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平總衙,分內外兩區。
外區理事,內區養武。
其中內區的武,不單單指練武,更是指武人家眷。
周勝軍中高級將領,家屬住地都在總衙之后的內區,有專門的護衛隊巡視,以保證家眷安全。
當然,其中最大的保障并不是那些最次也是半步宗師的護衛隊,或者休息在家的高級將士,而是住在那座小院的男人。
袁長空走進內區的一座小院。
院子不大,和農家小院沒什么區別,除卻一口井外,還有數桿爬滿藤蔓的花架,一叢嬌綠的美人蕉。
淡淡的雪花落下,也掩蓋不了其嬌嫩。
顯然主人照養的很好。
不過以這位的身份,說實話,在他看來真是閑的沒事干,照料花花草草。
要是他老袁,不得醒管天下事,醉臥美人膝,天天人前顯圣,哪有閑工夫在這啊。
袁長空忍住腹誹,繼續走進。
庭院深處則是有一棵小葉榕樹,樹下修了張石桌。
他要找的人,也正坐在石登上,一手里捧著一盆枝分七截,葉出七片的奇異植株,另一手拿著把金色剪刀,目露思索。
“周大人。”
袁長空面色一凝,目露崇敬之色,微微躬身行禮。
余光避不可免落在周鶴手里的奇異植株上。
一樹分七枝,一葉出七片,有點像傳說中的那件東西。
如果真是那件,那可真是不得了...
“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長臂猿王嗎?不在玉州呆著,真打算留在淮州了?”
少許后,周鶴緩緩抬頭,看著袁長空,笑道。
袁長空臉一差點一黑,他是個大老粗,可不代表他憨,自然聽出了周鶴在打趣。
以他的性子,換作是他人,早便一拳砸得其腦袋開花,眼冒金星。
但是這位...
“周大人叫我小袁就好,什么長臂猿王,某可不敢當,哈哈,
還有玉州是什么窮鄉僻壤,哪有淮州水土養人,在這沒多久,老袁都胖了一圈,哈哈。”
他憨憨地脫口而出道。
一邊說,一邊心里都在滴血。
小袁,小袁,他媽都不會這么叫他。
腦海里更是不斷回蕩著大丈夫能屈能伸七個字。
“素聞長臂猿王為人豪爽仗義,就是嘴笨無腦,看來還真是聲名累人,傳聞不可信啊,你說是吧,小袁?”
嘴笨無腦,小袁..,我敢說你還真敢叫...
心中無能狂怒,但臉上卻一點不敢外顯,只得捏著鼻子搖頭:
“周大人話可不能這樣說,外界傳聞您平易近人,神威無敵,我看卻是形容得十分妥貼,一點也不假。”
“是嗎?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話音剛落,周鶴便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袁長空不知為何頭皮發癢,忍住涌到嘴邊的草莽葷話,開始閉嘴不言。
誰說的淮平副軍主周鶴,心思縝密,儒雅隨和,素愛百姓?
逮著老實人欺負,這就叫儒雅隨和,素愛百姓?
甚至于他寧愿真刀真槍與人搏殺,也不想這般敢怒般憋屈。
而就在袁長空感覺委屈至極時,眼前的男人突然再次出聲:
“好了小袁,在淮平時,我便聽過你猿王傲嘯山林,見識頗多的名聲,如今你可知此物是何?”
周鶴將手里捧著的奇異植株輕輕放在桌上,輕聲問道。
“嗯?”
袁長空愣了片刻,仔細看了看植株,有些摸不明白周鶴的的意思,
躊躇了會:
“此小樹生七枝,每一葉又分七葉,應該是傳聞中的...七寶妙樹?”
“不愧是猿王。”
周鶴笑著點點頭,給出夸獎。
“還真是...”
袁長空咽了口唾沫,有些艷羨地看著桌上的奇異小樹。
七寶妙樹,天材卷排名十七位,真正的天材地寶。
傳聞其七根枝丫,徹底成熟后,每一枝都能生死人,肉白骨,為真正的療傷寶藥,
而不僅僅如此,即使無傷勢,其也能強化根骨,蘊養血氣,甚至于有概率使人領悟傳聞中七寶罡體神通。
據說神通七寶罡體為道則天授,領悟后,可汲取金屬礦物之力,淬煉體魄,即使放當世,也可以算一流橫練功法。
這樣的神功,還不需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日日勤修不綴的修煉,如何不使人慕之望之?
