊。
猶如穿針引線一般。
只是瞬間,便將林末的皮膚切開,最終沒入肌肉中。
頓時一滴滴灼熱的血液沖天而起。
「這種招式,這個威力…果然練功不練武,十年白辛苦,千羽界法門果真不凡!」
林末轉過頭,看著這一幕,卻是不驚反喜。
千羽界法門所練就的法力,強度很高,早期便實現肉身與神意結合。
單從質上,無論是意勁,還是水元,同境之中,后兩者完全無法與之相比。
而且更有諸多怪異特效。
但實際上,林末從接觸千羽界 法門以來,真正壓箱底絕殺,卻都不是脫胎于其上。
原因便是他只有練法,沒有相應打法。
今時今日,似乎一切將不同了。
「左道之人,應該是從這座化外天地之人手中得到了我門些許傳承,此時還有心思感慨,你以為這便是全部的青華印嗎」
身后的憐月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嘴角勾起,冷聲譏諷道。
他已經看破了林末的底細,空有一身力量,雖不知為何法力有些純粹,但未曾修煉任何法門道術。
這樣的人有什么用不對,也有用,這不就是肉豬嗎安全無公害的肉豬!可以無副作用增長他修為的食糧!「怪不得我會下意識來此,原來這就是最好的安排…」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最好的安排」林末一笑。
體內那原本游走不休的樹杈手指,開始凝滯不前,動彈不得。
隨后快速被擠壓而出。
身上那五個猙獰的血洞,其內的嫩紅色血肉,如同有生命般,開始蠕動,兩息不到,便恢復如初。
「長生煉形…」
他雙手一合,霎時間,無數青光暴漲,猶如驚濤駭浪。
海水似乎開始蠕動。
一道通天般的黑色樹影搖曳著出現。
海面上出現一道道漩渦。
其中一座座漆黑的樹根猶如狂蛇般沖出水面,層疊著朝身后的憐月激射。
瞬間便身后憐月所有退路封鎖。
「永葬!」
無數樹影速度暴漲!
只是就在落入憐月方圓三尺之內時,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猶如受到某種壓制…速度越來越慢…
「長生煉形…呵呵,果然一切與我料想的不錯!這一招的確是我門絕技,殺力可以隨境界增加而增強,但你以為我為何不用」憐月道人大笑,「這一招有缺點,真正的用法,不是這樣!」
轟隆!
「東極青華樹界降臨!!」
他雙手快速結印,速度快到極致。
周遭海面,驀然飛出無數綠色光點。緊接著,光點匯聚。
無數青黑色的樹木,猶如虬龍一般自海下急速生長,沖天而起。
就好比被催生的魔藤,生長繁殖速度,令人震驚!
「好熟悉。」林末眉頭一皺,頓時五指合攏,一點赤芒自身后亮起。
猶如一塊寶石。
只是還不待他無張開,突然間,神意開始示警。
「這是什么聲音」他下意識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
叮當!
林末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聲鈴鐺搖晃的聲音。
這聲音他之前也聽過,有些詭異,此時近距離觸碰,只覺威力暴漲數倍。
它們音調時急時緩,好似陰雨天,從牛毛小雨綿綿,到傾盆大雨直下時,雨珠從天而 落,擊打在庭院中芭蕉葉的聲調。
一個個音符循著某種節奏,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好似在林末腦海中響起。
最后,振聾發聵的一響。
他轉瞬恢復清明。
但此前,卻避不可免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
瘋狂生長的樹木,頓時撞在林末身上。
轉眼見,四面八方便成了樹的海洋。
那些撞擊力,雖然不能對他造成傷害,卻讓他無法保持平衡。
在這湍急的海洋里,好比一葉扁舟。
隨后只聽見 憐月瘋狂的聲音。
「長生煉形」漫天的樹木開始從四面八方合攏,轟然將林末包裹其中,好似盛開的花朵,時光流轉,開始閉合。
憐月不知何時出現在花朵頂峰,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被無數樹根糾纏著的林末。
這些由仙尊氣機侵擾木種所生的神木,單論強度,只是一根,此界真君也難以損壞分毫,然而在此時,卻孱弱得如同白紙,一碰就碎。
只可惜…樹界一起,木種生長便不會緩慢。
其將通過自發向樹界中一切,汲取力量,維持生長…理論上,林末越是反抗,便越是無力,倒不如好好享受最后的時光。
吱呀吱呀…
花朵開始閉合。
一陣如同老舊門栓關合的聲音響起。
終于,最后一絲縫隙合上。
憐月道人再不遲疑,猛然單膝跪地,一只手按在木團頂端。
「永葬!」
直徑足足有數百米的樹球,此時無數黑影于其上蠕動,最終于憐月道人手落之處,凝結出一道繁密的印記,拱起一塊難看的樹包。
噗嗤!!
