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獸嘯從周遭群山炸響。
林末并不是沒經歷過獸潮,但如此規模的卻是第一次見。
烈烈的日光之下,遠遠看去,一頭頭形態各異,物種不一的山獸,密密麻麻受著驅使,往山腰襲來,萬獸奔騰,仿若泰淮江漲潮般,形成黑壓壓的一條線,越漲越高。
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普通的小型山獸,只是受到驅使,無意卷入,隨后不得不奔涌在最前方。
而其次的則是些中型山獸,這些已經是主力,盡皆體型十分巨大,有十數米,水桶粗的巨蟒,有人面猴身的怪猿,也有背生雙翼的山虎。
林末站在瞭望塔上,一眼望去,這類類似頭目的山獸,大概有幾十只,零散分布在獸群之中,山外,還有源源不斷加入其中。
這時,他身旁已經多了不少人。
林遠橋,林遠光,蘆子重,藍紹九。
在林遠天帶領部分林氏主力,前往金沙郡之后,如今族里中堅,就這幾人。
其中林遠橋六腑境實力,林遠光則五臟境,林氏中地位極高,而蘆子重近來突破,與藍紹九作為林末的追隨者,因為比較聽話,則分管黃球兒等一批人。
“場面確實有些大了,森蚺,山臊,飛虎....”林遠橋低聲說道,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此三者都是大延山本土獸類,皆占山為王,擁有獨屬于自己的領地。
論及實力,都不在雞犬大王之下,真要算起來,在場中,除了林末,也只有他能單獨對抗。
而恐怖的是,這三者明顯是馬前卒,正主還未現身。
“獸潮者,昏天黑地,殺獸王方可解。”蘆子重輕聲說道,“目前獸王未現,單是這獸潮,即使是立命境武夫陷進去,怕是都出不來,至于肉身境小輩,只能拿命去填。”
“其實不用那么悲觀,認真來講,只要村外的大片地陷與毒蒺藜存在,普通山獸根本進不來,換言之,我等將那些頭目,以及那幾個大家伙給解決,獸潮自然便結束了。”藍紹九抱著膀子,冷靜分析道。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敵人來自千山宗,如今還是比較自信。
因為在他看來以林末打殺那雞犬大王時的表現,以一敵二完全沒問題,隨后林遠橋解決一只,剩下的普通頭目,自然翻不起浪。
念至此,他甚至有些興奮。
他們這些俘虜轉化而成的追隨者,雖然林末并沒有過多約束,但也沒有日常供奉。
想要待遇,只有做出貢獻,貢獻越大,獎勵的丹藥散劑越多,甚至立下突出貢獻,還能得到咒印強化以及改良。
據他所知,其身旁的蘆子重便因為善于迎合,獲得了咒印強化,從而突破境界。
讓人羨慕不已,如若他也這樣......
藍紹九一咬牙,故作平靜道:“大人,我愿先與黃球兒一齊出發,先出手試試水...”
話音未落,頓時,嘩啦啦的水聲便響徹在眾人耳邊。
身旁的林末,瞬間臉色一變,猛然轉頭看向視線盡頭。
轟隆!
大地瞬間震顫起來,猶如地動山搖般。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日光消失,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起來。
遠處方正仰天咆哮,趾高氣揚的森蚺,山臊,飛虎,頓時如受驚的兔子般,往身后看去,連忙避讓。
只見滾滾的江水從遠處襲來,如一道銀色的匹練,浩浩湯湯,勢不可擋,涌起浪花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似千軍萬馬齊頭并進,發出雷鳴般的響聲。
遇樹斷樹,遇山漫山,途徑的普通山獸,如馬猴,山獾之類,一旦落入,便沒有半點水花,仿佛里面藏著什么可怕的事物。
“這是,蛟龍.....走江?!”一旁的蘆子重,頓時呼吸一窒,眼神狂熱中又帶著難掩的恐懼,低聲喃喃道。
“草,什么蛟龍走江?你到底在說什么?”
一旁的藍紹九不復之前的從容,骨扇都忘了搖,連忙喝問道,眼睛片刻都未離開那突如其來的大河。
蘆子重深吸一口氣,恢復了些許鎮靜,看了眼身旁依舊面無表情的林末,輕聲道:
“蛇蟲之屬,蛻蛟化龍便是終極夢想,而其間逆天之舉,則需要過兩道難關,一為走江道,一為越龍門,
其中走江道成蛟,越龍門化龍。”
他說到這頓了頓,看著那數里外,依舊以雷霆之勢蔓延的大河。
“我曾親眼所見,那是在東陽郡,陰雨連下幾十天,淮陽河河水暴漲,南臺山上,一條大蛇便跟著水頭下山,一路朝淮陽河奔去,
猶如龍要歸海,蛇頭昂起,遇橋便讓河水改道,遇樹便直接撞樹而行,最終至河而成蛟。”
“你的意思是,這是頭走江的......”林遠光臉色也有些難看,輕聲道。
只是話沒說完,便止住了。
因為正主已經出現了...
