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之間總是會很容易的找到共同話題,朱厚煒和燕天元兩人就這么隔著柵欄一聊便是小半個時辰,王爺在暢聊,玉姐兒和貼身伺候的任興等人自然不敢上前打擾。
這一番交談倒是讓朱厚煒大致摸清了燕天元的底細,這也是沒辦法,習武之人大多耿直,被朱厚煒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番套話,便直接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了個干凈。
讓朱厚煒略微有些意外的是,這個武癡竟然不是出身于將門世家,而是出生在地道的書香門第。
燕天元的爺爺是景泰年間進士,官至工部右侍郎,他父親燕正文如今則是在禮部任郎中。
書香門第卻出了這么一個武癡,想想都讓人意外,不過讓朱厚煒意外的遠遠不是這個,而是這家伙來杭州的目的。
燕家有個世交蔣家,蔣家也是書香門第,兩家祖輩一起在朝為官,到了燕天元父親這一輩還是同在正德朝為大明效力。
世交之間最常見的便是聯姻,燕家和蔣家也不例外,在燕天元還穿開襠褲的時候,燕家和蔣家就已經定下了兒女親事,蔣家將嫡長女蔣靜恬許配給了燕天元為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蔣靜恬的父親時任蘇州府同知的蔣東方進京述職的時候沒給劉謹送上厚禮,最終得罪了劉謹以后被其找了個由頭治罪下獄,沒過幾天就暴病死在獄中。
蔣東方死了都沒能解劉謹的恨,似乎也是想要殺一儆百,最后抄家、流放、女眷發放教坊司這一系列手段接踵而至。
那個時候劉謹權勢滔天號稱立皇帝,燕正文區區一個郎中就算想救好友也是有心無力,真要出手的話,幾乎必定會把燕家也給埋進去,因此哪怕燕正文悲痛萬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蔣家灰飛煙滅。
至于兒女婚事,燕正文太了解自己兒子是個什么德行,這家伙要是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估計十有八九會提劍去刺殺劉謹,所以燕正文只能隱瞞,一直到婚期將近,這才沒能瞞住,跟燕天元說了實情,不過那時候劉謹已經被凌遲快一年了,說了也不怕兒子去尋仇。
但是燕正文沒想到兒子不但是武癡還是個情種,說既然是兒時定下的婚事,而且他又和蔣靜恬青梅竹馬,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娶蔣靜恬為妻不可,差點沒把燕正文給氣暈了過去。
蔣家如果只是破門也就算了,可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女眷包括蔣靜恬在內都被充入了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是官方的藝館,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女子進了教坊司還能有個好?
燕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就算沒指望燕天元繼承家業,可也不可能讓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進家門啊,哪怕是世交之女也不行啊,否則豈不是要被官場笑話的連腰都直不起來?
于是燕天元被關了禁閉,這一軟禁就是整整大半年!
最終燕天元還是逃了出來,身無分文沒關系,就憑手中的利劍,去劫幾個為富不仁的富紳根本不算個事,從北京到蘇州這一路上,燕天元的日子過的很是滋潤。
但是找到蘇州去了教坊司,來回打聽了數次,燕天元才知道教坊司根本沒蔣靜恬這個人,倒是蔣家的另外幾名女子還在,至于蔣靜恬很有可能被教坊司的官員直接賣了,畢竟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必然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根本不死心的燕天元就一直打聽一直找,從杭州找到金陵,又從南京找到嘉興還去過湖州,最終還是在杭州打聽到了蔣靜恬的下落。
蔣靜恬確實是被教坊司當官的給賣了,三千兩雪花銀賣給了杭州的瀟湘閣,就在去年歲末時候的杭州百花大賞中蔣靜恬奪到第一,將會在花魁賽中與浙江各地姑娘一較高下,爭奪花魁!
當然,這個時候的蔣靜恬不叫蔣靜恬,她有個藝名叫做樂蕊兒。
朱厚煒現在對這哥們佩服的簡直五體投地,武癡、情種外加大俠和鍥而不舍的精神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讓朱厚煒感覺到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傳奇。
另外朱厚煒還為這家伙感到慶幸,為什么慶幸?因為蔣靜恬流落風塵數年之久,到了今天居然還是完璧清白之身!
這一點毋庸置疑,要知道能夠參加百花大賞角逐的必然是各家藝館的臺柱子,能撐得起藝館成為當紅姑娘,最最最重要的硬性條件也是必須具備的條件是必須是清倌人!
紅倌人賣身也賣藝,清倌人只賣藝不賣身!
所以蔣靜恬并未失身,流落風塵數年,還能完璧,這是啥?可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吶。
朱厚煒搖了搖頭,就算蔣靜恬還是清白的,燕家也不可能讓其入門,救她出火海養一輩子或者讓其給燕天元做妾都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除非燕天元和他爹決裂!
而且燕天元想要把蔣靜恬救出來也沒那么容易,蔣靜恬是當紅藝伎,藝館的臺柱子,藝館能立足靠的是背景,這背景自然是權貴,要是沒有權貴罩著,里面的姑娘早就被搶光了。
燕天元要救蔣靜恬無疑是要虎口拔牙,就算武藝高強,把命丟在杭州都不稀奇。
現在朱厚煒在考慮自己是否要插手,畢竟他和燕天元也算是一見投緣,也不想他把命白白喪在杭州。
朱厚煒和燕天元聊著蔣靜恬,而在杭州的布政使司衙門內也有兩人正聊著同樣一個人。
這二人中其一便是布政使荀弼,還有一人乃是杭州府巨富甚至是首富的崔康泰。
崔康泰出身貧苦,七八歲的時候就在茶肆里當學徒,然而幾十年間就是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在沒有背景、資源、人脈的時候靠著超強的手段和眼力一點一滴的完成了原始積累,成為坐擁無數產業的豪商,堪稱奇跡。
其中杭州城內最大的藝館之一瀟湘閣便是其名下產業之一。
也就是說如今的蔣靜恬實際上就是崔康泰的人,屬于絕對的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