樹包轉瞬裂開,從中生長我等法力,不然就像你的術法,看似威勢滔天,實則一碰就碎,對付普通家伙也就罷了。
想要煉化高手,簡直是做夢。」
憐月道人搖頭道。
他能感受得到,林末所凝練的法力極為純粹,所形成的自身位格更是高的離譜。
這還是沒有經過良好教導,沒有受用各類秘法秘藥的情況。
若是其能出生千羽界,拜入仙尊門下,怕不得就連道祖出一方小樹。
那是一棵無比怪異的樹種,一半的嫩芽青翠,一半的嫩芽枯萎,葉片中,盡是蠕動的陰影。
明明不高,仿若只是初生,但那叢根,卻極為茂盛強勁,一根接著一根,與樹團糾纏。
仔細看,居然將整個樹球環繞!
「長生煉形,最重要的其實是長生,而只有受仙尊氣機侵染的長生木,才能完美承載也能企及,助力仙尊與那黑山真君,競爭真正森之道脈道主位。
只可惜…
「一步走錯,令人感慨天賦也好,數百年的修為也罷,都將毀于一旦,成就我等之資糧。」
憐月道人感慨道。
他回首往昔,一時間想到了諸多往事,產生了共情。
「多情應笑我,長生路難。」
他再次嘆息,緩緩站起身。
身前的長生樹此時茁壯生長,蓬勃向上。
葉間更是多出了不少白色的花朵。
等到花朵盛開,果實凝成,瓜熟蒂落之時,便是對方身死之機。
「別怪我,怪就怪你不該來此,不該遇見我,這就是命。
接下來,就是該享受這奇遇了。
那種程度的法力,那種層次的位格,由長生煉形所凝結出長生果,由他服食,運氣好,就是助力他突破洞冥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念頭轉動,他不由期待地看著身前的小樹。
卻發現小樹明明已然結出花骨朵,但那花朵卻始終未盛開。
「嗯說起來,怎么回事,這次煉形有些慢了…」憐月忍不住皺眉。
難道是法力太過雄渾的原因方才交手,對方雖然被他輕易擊敗,但其光憑法力,不借助長生木,便能完成長生煉形,單論法力雄渾程度,甚至還要超過于他。
這么說來,也是有可能。
也罷,那就多等…
忽然,他猛然抬起頭。
長生樹上,原本凝結出的花骨朵,此時居然急速枯萎,開始縮小!
甚至于小樹此時也就跟開了快退一般,開始顫抖,開始慢慢萎縮,最終一下子縮回樹包之中。
「怎么可能長生樹未曾結果,直接枯萎!」憐月面色愣住,感覺有異,頓時張開元神,感應下方樹球。
然而剛催動元神,不知何時,一大片黑色的潮水,不知何時從樹球中滲透而出,將他 周身籠罩。
「這是…」
憐月看了眼周遭的黑潮。
那蠕動的黑暗,宛如世間最深層的腐朽,帶著難以言表的不祥之感。
自出現之時,一切都在其中沉淪。
他身處其間,只覺無數細密的呢喃聲在耳邊響起,其中夾雜有狂人的吶喊,周遭的一切,好似在顫抖,變化。
在廣闊的金鱉海域與一處無垠的灰色平原間,來回切換。
灰色平原中,有連綿的黑色高山,有無數石堆修砌的宮殿…有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黑影…
這是…
憐月似乎猜到對方兼修的是什么法門了!
不待多想,一股冥冥中的感應升起。
他下意識抬頭,緩緩將視線落在遠處。
樹界降臨,所凝結的樹球,徹底被浸染成黑色,隨后慢慢消融。
黑湖中,慢慢浮現一道巨大的人影。
他身高有著五米多,渾身是枯槁般的樹紋模樣,肌肉猶如磐石,身后生長有三對扭曲怪異的羽翼,羽毛猶如枝葉,其間不斷有陰影于其中蠕動。
赤腳站在黑湖中,從腰部垂下無數叢根,于黑湖鏈接。
不時有無數血紅色的眼瞳,自羽翼上張開,好奇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被其目光盯住,憐月只覺那方灰色的草原,幾乎要徹底替代現實的世界。
「你居然…兼修死魂…」他不敢置信。
只是話音未落。
噗嗤!
遠處的人影,瞬間模糊,消失不見!
憐月頓時意識到什么,臉上長生紋暴起,將整個身軀覆蓋。
青華印,枯榮轉一體!
自心口處,無數嫩芽生長而出,飛速將整個人包裹,化作一顆種子,不,更像是樹繭!但就在嫩芽差最后一絲縫隙合攏之時…
一只漆黑的手臂從中伸入。
憐月整個人,直接被一只大手抓著脖頸,從那樹繭中抓出,隨后猛地往下方砸落。
相撞之處,為滿是鱗片尖棱的膝蓋。
無儔的巨力下,猶如雞蛋碰到鐵板,瞬間破裂。
后者身軀直接被一下砸穿,脊椎瞬間斷裂。
「是人,就會有失誤,而你最大的失誤,就是對我的大意。」
林末捏著憐月的脖子,將其提至身前,其頭頂的樹冠早已崩碎,不知去哪了。
「所以面對我…」
他手臂上,無數樹根生長而出,一齊扎入憐月的身體。臉上笑容也越發猙獰。
「你的失敗,就是我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