當然,這樣的幾率其實不高,不過僅僅如此,那神異的療傷效果,也足以讓人瘋狂。
袁長空看著七根枝丫的寶樹,最頂端,赫然還有一截小指節長短的凸起。
七寶妙樹,不是說的七枝嗎?
雖然那處凸起不太明顯,但認真看去,也知道是芽尖啊。
似乎看出了袁長空的不解,周鶴笑了笑:
“七寶妙樹世人大多只知,其七枝能活死人性命,能傳人罡體妙法,不過機緣天授,并不是枝枝蘊妙法,
當然,天道五十,尚有一線生機,有傳言七寶妙樹,生出第八寶,則必蘊七寶罡體,不對,那時也該叫八寶罡體了,只不過....”
“八寶罡體...只不過什么....”
袁長空有些著急地問道。
七寶罡體已經夠猛了,八寶罡體,還比之多一寶,豈不是猛上天了?
這類秘密隱事,即使他貴為大宗師,一樣不得而知,這便是底蘊原因。
像他這樣的草莽宗師,哪能和周鶴這樣甚至于祖上還有皇族血脈的豪族相比?
官門之中好修行,可不是說說的。
對這樣的奇聞異事,他也很想知道。
“只不過第八寶的生出是需要代價的,就如這世間命運,一飲一啄,自有因果循環。”
周鶴輕聲說道,有些感慨。
“您這樣的人,還信命?”
袁長空干笑了兩句,拍著馬屁。
武道修行,偉力加諸己身,哪會信什么命運?信的都是自己的拳頭,自己的武功。
“..如何不信命?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練武,武道練到后面,或許便是天道。”
周鶴認真地說道。
袁長空訥訥點頭。
看出了其的不理解,周鶴也不惱,繼續回歸正題:
“第八寶生出的代價很殘酷,那便是生長途中,將吸取其余七寶的生命造化,最后七寶為一寶,而這一寶也是八寶,
當然,即使如此,八寶妙樹也不是一定便能長成,神物難現,也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像賭博,要么全收,要么一無所有?”
袁長空嘟囔道。
“哈哈,有點這個意思,換作你,你會怎么做?”
周鶴問道。
“換作我?”
袁長空眉頭皺起,仔細思考起來。
可不過兩息時間,便差點自己給了自己兩巴掌。
媽的,自己還真是蠢,人家就這么一問,自己還真敢選上了?
周鶴見著袁長空的表情,笑著搖搖頭,拿起金色的剪刀。
咔嚓。
直接將那小小的凸起給剪掉。
看著淡淡的金色樹液流出。
“換作我,我會這樣做.....”
他隨手將那小小的凸起丟進身后的田圃里:
“因為我可能得到的是一,失去的卻會是七,而沒有人能給給那個七做決定,僅僅為了自己心里的野望。”
袁長空見這一幕,直接愣住了:
“那你憑什么能剝奪這個一的生命...”
他不由反問道。
“因為他這個一很虛幻,不值,而這個七我看得見,確定。”
周鶴回答,目光銳利。
袁長空不知為何,只覺眼前原本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男人,忽然像是變了個人,給人鋒芒畢露之感。
讓他無來由有些害怕。
呼啦。
忽然屋外狂風乍起,有碎雪散入風中,迷人眼,周鶴回過心神,笑了笑,
“我知道你的來意,世子那邊其實也說清楚了,只是可惜,理念不同,還恕周某無法應下。”
“周大人,您再考慮一下啊,我們也不是強買強賣,只是想您當個中間人,引薦一下那青龍會,還有,其實條件可以談的...”
袁長空一急,他有些不明白,兩人明明相談甚歡,但他還沒說明來意,怎的就直接拒絕了?
周鶴不為所動,笑意收斂,打斷了其說話:
“風雪要大,時候也不早了,待會我還有貴客,就恕周某不送了。”
“周大....”
袁長空更急。
只是這次稱呼都沒說完,忽然只覺周遭空氣一緊,整個人像是陷入泥沼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再然后,身子驟然一輕,便只得眼睜睜見著對座的周鶴越來越小,兩旁景物飛快在身下掠過。
數息時間,異常消失,袁長空已經飛落在門外,砸了個灰頭土臉。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長于他人的手臂甩動,拍了拍身上的灰,終于忍不住,滿臉漲的通紅,叉著腰:
“有本事找玉天衡說去,自己拒絕就是,最后還是要我來傳話,叫什么能耐!還打人..蠻橫東西..不講道理..蠻橫不要臉...
