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明街外。
一條不大的巷子。
巷子中多為茶館與甜品店,裝飾得很雅致,多以紅木修筑,放眼望去,一片古樸的暗紅。
這樣的獨特建筑特點,平和時期很受少男少女歡迎,多有人打卡,消遣午后的時光。
只是在此時,人流卻稀少,盡顯蕭條之色。
小巷中心,一棵枝丫綁滿紅色絲帶,鈴鐺,足有三人合抱的大樹下。
林君陽有些欣喜地看著對面一襲紅衣,雪白內襯,秀發以紅帶鈴鐺扎成雙馬尾的女子。
“月娘,你終于出來見我了…”這個發型,是他最喜歡的發型。
而穿著則是他們初次相遇時的打扮。
兩人站在被當地人命名為姻緣樹的大樹下,微風吹過,落葉隨風飄灑,其上的紅帶跟隨而動,鈴鐺則叮鈴作響。
不時葉片兩人身旁飄灑而過。
“不是終于…”司徒月面露凄色。“最近,我家中出現了些不好的事,變故很大,我…我很累…阿陽,你找我,是要來幫我嗎?”
不似之前的刁蠻,面露悲傷的司徒月,倒是有些小女子的風味。
“變故嗎…我是愿意幫你,只是…月娘,我來是問你,你愿意跟我走嗎?”林君陽神色微動,隨后忍不住苦笑,坦然道。
“跟你走?現在我家中出現大變故,族人人心惶惶,正是需要我出力之時,可結果…作為我最愛之人,你卻叫我與你一起走,一起逃走…”司徒月表現有些難以置信。踉蹌了幾步。
“我…你跟我走,或許對你,對我,對赤山虎,才是好事…”林君陽低聲無奈道。
他并沒有聽從堂兄之言,立即返回,相反,滯留的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赤山虎的狀況。
結果如他所料,自家堂兄不聲不響干了大事。真正…真正如傳聞中的窮兇極惡,有些過于喜愛殺伐。
赤山虎大半高層,甚至包括大當家,山主,烈陽惡虎司徒絕,齊齊失去消息。多半是死了。
幾乎以一人之力,干翻了整個赤山虎,這般強悍殘忍的行為,傳出去,簡直難以想象。
也正是根據自身所知的信息,提前推斷出結果,他才通知聯系司徒月,想要帶其一起走,遠離如今外強中干,將為是非之地的赤山虎。
可惜后者一直不見他,毫無回應。
好在天公作美,就在他幾欲失望之時,司徒月終于出現,與他見面。
“相信我,月娘,我何曾騙過你?你與我一起走吧,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林君陽沉聲說道,語氣有些急切。
“我知道你沒有騙過我,可是,可是…”司徒月好似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野蠻,嬌軀都在輕顫,臉上出現慘然之色,
“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阿陽,如今赤山虎真正如風中浮萍,隨時可能傾覆,以我的身份,已然被盯上了,跑?能跑到哪去?真若和你一起,只會連累你,所以…你走吧…”
“…”林君陽此時不由動容,有些感動。
司徒月有時是有些野蠻,有些無理取鬧,可真正涉及大事時,對方還是愛他的。
他不由想起了兩人快樂的時光,在草地上,在木船上,甚至于,才海里,兩人相處的那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深吸一口氣。
“月娘…你和我走,我保證我們能夠平安,無人能阻我們。”
“不,阿陽,這次不一樣,這次即使真君級別的武夫大老,也有可能出手,這次…不一樣。”
“我要帶你走,真君也攔不住,這是我林陽說的。”林君陽低聲道。
看著明明不過剛剛宗師,如今卻自信十足,連真君也不放在眼里的林君陽。
司徒月越發覺得自家叔父判斷的正確。
無緣無故的提前警告,突然而然的底氣十足…
據司徒陽所言,她這個情人,要么與司徒絕等人等的失蹤有關,要么就有獨特強大的消息渠道。
前者暫且不提,后者…若是后者,對方一直隱瞞,此時卻突然曝出,必然有鬼,必然不宜宣揚。
