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齊光四十七年,冬至,歲寒,各地有雪紛飛,司命監言‘瑞雪兆豐年’,謂之大吉,令九州各地大力推行新耕地政令,百姓福也。
三個時辰前。
方水街林氏別府。
林末正坐于別府大廳堂首座。
堂中香案上正燃起珍品金檀木香,類似熬茶煮葉的氣味,怡神醒腦。
在往日,這市面上半塊便抵抵百金的香料,是絕計不會這么奢侈使用的,不過此時再令人心曠的香氣,也散不開此時眾人心里的惶恐。
踏踏。
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林方龍行虎步,身形迅捷地從門外出現,走進廳堂,臉上帶著凝重,朝林末微微行禮。
“林管事,外面情況大抵摸清楚了。”
“方叔客氣了,叫我君末就行,單叫管事可顯得客套了。”林抬起頭,站直身子,走了過來,笑道。
林方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真托大,叫聲君末,只當沒聽見,神情肅然道:
“別府外方水街街面上已經被清場了,現在來往商販行人,應該大多是那邊的人,具體實力卻是摸不清楚,而且后門似乎也不知怎么漏了消息,也有不少行跡可疑之人。”
說到最后,他眉頭也不由緊皺。
“意料之內的事,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布這么大的局,不可能會留下如此大的紕漏。”
林末拍了拍手,臉上并沒有過多擔心。
“撤離路線準備好了嗎?”
他轉身問道。
突破容易,可是想悄無聲息地撤離卻很難,稍不注意便會被大軍圍剿,到時候他倒是能逃脫,估計身邊這群林氏子弟卻是沒那么好的運道。
“自府邸建成,大管事便親自找好了不少退路,其中臨北城區更是暗中建有據點,如果真能突圍,騎上烈馬,屬下有七成,不九成把握可順利離開林瑜。”
林方開口道。
如今問題只是怎樣成功突破方水街,都不用多想,府外必然是十面埋伏。
“屬下以為這種情況兵分兩路,或許突圍機會更大。”
林方繼續說道,一邊說,一邊觀察林末神情。
“嗯,待會突襲,我與君陽先行從正門突襲,你們聽到聲響往后門走,五人成隊,境界高,戰力強者帶隊,相互呼應。”
他點頭,隨后轉身看了眼林君陽,見其輕輕垂首,便放下心。
“這,先行突圍必是眾矢之的,會遭到圍攻.....”林方一怔,連忙開口,卻是被林末抬斷。
“我是管事,聽我的,你現在去集合所有人,此時起,不許任何人脫離視線。”
他拿起置于一旁的霸王槍,槍桿橫亙身前,視線移動,最終槍尖對日,微微揮了圈,立于身旁。
“已經很久沒暢快淋漓地大戰一場了,眾矢之的嗎?呵。”
他嘆息一聲。
隨手將身上的黑羽大麾脫下,露出一身黑色勁裝,大塊堅實的肌肉裸露在空氣中,赤色鱗紋如有生命般在蠕動。
略微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伸手朝林君陽招了招手,兩人走出廳堂。
“怕嗎?”林末問道。
“有你在,難不成還會讓我死?”
林君陽一臉平靜,聽罷嘴角勾起,詫異地看向林末,隨后笑道:
“待會注意著點天上的動靜。”
林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頭頂中傳來一聲鷹啼,驚空遏云。
方水街上。
林氏別府,封閉已久的漆紅色實塌大門終于吱呀一聲,緩緩開啟。
一前一后,走出兩個身影。
為首的男子面容粗獷,猿臂熊腰,身材高大,墨發隨意地披肩,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
手里持著一桿夸張的,近兩米多長的黑色霸槍。
槍尾曳地,擦出悶悶的聲響,一聽便異常沉重。
身后一人則長相普通,長發束成馬尾,面無表情,背后負著一獸骨長弓。
長街依舊熱鬧,好似一潭湖水,并未因兩顆石子的進入激起波瀾。
林末掃了一眼門口照常來往的行人,叫賣的商販,嘴角勾起,噙出一抹冷笑。
他就與往常一樣,出門,站在路邊,等待這遠處的馬車駛過后,悠悠往北城門走去。
車水馬龍,人流不息,煙火氣依舊,一切如常。
可下一刻,街上數十人心跳都同時加速。
鏗鏘!
