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人的獸吼后,隨后則是一連串的刺耳鳴叫。
聲音有些像指甲刮玻璃,令人聽著只覺心底發慌,升起一股胸悶氣短的感覺。
林末透過窗戶,依舊看向遠處一方天空,頭一次動容。
明明那空無一物,卻仿若在看著什么可怖的事物,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不過這噪音來得快,去的也快。
幾乎下一瞬便消失不見,若不是車廂中東翻西倒,哀嚎不已的乘客還在,甚至都會讓人以為是幻聽。
沒過多久,車廂里,已經有類似乘務員的人正面色蒼白地走出,開始安撫眾人,順帶發放蜂蜜水之類的飲品。
上來問林末他們要什么,馬天寶要了杯檸檬水,而王守義則點的牛奶,林末什么也沒要。
此時車廂里也議論紛紛起來、談論著方才那一幕,到底是什么。
有人說是山中有什么驚世獸主在咆哮山林,發散野性。
有人說是有強勢武夫,不知名高手順勢路過,引吭高歌,注意到地面的眾人,方才立即停歇。
眾說紛紜,沒得到個答案,不過倒也使得天南海北聚起來的眾人熟稔了不少,即使牛車重新啟動,熱鬧也不止。
此時林末看了眼耷拉著腦袋,捧著杯牛奶喝的王守義,又看了眼面色凝重的馬天寶,不由出聲。
“馬兄,你可知方才那是什么回事?”
他聲音壓得很低,保證這個隔間里的幾人能聽見。
聽見林末問話,一旁跟個鵪鶉縮著的王守義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馬天寶臉色變得有些詫異:
“林兄,你還真是外地來的啊?”
“正是,實不相瞞,這段時間一直在山林中趕路,消息渠道有些閉塞。”林末并沒有隱滿什么,坦言道。
馬天寶點頭,也算印證了原先的部分猜想,輕聲解釋道:
“方才那現象,近來淮平區域發生的不少,認真說來,應該是半月前第一次出現,開始時還引起了不少高手得探查注意,只不過一無所獲,
而隨后有專人總結出規律,發覺其主要出現在淮平偏遠地區,聲源不可知,但影響只在那一瞬,危害也并不算大,便就放縱了....”
他頓了頓,面色出現了些許復雜,“大周官方將其命名為‘獸異鳴’。”
“聽說淮平其余郡,前幾日也出現了這聲響,也不知是福是禍。”
他說罷又補了句,嘆息道。
“應該不是福吧,哪有把人耳朵震聾,人整吐的福氣啊....”王守義正用手捂蓋揉搓著耳朵,認真聽完后,一臉難受。
林末同樣深以為然地點頭,雖然牛車已經重新啟動,但視線卻依然落在了窗外那片天空。
方才那聲音,幾近相當于某種聲波類秘技,能一種奇特的頻率,與人體發生共振。
若是再持續久些,別說普通人,就是肉身境,立命境的武夫,都得被震得內出血。
不過這方世界,與前世一樣,未解之謎同樣不少。
只不過部分是真正天地造化,部分與某些高品武夫有關,就與慶豐瘟疫一樣。
這種東西一旦處理不好,便是給自己招劫。
因此事態并未擴大,聽之任之倒也是人之常情,換作是他,沒真正撞在頭上,怕也不會去管。
人生于世,有時能管好自己,管好身邊的人,其實便是很好的了。
若真是事事都要管,那就不是人了,早升西天,成佛祖,成菩薩了。
“所以說,如今這世道,早點找個穩當點的落腳之處才是王道,管他是福是禍,總之福禍無門,惟人自召,腰桿子硬,也不用怕什么。”
馬天寶嘆息道。
“看來馬兄也得到了些小道消息啊。”林末目光一閃,是時感嘆道。
“這是自然,林瑜那邊普世教沒解決,五通郡那又冒出了個黑佛教,更是兇殘,聽說直接打下了沐林縣,屠殺了數萬人,再加上各地頻發獸災,
稍微對時局敏銳些的人,其實都察覺到暴風雨來臨的前奏,...不然為何車廂里武夫游俠兒這般多?”