如此拿來當替罪羊,便很是合適。
當日大殿內的談話。
之前的赤山虎有多風光,此時的赤山虎,便有多危險。
實力的缺乏,在這個亂世,就是原罪。
如若不證明自身的價值,及時得到黑海馬一族的親睞照顧,赤山虎怕就真的會完了,昔日對手敵人抓住機會反噬,即使不死也大殘。
相反,若能繼續維持自身價值,就算無法保全自身,至少能極大減少損失…
看著有些感動,卻自信十足的林君陽,司徒月微抿嘴唇,有些不忍,不過想著自身家人,族人,卻很快消去心中雜念。
“阿陽,如此,我答應你,不過我需要一些時間,我準備一些物品帶走,我與你一起走,到陌生的地方,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我帶些好貨,日后,我們也能很好生活…”司徒月咬了咬嘴唇,粲然一笑。
“說什么胡話,你還有我。”林君陽小聲喝道。
“你不必帶什么東西,我家庭條件其實也不錯,而且日后我們也不是不能回來,只是暫時離去。”他繼續安撫道,很是細心。
出來游歷的這段日子,時間教會了他溫柔,磨平了他的性子。
“嗯嗯,那我們在哪見面?我需要帶些密衛,保證安全嗎?”司徒月眼光微閃,暗示道。
“不用…”林君陽搖頭,有自家堂兄給的保命之物,加上自己的底牌,不會出什么問題,不過還是需要以防萬一。
他猶豫一會。
“臨走前,你與我去見個人,那是我能絕對信任之人,他也能保證我們的安全。”說到后面,他臉上有些自豪。
“好。”
兩人很快就見面地點,時間,進行交流,隨后分別。
司徒月急匆匆離去。
林君陽同樣如此。
瓊芳城一共四條大街,瓊明街之旁為瓊德街,兩街比鄰,前者較為高端,位于城中心,租金昂貴,所立商鋪都品質都為上乘。
后者則是貨棧街,街道上生活行走之人,多為來往城中的商隊,農戶等等。
街上客棧,貨棧,酒樓,隱秘交談會所居多。
其中有嬉嬉鬧鬧,幾塊白海令便能住上一宿,還包食宿的大通鋪,大宅院,也有假山莊園,三進乃至四進的私人會所。
林末騎著黑虎,走進大街。
街道極寬,并不顯得擁擠,過往牛車,馬車等極多。
黑虎出現,即使脖子上留有項圈,有意收斂兇氣,也嚇得周遭走獸踱動步子,停滯不前,惹得其主人揮鞭呵斥,罵聲不斷。
不過面對始作俑者林末,卻是熟視無睹。
能駕馭如此龐大的黑虎,體態還如此威勐的,一看就有本事,或有背景。
都是掙生活之人,自然不會路怒,什么也不顧,上前挑釁。
以至于擁擠的街道,林末倒是走的十分便利。
很快,他便找到了約定地點。
堂山酒樓。
算是中高端的酒樓,菜式不錯,以一道招牌菜翻海獅子頭聞名。
這個獅子頭是正經獅子頭,經過醬鹵后火煮,味道很是不凡。
以此名菜,引得食客絡繹不絕,隨后數次擴建,食宿皆營。
此時堂山酒樓內。
飛云小筑。
一身高不過一米二的帥氣侏儒,單看面目,風流倜儻,但放眼全身,卻差了些火候,穿著件黃褂子,手里把玩著把圓月彎刀。
“又有人來了…”他眉眼陰沉,一直皺著眉毛,抬頭看了眼方進酒樓的一人。
“小文,這人有點東西,記下來,若是沒上此樓,便撒迷香,列為名單。
若是上了此樓,就撒迷迭香,重點關注。”
“知道了,你還要說幾遍,每上來一個人,你都要說一遍,煩不煩。”
說話者是個頭戴白花的蘿莉女子,身著粉色連衣裙,手里搖著把同樣為粉色,畫有牡丹的小扇。
她真正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蘋果肌豐滿,滿臉的膠原蛋白,大大的眼睛很是可愛。實際上已經四十幾歲。只是年輕時被迫服用了多種奇怪藥物,不再成長。
“不過要我說,迷迭香那么珍貴,上這層樓的就撒,會不會有些過于浪費了?”方文文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有些不滿。
她是知道林君陽的,那就是個窮小子,真不以為其背后有什么勢力。因此對于司徒月等人的謀劃,很是嗤之以鼻。
