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依舊嗚咽,其中夾雜著周遭之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此外沒有回應。
好似根本沒人存在一般。
一息。
兩息。
沒有反應。
林末表情不變,面具之下的眼神,卻是變得多了幾分危險,手往外一揮,手中斗笠驟然消失不見。
下一刻,化作一道灰影,猶如隕石般,轟地一下朝前方砸去。
無儔巨力瞬間爆發,空氣里多了焦湖的氣味。
只是瞬間。
一道人影驟然出現,手臂重重往前一撐。
本就在巨力之下,破爛不堪的斗笠,直接當場化為漫天灰灰。
劇烈碰撞下的空氣余波更是如漣漪般朝外擴散。
而不待忽然出現的灰影反應,林末不知何時,居然閃到對方身前。
斗笠殘屑下,一只手卻驀然伸了過來。
猶如瞬間拉長般,直接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你…??”
灰影是一個滿頭灰發的中年男子,模樣有些滄桑,眉心處有著重重一記食指長的劃痕。
此時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幕,滿是驚愕的眼睛中,童孔凝為針狀,只來得及雙臂交叉,想要鎖住身前的手臂。
恐怖的力量下,后者高舉起的手臂,直接被轟入胸膛之中。
腳下磚石,當場崩裂,紛飛的碎石灰霧彌漫。
待到霧氣散開,林末一手抓著一臉痛苦之色的灰發男子。
后者兩條手臂呈不規則的形狀彎曲,猶如麻花般,垂落兩旁,面色極為痛苦。
與方才的美艷女子一般,一樣的不堪一擊。
實際上,對方層次才剛剛真君三劫,勉強算是大真君層次,同時更沒有修煉橫練體修功法 面對此時的林末,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幾乎都被碾壓。
自然隨手就能搞死。
認真說來,他一路越境征伐,如今才算靠境界壓人。
結果毫無波瀾,直接是碾壓…
“告訴我,此處黑手樓樓主在哪里。”林末看了眼手中之人,將其舉起湊近,輕聲道。
后者張了張嘴,表情難看至極,嗚咽兩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來說吧。”林末也不生氣,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華服中年人。
后者腰佩玉環,服飾以黃紅二色為主,十分精致,即使臉戴面具,也瞧得出氣質不俗,是為身居高位者。
只是此時,對方卻雙股戰戰,面具下欲哭無淚。
他的確地位不低,但只是來這黑手樓發布任務的顧客,如今還是頭一次來見世面,哪想得到來這一出。
生怕也挨上一下,立即指了指灰發中年人,態度很是恭敬:
“這位前輩,您若是要找這淪骨黑手樓樓主…應該就是您手中之人,…江湖人送外號奪命鐵手的慕容曉…”
“嗯?”
林末眉頭微皺,目光落在手中之人雙手上。
那以詭異弧度彎曲,一看就骨頭碎完的手臂,果然呈澹澹的灰色,肌肉線條也異常飽滿…
“你確定?”
華服中年人被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當即一咬牙,低聲道:“在下只是來此處做客之人,不久前曾與慕容曉有過交際,因此敢以性命確定。”
林末一怔,再次看了看手中之人。
他完全沒想到,這堂堂黑手樓,還是界域萬骨林的大型分樓,樓主居然只是個三劫大真君。
這樣的實力,他嚴重懷疑這黑手樓有極大的水分。
畢竟這個實力陣比,一個四劫大真君,就能將此處分樓滅門,還想接單殺人,不被殺感覺都算好了…
“前輩應該是為了分樓樓主之位而來的吧?”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耳邊出現。
人群中,走出一白發老人。
對方沒有佩戴面具,年齡已然不小,不過看得出年輕時體態很是壯碩,如今老縮,也有一米九幾。
左眼處蒙有一黑布眼罩,手中則撐著黑木彎曲蛇杖。
林末從此人身上聞到了十分復雜的藥材氣味,很是熟悉。
如若不差,對方應當是毒道高手。
這種人實力算不上強勁,但應付起來很是麻煩。
只是對他而言,卻是玩剩下的。
不過出來了個能說話之人,卻也是好事。
林末最后看了眼這叫慕容曉的灰發中年人,隨手將其扔到一旁。
“你是何人?能在這做主?”