有本事當時就拒絕....”
他一想著陰沉著臉的玉天衡,心情更為之委屈,不過聲音越來越小,蹣跚著腳步,朝總衙外走去。
不知為何,被周鶴一推,他鋼筋鐵骨,堪比虎狼的筋骨,就跟被抖散了般,很是難受。
而更難受的則是,不知接下來怎么交差。
袁長空一副愁眉苦臉。
而就快出衙門之時,突然見到一頭戴斗笠,身著黑衣,魁梧至極的漢子,在一個侍衛下朝內區走去。
而恰此時,斗笠男子似乎也在看他。
袁長空只覺即使隔著斗笠面紗,心神也隨之一震,有種被什么可怖人物盯住,置身于冰窖刀鋒之中的錯亂感。
‘是個高手,此子實力恐怖,恐怕不在我之下。’
袁長空臉上惆悵的神情瞬間消失,變成平常的高手冷漠臉,鄭重地點頭,算是以目示意。
隨后毫無留戀地直接走過。
很是瀟灑。
‘袁長空?’
黑衣斗笠,身材高大,此人自然是從青龍會出發的林末。
斗笠之下,他看見朝他點頭的袁長空,心中有些疑惑。
事已至今,作為雄踞淮平渡口兩大勢力之一的頭領,他自然調查過其身份。
長臂猿王袁長空,原玉州武林人士,大宗師境界,算是一方大寇,只是得罪了玉州鑄劍山,無奈只得逃遁他州,以求保命。
據他上次下的追蹤藥物,其居住之地,為玉侯府產業,意味著其很可能投靠了玉侯府,也就是那位小世子。
只是不知道其這次來這淮平總衙,又是想要干什么?
他對于那個素未謀面的玉侯府小世子,并沒有什么好感。
畢竟誰也喜歡不上一個僅僅因為不想其他人接近自己好友,便將其他人殺掉的人。
只不過因為對方自上次大延山后,又沒有了什么動靜,再加上地位確實高,勢力確實大,林末才沒有真正出手報復。
想要留著后面解決。
林末心思浮動,卻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跟著引路的侍衛,朝淮平總衙內區走去。
比起袁長空這個手下敗將,大名鼎鼎,高手如云的淮平總衙,無疑更使人在意好奇。
嘩啦。
風開始變大。
初時只不過夾帶著點點碎雪,慢慢的,自天而地,倒旋回轉,連綿不絕,不知何時,竟大了。
最后風中夾雪,亂人視線,還有點凍人。
以林末的體魄,他自然無懼風雪。
一路上,他瞇著眼,不經意間打量著四周。
一方面滿足自身的好奇,一方面則借著武道天眼觀察著衙內的暗子隱藏布局,若是交戰后,逃脫的最佳路線。
不得不說,淮平總衙防守很是森嚴。
明面上,約摸盞茶時間不到,便有一隊精銳軍士逡巡。
之所以說是約摸,因為他巡邏時間竟然不固定,有時快些,有時慢些,讓人很難摸透。
而暗處,幾乎十步之內,便有微弱的氣息隱藏,有些院落地方,甚至不止一道。
這些氣息還盡皆不弱,在他的感知下,幾乎都是宗師境界...
林末不動聲色。
大約過來盞茶半的功夫。
兩人走到內區中心的一處庭院。
走至門口,引路的侍衛便退了下去。
此時門未關,只是虛掩,隱約可以見著其中景色。
此處庭院應當便是那位周大軍主的住處。
林末正了正斗笠,心神平靜,邁階而上,推開門,走進。
庭院中沒有什么特別,榕樹,花架,美人蕉,很是普通簡單,像普通人院落,只是榕樹下有一石桌。
桌上則有一奇異的植株,頂端沾著金色的液體。
一身白衣的周鶴這時坐于石凳上,手里抓著數顆石頭,另一只手則將石頭搓捏成粉,像是在給那奇異植株施肥。
那石頭林末認識,是元石。
而那植株,林末心中也有著些許猜測。
他看著周鶴在搓石施肥,于是耐心的等待。
一顆,又一顆,..時間慢慢過去。
當最后一顆也被搓成灰后。周鶴才拍了拍手,抬起頭,看向林末,打量了一番:
“青龍會龍首?果然是少年英杰,正是年輕啊。”
周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