馬天寶看著林末,微微正色,“林兄弟也別管我人粗語直,這種時候,若是在淮平沒有什么關系,最好真正進些六家十三派之類的勢力,雖然開始待遇沒那么好,但長遠看卻怎么也穩妥些,
而且........吃相也沒那么難看。”
說到后面,他聲音放的很低。
“忠言刺耳利于行。”林末不以為意,“不知馬兄此次回淮平,是準備做什么?”
“同樣是真正找處落腳之處,當然,家里稍微有些條件,給我找好了關系,也就是去走個過場。”馬天寶回答道,有些不好意思。
林末了然,也識趣地沒追問,只是在其身上打下了個家族勢力不凡的標簽。
隨后牛甲車繼續一路前行,之后的道路,三人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其中倒是王守義問的問題有些多,在發覺林末兩人都比較和善之后,也大著膽子裝作不經意,問了些武道一途常識性的問題。
這種膽怯中帶著小心,拼命想周圍環境學習的模樣,倒是讓林末想起了他在地球時,離家讀大學的模樣。
第一次進大城市,第一次坐地鐵,乘電梯,甚至是第一次聚餐吃大閘蟹,也是同樣的拘謹,小心,看別人怎么做,自己便跟著學,裝作熟悉的模樣,維護著自己的自尊心。
因此他也沒藏私,一些基礎東西悉數告知,甚至還幫其解決了些武道上的疑惑。
之后的一路卻是相安無事,不知不覺,淮平城便到了。
只見官道盡頭,一座極其宏偉的城池真正出現在眾人眼里,陽光照在近三十余米的城墻之上,光是投下的陰影,便令人心頭震驚。
單是車廂里,林末便聽到了不下十記倒吸冷氣的聲音,一個個盡皆是外地人。
當然也無怪他們如此,就是林末,已經經歷了前世高樓大廈的視覺轟炸,初始時也不由側目。
放眼望去,只見綿延城墻看不見盡頭,高大的城郭投下陰影,比起地球那些給人無窮的科技感的鋼鐵森林,這種磚石搭建的城墻,更顯恢弘。
而還未真正至城門,成群的車隊,馬隊,便排成長長的一列,足見其每日的貨物吞吐量有多驚人。
索性牛車則有專門的驛站,倒是不虞排隊。
很快,車便到了站,大多數人就此下車。
繳納了一定的入城費,核實驗證身份之后,便正式進城。
而方踏入城門,林末臉上便不由有些感慨,迎面,光是外圍,街道便人山人海,只覺耳旁吹過的風聲,甚至都夾雜著人聲的喧嘩。
到處都是人,其中提刀帶劍之輩不在少數。
就是尋常百姓,身上都有些許武學痕跡。
這便是淮州大城,武學之都,淮平。
有著無論是林瑜縣,抑或寧陽縣,都比不了的繁華。
而比起林末以審視的目光看向觀察這座大城,一旁的王守義卻是要失措不少。
無論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鄉間村莊,甚至是自認為已經夠繁華的縣城,都完全無法與這淮平相比。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騎著獅子的大漢,牽著蟒蛇的老婦,那些山林中,一出現便意味著死亡的恐怖山獸,任由人牽著,乖乖巧巧。
來往行人,幾乎都身材強健,眼神明亮,竟然大多是練武之人,而且火候不低。
甚至人流之中,穿過來的一個小孩,都把他愣是撞得后退兩步。
這在旁人眼中難得的繁華,在其看來,卻是那么的令人不安。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林末與馬天寶。
那位在他看來,家境優越的馬兄弟正張開雙手,好像在宣告著自己的到來,
而和他一般同樣來自外地的林大哥,則背著手,四處打量,注視著來往人群,
看上去就像剛進城的鄉下人,對一切都很好奇,唯一不同的是,其臉上沒半點不安和忐忑,而似乎發覺了他的注視,那人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
“若是沒找到合適的住處,不妨與我一起先找個落腳的地。”
林末輕聲說道。
這簡單的一句話,直接讓這八尺男兒激動得差點腿都軟了。
簡直比第一次上山,在旁人陷阱里撿完兔子,揣在懷里,腳步匆匆,馬上要到家時還激動。
“謝謝林大哥了。”王守義高興地點頭。
他有些想上前抱一抱身旁比他還高了一個腦袋的好大哥,但還是忍住了。