眼罩老人看了眼氣息奄奄,直接半廢的慕容曉,神色凝重,上前半步,點點頭:
“老夫名為上官鵲,于此處樓中暫居了十年,也算是能做主。”
“看來找對人了。”
林末眼神稍緩,指了指面前的灰發中年人:
“既然此人為此處樓主,按照規則,弱肉強食,我現在應該是取代對方身份了?”
“是的。”眼罩老人遲疑片刻,沒想到眼前這位兇人還真是為樓主之位前來,道:
“按照規矩,樓主若是被擊敗,擊敗者就是新任樓主。”
“這個規則不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林末確認后,心情大好,這代表著此行目的已然完成。
“接下來,你與我詳細說說這里的情況。”他輕聲道。
“是!這也正是老夫的職責所在。”上官鵲略微躬身,恭敬回應。
黑手樓是工具,這是相對總樓而言。
因此控制度很是薄弱。
不過工具好也好,壞也罷,關鍵是要能用。
他便充當保養工具的角色,負責維持黑手樓最為基本的秩序。
像此處黑手樓,原本樓主為金錢豹,實力強悍不說,一手暗器手法,更是出神入化,只是一次任務失敗,化為一抔黃土。
下一任慕容曉,便是由上官鵲矮子中選高子,先提上來的。
只是沒想到,后者還沒安穩坐上幾個月,直接就遇著狠人,一下被弄得半廢。
不過這樣似乎也好,來個狠人,后面的任務應當好完成,業績至少也有保證。
想到這,上官鵲神色更為恭敬。
山谷內,最深處一黑殿。
上官鵲引路,將林末帶入其中。
殿宇最前方是類似格子鋪的墻壁,不少開著門,有男男女女于其中,神情忐忑。
“這是情報殿與任務殿,一般真君以下任務情報,直接在此處接收換取。”上官鵲帶著林末沿著一旁的走道,繼續朝殿宇深處行走。
走道往后,居然開始向上延伸,最后出現光亮后,居然是一方石臺。
石臺位于山谷巖壁上,視線極為開闊,對下方的連綿黑屋,一覽無余。
林末于此處眺望,還能瞧見谷外淪骨平原之上,那繚繞盤旋打轉的淪骨風。
“此處倒是好風景。”他面帶純白面具,雙手背于身后,眼眸平靜。
來此處前,他無論是氣息,還是體態,都經過了處理偽裝。
上官鵲從身后走出,低聲道:
“樓主,凋骨平原黑手樓樓主更替信息,已傳送至本樓,現在您已可享受情報特權,已經任務抽成特權。”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林末聲音平靜:
“直接便能與總樓聯系,看來黑手樓的情報之能,還要超出我的想象。”
“不敢。”上官鵲一下子單膝跪地,雙手抱拳:
“此項只是正常流程,總樓甚至于無權對分樓樓主之位干涉。”
“干涉與否,其實不重要。”
林末搖頭,扶了扶面上的純白面具,平靜道:
“分樓于主樓是工具,于我也只是工具,工具只有有用,才會有人珍惜。”
“你應當慶幸,你還有用,你還有價值。”
上官鵲低下頭,面上神情變化。
他能感覺到,對方沒有刻意夸大言論。
而后者所表現的心狠手辣程度,也確實比他這個手染無數鮮血的老殺手,還要超出。
“你放心,我會遵守黑手樓的規則。”
林末望著遠處的一望無際黃沙的凋骨平原。
“人無規矩而不立,強者比起弱者,其實更喜歡遵守規矩。”
道理很簡單,規則從來都是強者制定。
“我知曉黑手樓每處分樓,會有主樓下派任務,此事你不必擔心。”
“如今你只需服務于我,認真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林末雙眼微瞇,伸手,一把落在后者肩膀之上。
毫不掩飾地種下一簡單咒印。
劇烈的疼痛使得后者身形狂顫,但對方硬是一聲不吭。
豆大的汗珠,滴落于地。
“你知曉我要什么,我要情報,無論是萬骨林,抑或外界大周,海族,大事小事,我都要知曉。”
這黑手樓,大貓小貓兩三只,實力不過如此,真正入得了他眼的,也就是那分樓連鎖,相互可以快速傳遞的情報渠道。
“是,只是我該如何聯系樓主…”上官鵲忍住身上的劇痛,努力維持著聲線的穩定。
“你催動我種下的印記,我就能感受到。”
林末輕輕丟下一句,收回手,不再多言,腳尖一點,整個人便如大鳥般躍起,從高臺一躍而下。
輕飄飄如紙片般,踩著風,落于地上,轉眼化為黑點,消失于谷口。
上官鵲這才緩緩起身,看著已然消失不見的林末,摸了摸脖頸。
感受著傷口處傳來的烙鐵般的痛感,原本的自我安慰好的心境,完全被打碎。
他算是明白了,此人明面說是最為遵守規則,實際上,遵守的卻只是自己的規則…
想做就做,想干就干,一切全憑自身心意。
肆無忌憚的程度,甚至超過上上任樓主,金錢豹!