不過再是不滿,迫于無奈下,還是只得與人搭檔出手。
兩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吃著點心。
慢慢的,時間過去。
冬冬冬,冬冬冬。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兩人停止喧鬧,方文文此時真正如小孩般,笑呵呵地玩耍,在一老人面前,把玩著扇子,不時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后者老人,自然是工具人。
最后一聲響,步靴踩踏地板發出的聲音達到最大。
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強壯的漢子走上樓,直接尋了個位置坐下,簡單與小廝說了兩句,便使其退下,隨后把玩著桌上的酒杯。
林末一邊玩著手里的酒杯,一邊打量著四周。
這酒樓的確有幾分底蘊,雖然裝修談不上多高端,已經有幾分老氣,但施加的香料很不一般。
聞著有些輕微的桂花與梔子花香,有些提神。
角落處還栽種有花花草草。
如若他沒猜錯,那些都是香料,有些品種還比較珍惜。香味十足。
林君陽這家伙選的環境倒不錯。
怪不得會惹得不少雜兵白日清閑,都來此飲茶吃飯。
沒錯。
林末一路仔細觀察,發覺這堂山酒樓中高手質量不低。
從樓下,都上樓,一路零零碎碎,有不少高手,有喝酒的,有吃肉的,有嬉戲玩鬧的。而且警惕性還不低,吃著飯還四處亂看。
雖然這些人大多只是立命,宗師的普通修為。
但數量顯然不少。
就拿這層樓來說,竟然大宗師都有。
林末一邊觀察,一邊有些期待。
原本只是等待林君陽這小子會面,見到這普通酒樓竟然吸引了如此多的武人,便順手點了些招牌菜。
尤其是那翻海獅子頭,足足點了三份。
很快,小廝便端將佳肴一一端上。
最為令人矚目的,自然是三份碩大的獅子頭,其上浮游一層醬色的膠質,有些像鹵好的肘子,冒著騰騰的熱氣。
引人食指大動。
林末一邊吃,一邊暗自點頭。
味道當真不錯。
就在這時。
林末桌前,一老一少正打算離去。
老人面帶滄桑,衣衫材質不錯,看上去家境還行,少者則是個十來歲的女孩,搖著把扇子,頭戴白花,很是青春可愛。
“咕嚕…”
路過林末時,瞧著桌上的獅子頭,女孩咽喉滾動,綻開笑顏,伸手就想去拿。
“文文,你在做什么?”
老者見此,當即呵斥一聲,一把將其止住,一巴掌拍在女孩白嫩的手背上。
“快給叔叔道歉。”
“我…我…”女孩大眼睛立即蓄上淚水,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這位好漢,抱歉,我家孫女年幼頑皮,打擾閣下了。”老者上前,對著林末,面色恭敬道。
”無事,小孩子嘛,就是這樣,天真爛漫,很好,這獅子頭我點多了,這孩子也挺可愛的,如不嫌棄,就打包一份…”林末不以為意,搖著頭。
“這…這如何使得…”老者搖著頭,一臉肅然之色。
女孩卻是極為激動,小臉蛋上滿是甜甜的笑容,蹦跳著上前,一把抱住林末的大腿。
“謝謝大叔,謝謝大叔,大叔真好。”糯糯的聲音,滿是純真。
使得周遭幾個客人臉上也多出了抹笑意。
林末搖頭,好似也被女孩笑容打動,多看了其幾眼。
隨后笑著朝周遭之人點點頭。
“兄臺當真有俠義之風,文文,還不謝謝叔叔?”老者輕嘆一聲氣,拱手道謝,朝女孩說著。
女孩立即搖著林末的大腿,輕聲道謝,目光不離獅子頭,好像很饞。‘
林末笑著不說話。
”兄臺應該不是瓊芳島本地人吧,如此俠義之風,不知是哪里的人,老朽也算在島上生活許久,若有需要,或者辦些事,也能盡些綿薄之力…“
只是說著說著,滔滔不絕的他,忽然覺察一些不妙。
眼前的壯漢,竟然在活動筋骨,脖子搖晃,發出卡卡卡的聲響。
彷佛在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