巨大的蛇頭從大河中忽地探出頭,一下子躍至浪花之上。
那是怎樣的一只腦袋?
赤紅的蛇首,足足有一座小房屋那么大,暗紅色的鱗片,泛著寒光,即使隔那么遠,都能看見其額上的獨角。
駕水御風,簡直如真龍般。
這...怎么打?
眾人心底震撼,如墜冰窖。
看那體型,即使相隔數里,便能讓人感覺到陣陣寒意,怕不用獸潮,單是這一只蛟龍,便足以將整個林家莊摧毀了。
這就是真正于大山深處的恐怖獸主,單是生命體態的壓制,便能使任何宗師境以下的武夫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這種級別,一獸,便能摧城....
林末同樣目光死死地落在其身上,金色的眸子不自覺變成豎瞳,微微收縮,體內的龍血自發地沸騰起來。
看著那昂首而立于天地間的蛟蟒,心中無來由有種煩躁。
那蛟蟒似乎也感受到了林末的注視,身子越探越高,朝他方向,狠狠地大聲咆哮。
像是在示威....
“有點意思....”林末雙眼瞇起,卻是笑了起來,輕聲道。
開始活動起筋骨。
噼里啪啦,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聲音自其身上響起。
他一手伸出。
身旁的蘆子重一怔,條件反射便從空石戒中取出一桿兩米長的青色戰矛遞了上去。
熱熱身吧。
林末單手握住,掂量了掂量,猛地身子往后一傾。
霎時間,戰矛飛出,將空氣撕開,發出一聲尖嘯,恐怖的力量加持下,直接摩擦生熱,帶著灼灼的火光,如隕星般朝前方的獸潮轟去。
戰矛所指,群獸避讓。
可單純的生命本能,根本來不及。
近千米的距離,幾乎轉瞬即至。
一只立命境的頭目獨角狼瞬間被擊中。
轟!!
巨大炸裂聲響起,猶如山崩般。
恐怖的力量直接在地面鑿出一個半徑兩米多的碗坑,獨角巨狼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地的血肉。
遠處的蟒蛟似乎感覺到挑釁,速度進一步加快,巨量的河水傾瀉而至,轉瞬便躥出數十米。
可就在下一刻,蟒蛟猛地止步,高達十數米的浪花打落,蛟首死死地盯著身前。
遠處一座山峰之上,只見一道黑影瞬間從山頂躍下。
重力因素之下,黑影急劇墜落,速度越來越快,伴隨著呼嘯的風聲。
數息后,轟然落地,巨大的身形,壓得四周樹木倒塌一地。
最終高高的水花落下,一只十多米高的白猿屹立其中。
只見奔騰的河水漫過其膝蓋,但它毫無知覺,四周的諸多山獸,見其卻猶如遇見天敵,紛紛四處逃竄避讓。
正是白猿谷的老白猿。
奔流不息的河流,頭一次停歇,蛟蟒身軀盤起,蛟首高高昂立。
白猿同樣不甘示弱,粗壯的手臂拍擊著胸膛,發出如雷鳴般隆隆聲響。
“是義父?”
林遠橋等人才反應過來,看著那頂天立地的白猿,心潮澎湃。
這才是林氏敢于扎根大延山最大的依仗,也是此處鮮少獸潮的根本緣由。
兩座龐然大物周遭,竟沒有了任何活物,一蛟一蟒,遠遠對峙。
一方是通靈白猿,修行武道,存活何止百年,獨居神秘的白猿谷。
另一方則是異地蟒蛟,正值走江,堪稱龍屬異獸,隨行風雨。
兩者都是周遭群山中的真正獸主。
下一刻,眾人一怔,視線里,原本傲立的白猿消失在原地,直接落在蟒蛟之前,踏水奔進,狠狠一拳朝其砸去。
而蛟身盤起的蟒蛟,同樣不甘示弱,一飛沖天,蛇尾蠻橫地與白猿相撞。
通靈白猿,化蛟巨蟒。
一猿一蛟,直接開始了最原始的肉身碰撞。
白猿硬生生吃了一記掃尾,卻是分毫不退,反而更進一步,再是一拳砸向蛟首。
蟒蛟則吃疼后,身子倒飛,蛇尾卻繼續橫掃。
又是一記實打實地碰撞,這時蛟尾擊打在白猿臉上,現出一道血紅的痕跡,蛟首則直接受巨力,狠砸在地面。
這一次,白猿繼續上前,蟒蛟卻沒有再第一時刻反擊。
它一步重重踏地,整個身軀猛然巨大化,類似法天相地般,增長到三十幾米高,一只手伸出,便直接將蛟首擒住,另一只手隨著身子后搖。
腳下是崩裂的大地,亂濺的浪花,身似弓,手似箭。
一拳直去。
蟒蛟只來得及瘋狂嘶吼,獨角之上閃爍著紅光,狂風驟起,江面之上,無數浪濤掀起,朝其身上狂涌。
一聲巨響。