一旁的馬天寶倒是有些詫異,看林末的眼神有些不同。
這個世道,萍水相逢,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可不多了。
不管怎樣,人可能不愿意做老好人,卻極愿意與老好人相處。
三人一同行走,又一齊走過了兩條街,這才分別。
其中一路上,林末大致對這淮平城也有了不少了解。
比如,城池雖然沒有明顯分什么內城外城,但坊市都是以城中心為起點,向外呈圓形劃分。
其中越是靠近城中心,坊市無論是繁華程度,還是治安保證,都要好得多。
當然,也是越加寸土寸金,越加難得,
而城中勢力繁雜,其中武館別院幫派最多,同樣住址越接近城中心,勢力越是強大。
比如,靈臺宗下屬勢力,靈犀別院便坐落于相當于二環的靈妙坊。
淮平城,七月。
此時七月流火,正值炎熱之際。
火球似的太陽高懸在天邊,將本就稀薄的云映得通紅,當然,更紅的則是如此氣候,依舊曬著太陽打熬體魄的武夫的臉。
其間城中靈妙坊,一處門口高懸有靈犀二字的別院。
別院之內,有連綿的假山流水點綴環境,也有寬敞的演武場放置其中。
此時場中,正有十余個身穿勁裝短打的武夫,正各自訓練。
有人打拳,有人練腿,看上去散亂無比。
但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其間任一個氣血都磅礴無比,竟然都是氣血藏神,凝勁于身的立命境高手。
“林兄,這招金剛步你看看我哪里沒走好。”
一個糯糯的聲音在林末身邊響起。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隨意地拿起一張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漬,看向身旁的女子。
那是一個大概二十多歲,接近三十的女人,不過樣貌倒是比較年輕,和普通二十出頭的少女沒什么區別,皮膚呈小麥色,扎著個馬尾,矯健得像頭女豹子。
此人名叫黃宛,和他一樣來自外地,到達淮平后,選擇到靈犀別院進修。
據說本身家族也不弱,在當地首屈一指,只是不滿父母之命,嫁于一名勢力更大,但身嬌體弱的病秧子,便直接離家至淮平,修行武道。
天賦也不差,二十六七便突破立命,并順利通過考核,進入了靈犀別院中,類似前世大學中,成人教育的特殊班級。
只待修滿任意三門靈臺三脈的基礎功法后,便可前往真正山門,正式經由考核,成功后登記入宗。
在一次偶然發現住址與林末相鄰后,便自發熟悉了起來。
“這招靈臺乍現,要的是個快字,但不是刻意求快,更多的隨機應變,在敵方不可預料之機,身形落入不可預料之地,我覺得最好在實戰中學習,單憑自練,很容易越練越怪。”
林末低聲解釋道。
說罷,便對其示意了一番。
只見他腳步一轉,下一刻,竟然直接出現黃宛的身后,嚇得其下意識便一記后擺拳往林末砸去。
只是才有出手動作,便直接被擒住,完全動彈不得。
“好好練吧,多思多想,畢竟出自靈臺宗,與族中所學相比,即使是基礎的‘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
他輕聲說道。
言罷便重新自顧自繼續練習,沒有管愣在一旁的黃宛。
自從林末來到淮平已經一月多了。
在進城后,他便直接在大概四五環的靜安坊租了套院子,在將一切安頓好后,便直接打聽消息,找到靈犀別院,并順利報名。
原本他想的是直接前往靈臺宗,但一沒憑證,二找不到地,經過考慮后索性便決定一步步考上山。
畢竟這樣的大宗晉升機制很透明,也不算太難,而他也不急求什么武功秘籍,只需要安穩而已。
而他在這淮平,確實也找到了想要的安穩。
一連生活一個多月,他沒有遇見過任何麻煩,白日隨便練幾門選取的靈臺一脈奠基武學,晚上回家就修煉自身本命經,外加研究研究藥學咒印。
期間順道還與林氏建立起了聯系,得知了那邊也是健康發展,出發前方才起底的林氏城,至今已經初具規模了。
可以說,一切都在按好的方面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