連綿不絕的拔刀聲匯在一起,如驚蟄后的第一聲春雷般炸耳,刀光匯在一起,甚至映亮了半條街。
殺聲在刀光槍影中響徹。
只見行走的商販,方才還在叫賣,下一刻便攤子一掀,鋼刀在手,手臂登時粗了一個圍度,身子如飛猿般躍起;
街頭的藝人,口中還念叨著吆喝的好話,剎那間,直接從長凳上跳起,手里的巨石掄圓了朝長街中心砸去,叫賣的看客,掄錘的兄弟,一個個也沉默寡言,直沖而去。
眨眼間,林末抬頭,映目皆是刀光,入耳盡是殺聲。
似乎十余米寬的長街,無一處立足之地。
為了此處圍剿林府,周勝軍參謀部做了太多的計劃,考慮過種種局面,方才布下如此陣勢。
有資格參與這次長街圍殺之人,最起碼也是煉骨境軍士,還必須有戰場廝殺經歷,一個個敢殺敢拼,遠超同階游俠兒。
甚至每個軍士所站立的位置也有講究,暗合殺陣,一旦不能第一時間脫離,便會遭遇連綿不斷的襲殺,乃是周勝軍中謀士這幾年才創出的軍陣,
名為刀雨,刀陣綿延,殺機如雨,最適以多擊少,以弱殺強。
林末并沒有選擇躲避,反而霸王槍直接砸入地面。
噼里啪啦!
淡藍色,手臂般粗細的雷電猛地在其周身附近不斷炸開。
“如果只是這個程度....”
不知何時,林末披肩的黑發開始無風自起,在電弧中飄散,眸子瞬間變成淡金色,身上的赤鱗也慢慢攀附至半邊身子。
“那么是誰給你們的勇氣,站立于此?”
話音剛落,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出現猙獰的神色,原本砸入地面的霸王槍瞬間高高舉起,恐怖的雷電盤繞其上,
下一刻微微收縮,緊接著轟然炸裂,瘋狂往四周蔓延。
瞬間,槍桿一抽,砸向四面八方悍不畏死沖過來的軍士。
難以看清的極速,粗大的霸王槍在此時消失,只余下黑色槍影,無儔的巨力裹持下,掀起霸烈的槍風,攜帶著難聞的焦味,以及肆意發散的雷電。
人影翻飛,樓宇塌陷,青石磚所修筑的街面被犁出一條深深長長的溝壑。
長街之上只剩若有若無的呻吟,以及刺鼻的肉焦味。
遠處一處高臺,林君陽蹲立于其旌旗之上,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借由天空中的眼睛看見塵霧中的身影,
他微微松了口氣,站直身子,不由嘴角抽了抽,身子微顫,眼里滿是驚駭。
‘結束了?這未免,未免也太輕松了?’
他自然知道林末的境界,之前不過煉骨境,如今突破了,也大抵只是沸血境。
可是常規沸血境不過幾千斤的氣力,怎么能打出如此大的威勢?
還有那招手即來的雷電到底是什么?
林君陽有一肚子的疑惑,
看著地面上近十米的溝壑,更是頭皮發麻。
即使遠遠看著長街中心的那抹身影,他都感覺心底發冷,強大的野獸本能下,甚至于肌肉都在發顫。
‘還好是自己人。’
他松了口氣,暗暗道。
可下一刻,心態忽地一緊,猛然轉頭往長街另一頭看去。
遠處走來兩個身影。
林末表情不復之前的猙獰,重新恢復了開始時的平靜。
他這時獲得第二天賦,青龍形態后的首次出手爆發。
比起近半的巨力增長,身體強度的暴增更為讓他欣喜。
此時的他,身軀外,不,應該說內部也是,好似多了一層膜。
在沒有外來力量沒有能打破這層膜時,他這具軀體便是堅不可摧的。
極大地讓他適應了霸王命格所瘋狂暴漲的力量。
而且所獲得的雷電之力更為讓他欣喜。
暴裂,僵直,以及目擊,再加上攻擊距離的加長,一招‘雷鳴八卦’對于普通武夫簡直是絕殺。
林末將霸王槍砸地,體內氣血如江河般奔騰,磅礴的力量流轉,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只是消耗有些微大,暫時不能作為常規手段。
“看你的樣子,,他們也算起了應有的作用。”
這時,一個清澈干凈的聲音,突然從遠處飄來。
下一刻,兩個身影出現在遠處。
一僧一道,都有近兩米高,盡皆身材魁梧。
實際上,但凡武道有成之輩,如若不是修練特殊功法,大多體格強鍵,身材高大。
這是因為隨著武道境界深入,武夫骨髓,經絡,肌肉,就質量而言都遠超常人,因此體態健碩也是正常之事。
不過這兩人給林末的感覺很不一般。
兩人光是站立于此,便猶如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炬,無時無刻不散發著驚人的熱量。
尤其是左側的道人,其目光冷厲,被其注視,竟給他如刀割般的感覺。
“死傷的有點多啊,感覺回去又要被周道蔚苛責了。”
頭頂香疤的僧人看著長街上的慘狀,有些苦惱地撓頭說道。
“怕什么?你我兩人任期已滿,不日便能回宗,管他作甚?”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著,絲毫沒將林末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