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停歇。
下一刻,只見數十米長的蛟蟒,瞬間倒飛而出,撞斷無數巨樹,最終激蕩在大河之下。
蛟身再度出現之時,那獨角竟出現一大條裂紋。
其還想掙扎。
可白猿猿步上前,身形再度巨大,這次變成五十幾米,幾近可比小山高,一腳狠狠朝蟒蛟踩去。
原本還游離在水中的蛟蟒,卻是身形忽然一動,直接一個游尾,飛遁至它處,將數頭來不及離開的山獸頭目壓死。
本該橫行無忌,嘯聚山林的頭目,在此等戰斗間,竟然脆弱到連涉足的資格都沒有。
不知何時,大風刮起。
蟒蛟趁勢攜著江流往外奔離,而白猿則大踏步緊隨其后。
另一邊。
巨大的山獸浪潮終于逼近了。
不過因為白猿與蟒蛟大戰,倒是嚇退了不少山獸,也算減輕了些許負擔。
這時林末布置的毒蒺藜與地陷發揮了作用。
深至六七米的地溝,一旦掉落其中,便只能被后續走獸踩踏至死,而劇毒的蒺藜,不僅毒性強烈,藤身更是堅韌,直接將一頭頭獸種纏住,不消數刻,便可喪失行動能力。
而留在原地的尸體,又是一道障礙。
村中的林氏眾人也沒有閑著。
一般肉身境的山獸無法躍過毒草地陷,但立命境的頭目卻不一樣。
肉身境的族人開始架起八牛駑清場,而立命境的高手已經成群結隊沖殺下去。
不過即使五臟境的存在卻也不敢單獨行動,同樣結成陣勢殺伐。
畢竟亂戰之中,周遭遍地是獸,一般根本無法反應,一旦力竭,便只有喪于獸口。
好在自林君意,林君芙兩人自千山宗回族后,雖說所謂的‘道兵’培養只記得基礎蘊體,但基本的道陣演練卻是熟知。
三人成陣,五人成陣,配合在一起,力竭不歇,卻剛好能在獸潮中縱橫。
只需小心不要被圍攻,或者遭遇像飛虎一般的大頭目級山獸而已。
一時間獸吼聲,怒罵聲震天,伴隨著翻飛的血肉,意勁的碰撞,刀光血影連成一片。
不多時,就連風都變成了血色。
獸群之中。
林末并沒有爆發全力。
他一個人走在獸群最密集之地,并不在意被圍毆擊打,畢竟所立之處,即使不動手,也有大片的山獸暈厥倒地,最終毒發殞命。
偶有立命級的頭目,也不過動動手,幾十萬斤的氣力,一掌之下,也是骨斷筋裂,嗚咽身亡。
自身所帶的毒功,對付這等場景,實在太好用了。
如若不是顧忌林氏族人也會中毒,甚至將更為快捷。
林末隨手一掌與那人臉猴身的山臊對轟一擊,將其擊退,心中忽地一動,直接躍起,接連進攻。
疾風驟雨般的攻勢,最終,他一拳砸在其胸前。
恐怖的力量,一下子把其厚實的胸膛砸了個血窟窿。
而下一刻,出乎林末預料的是,半具身子都被打爛的山臊,下一刻,血肉模糊的胸膛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
唯一變化的只是那二十幾歲的人臉上多了幾抹可見的滄桑。
“對付山臊這種奇獸,只有一拳將它難看的人臉打爛,才能一口氣打死。”
突然,一個悶悶的聲音響起。
遠處,則是沉重的腳步聲,不斷有殘缺的獸尸翻飛。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在逼近。
林末雙眼微瞇,看著前方。
一個身穿道袍,身高三米的強壯大漢緩緩走來,
其臉上掛著老實的微笑,手上正抓著一只沾滿血跡的肉翅。
如林末沒看錯,應該是那飛虎的翅膀。
“聽說你力氣挺大,...有我大嗎?”
大漢走到林末十數步外方才停下,直接將手里的肉翅塞進嘴里,狠狠扯下一口肉,含糊不清地問道。
林末一怔,笑著點頭,可是下一刻,右手則是猛然便粗,炸裂的雷電閃耀,一拳往身旁錘去。
無儔的巨力,雷鳴八卦的加持,即使是普通狀態,也直接將空氣錘爆。
下一刻,只見血花四濺,一道身影猛地倒滑出十數米,兩腳于地上犁出長長的溝壑,最后撞死了不知多少小獸方才止住。
灰霧籠罩,也不知是生是死。
而林末此時右手平舉,卻保持著方才出拳的動作,沒有看其一眼,卻是如失去了興趣般,反而嘆息一聲。
“在與我進行真正肉身碰撞之時,螻蟻才能發現自身孱弱的軀體,是多么的....
.....可悲。”
下一刻,他身形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