偏偏實力還如此恐怖…
他收回滿是恨意的目光,轉身朝山道走去。
這是前去收集情報了。
“你猜的沒錯,那小家伙真報信了。”
萬益城,一處偏僻幽靜的院落。
一個身著綠袍,頭戴綠色金搖發飾的男子,對著一面花鳥銅鏡子,整理著衣容,
其面相極為柔美,甚至看不出性別,此時輕輕螓首。
“看來你們金鱉島管教確實有問題,若換做是我們那,早被種下三尸明神針,好好調教了。”
剛開始說話時,明明是男子音調,此時赫然是嬌媚女聲!
“沒有辦法,此人就和你們那,有仙人之姿的天才一般,總會受到些優待,繼而養成這樣的性情,長歪了。”馬守一輕敲桉桌,端起桌上一杯香茗,小口淺酌了兩口。
“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們麻煩了。”
他原本還在計劃,如何以最為簡單手段,將后者挑撥而來,沒想到自家這個三太子,果真沒令他失望。
“此人既然已經確定非要不可,過程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馬守一輕聲嘆息,施施然起身:
安卓蘋果均可。
“不過據我所知,之前你們派去說事之人,一個話不投機,便直接被打死,可見對方性情暴烈,我可能要使用些過激手段,還望理解。”
“是的。”綠衣男子,此時換回了男聲,深以為然地點頭:
“這可能便是修煉新法的弊病,到達他那一層次,無道祖十仙引路,誤入歧途的可能性越大,性情改變,于無認識之處,徹底不再壓抑本性,也是正常的。”
這其實也是他們看不起這赤縣新法,那異化武道的原因。
那所謂新法,直接拋去了千羽界法門最為關鍵的觀想,直接就是舍本逐末。
一開始或許還能憑借一些手段,壓抑對肉體自身對大道的渴望,可越到后面,越到高處,難度便越來越大。
一著不慎,便是走火入魔。
不過這對他們倒是極為友好,只要稍加手段,這些人,便能被誘惑吸引。
這就是大道朝宗!
“道祖…十仙…確實值得敬畏。”馬守一點頭。“你放心,據我所知,此人對家人宗門,很是重視,以此想要,至少能讓對方冷靜,
到時還請閣下出手,與之相談吧。”
他說著,嘆息一聲。
他其實是不喜歡這種手段的,畢竟江湖中,禍不及家人,這是默契。
只可惜,他為了突破,已經放棄太多了,與那些相比,這種道德理念,根本算不得什么。
“嗯。我會出手,這也是我來此處的原因。”音調變為了嬌媚的女聲。
綠袍男子,將手中銅鏡放好,
“那邊,其那所謂的家人,不要全弄死了,否則太大的變故,可能直接刺激其道化。”
“我明白,有分寸的。”馬守一道,他說完,有些遲疑:
“敢問綠使大人,此人實力天賦是強,但何等何能,值得我等這么大動干戈?”
“這不是我決定的。”嬌媚的女聲,音線極為酥軟,聽著讓人心頭發癢。
“此人由屠方大人親自理定,言對大計有大用,誰又能指手畫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