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知府想要以本王開酒樓,以尊貴之身行賤業為由來參本王?”
感受到永王咄咄逼人的目光,哪怕已是深秋,馮睿也已大汗淋漓。
“下官不是那個意思,這王府酒樓是任公公的產業,與王爺并無牽扯,下官怎會以此為由參奏王爺。”
朱厚煒呵呵笑道:“這么說,如果這酒樓是本王的,馮知府便要參了?”
馮睿很想硬氣一點,畢竟整個文官集團都是他的靠山!
可是他硬不起來,因為永王是如今大明第一勛貴,遠非尋常藩王可比,參永王?
參不倒是一定的,最后自己倒霉也是一定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又不傻怎會去做,剛才之所以那么一說,完全是因為面子罷了,若是知道永王做了隔墻耳,揍他一頓都不會說半個字。
“商道,賤業也。”朱厚煒搖了搖頭道:“商賈逐利,無所不用其極,故而滿身皆是銅臭,仁人君子豈能為之?然而事實呢?
徽商勢大,把控南方商道命脈,北方晉商為了賺銀子不惜將無數的軍用物資倒賣到草原,最后這些草原蠻夷就拿著咱們大明商賈賣給他們的刀槍殺來了邊關,那么馮大人,請問這些商賈為何如此膽大妄為,是誰給他們當后臺撐起這保護傘!”
馮睿掏出手絹擦了擦汗。
“國朝不收重稅是朝廷的恩典,收了稅就是與民爭利是好財貨,本王就好財貨了又如何?本王是掠奪民間了還是橫行不法了?罷了,這些廢話于本王這樣的閑王說多了也沒甚用處,本王就算從事商道,也不過是打發一下閑暇時光罷了,難不成就非得困在永王府混吃等死,朝堂上的諸公才能安心不成!”
馮睿幾個已經不是冷汗如雨了,永王說這幾句話無疑是在傳遞信號,是表明他對朝中那些瞪著血淋淋的眼神看他的諸位大人強烈的不滿!
“諸位大人覺得酒樓的戲劇如何?”
“新穎,迥異于昆曲、徽調的唱腔,讓人耳目一新。”馮睿連忙應道。
朱厚煒大笑道:“民間故事多有新奇之處,本王閑暇之余也會和府中幕僚探討,最終擬定些個本子拿到戲臺上唱,這白蛇傳演完之后,便該梁祝登臺了,諸位大人以后若有閑暇,當可來聽。”
“一定,一定。”
朱厚煒離開了包廂,三名湖州主政官員這才如釋重負般的重重舒了一口氣。
很顯然同知藺志對新任知府馮睿不滿,這個不滿也未必是因為馮睿空降成為湖州知府的原因。
在官場上,文官勢力盤根錯節,朝中的大佬都有屬于自己的圈子,圈子里面的可能是同鄉、同年或者門人,故舊。
比如內閣如今的幾位大佬,劉健有劉健的圈子,李東陽也有李東陽的圈子,劉健和李東陽如果關系不錯自然沒什么,可要是兩人關系差呢?
兩位大佬關系差,要是觀點不一沒準還是君子之爭,可一旦發展到你認為對的,那我就一定說是錯的,你言東我必言西,你說左我非要道右,那就是典型的黨爭。
黨爭的危害性有多大無需多言,盛唐從牛李黨爭之后徹底走向衰敗,大明到了崇禎年間,東林和非東林之間的黨爭,更是成了大明滅亡的催化劑。
藺志不爽馮睿,想給其挖坑,很有可能就是源于派系不同,他們的后臺輕則關系不睦,重則水火不容。
但不管如何,他們都是文官集團的一份子,是擁有共同利益訴求的一個整體,這個整體哪怕內部再分散,可一旦面對外戚、勛貴、宦官乃至皇室的時候就會鐵板一塊!
不過面對永王這一個級別的藩王,光憑區區幾個府州官員還不太夠看,所以馮睿等人只能被死死壓制,不管朱厚煒說什么,他們也只有聽的份。
酒樓又為包廂整治了一桌席面,還上了三斤永糧液,只可惜再美的酒這個時候吃起來也是全無滋味…
新任知府馮睿上任,開啟了平平穩穩的湖州治政,如果換個難聽些的說法則是碌碌無為的開始。
轉眼便是正德五年初夏。
盛夏的天理應濃烈似火,然而今日卻是冷風刺骨,哪怕站在陽光下都能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這天氣未免也太反常了些吧。”
王府后院里,年芳十九的周玉潔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俏生生的站在朱厚煒的身邊,那副請君采摘般的哀怨目光,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意。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老天爺的事誰能說得清呢。”朱厚煒搖了搖頭。
“奴家聽說過竇娥的故事,據說竇娥被冤殺的時候,在法場臨行前許下三愿,后來都一一實現,那六月飛霜的愿望是不是和今日有些相似?”
朱厚煒可笑道:“那不過是關漢卿編的話本曲子,代表的是一種愿望罷了,他希望世間無冤獄,然而這世間的冤情多的數不過來,如果每冤死一個,就來個三年大旱,這神州大地早已經餓殍遍野,民不聊生了。”
周玉潔抬起美目看眼朱厚煒,她知道理是這么個理,可他未免也太冷靜了,冷靜的似乎有些冷血,渾然不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確實不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誰不是血氣方剛,可永王將自己收進王府,至今已有三年,三年間倒是時常和自己談詩論畫,還會唱很多怪腔怪調的曲子,可卻沒碰過她…
周玉潔不敢說自己有傾國傾城之貌,可也對自己的容顏充滿了信心,自己這么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就在他的后院,永王是如何能忍得住不對自己下手的。
她名義上是側妃,可并沒有得到過朝廷的冊封,藩王的側妃一定會追根究底,查清楚來歷的,她出身于青樓,朝廷怎么會同意她成為永王側妃。
而且周玉潔聽說,原來的浙江布政使裴大人的閨女似乎也傾心于永王,永王也做出過承諾,只是那個叫裴佳的女孩如今也差不多雙十之齡了吧,現在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