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空俯瞰大地,數不清的黑色線條彎彎繞繞,像是無數條細長的河流,從土黃色的大地經過,在往一處匯聚著。
這副景象,像極了即將下雨時,螞蟻搬家的場景,
但如果你飛的再低一些,就能夠看的更清楚,這是無數支鐵騎大軍,繞過貧瘠的山地,繞過荒涼的丘陵,跨過橫亙的河流,朝著南方迅速集結。
一只巴掌大小的銀喉長尾山雀,飛翔在云層當中,將它眼中所見的一幕及時傳遞給了遠在北疆長城上的一座雄關當中。
這種靈鳥,是天底下為數不多可以和人結成通靈契約的靈鳥,只不過馴養一只的代價極高,因為它只吃一種肥肥的肉蟲,而這種肉蟲極難尋到,是以黃金計價的。
這時,一聲鷹鳴響起,一只早已藏身在云團當中的鷹隼突然間俯沖而下,瞬間出現在山雀頭頂,一雙利爪猛然直接將山雀抓成碎肉。
“啾”
鷹隼盤旋而下,落在一個魁梧大漢的手臂上,漢子微笑的用指頭挑動著鷹隼的鋒利的尖喙,
“干的不錯,”
下一刻,一只大手忽然穿透漢子胸膛,手里還捏著那顆猩紅的、仍在跳動的心臟。
一刀將展翅飛起的鷹隼斬成兩半,男子在尸體上擦干手上血漬,轉身忘了一眼遠方黑壓壓一片,仿若烏云壓頂的北夏鐵騎,他取下背上的巨大號角,雙手捧著,朝著南方用力吹響,
“嗚”
隨著他的這聲號角,南面不遠處,也有一聲號角聲跟著響起,
就這樣,一聲接一聲傳遞下去 最終,北疆長城,響起了震天的號角,
大同府一線十六道城門依次打開,精銳鐵騎魚貫而出,秦字王旗時隔八年之后再次出關。
扛纛者,倪坤。
山坳處,本事不濟的邢昭早已被蘇御收入袖中,而他一人以一敵八,已經連殺兩人了。
看的出,隱匿在暗處的這些高手,是負責拖住自己,真正的殺招還在寶釵身上。
但是蘇御現在已經不打算再打下去了,實在是損耗巨大,他得留一口氣,返回長城。
手握仙劍,蘇御從花海中斬出一條大道,施展縮地山河眨眼間出現在寶釵面前,拼著被無數花瓣割傷的代價,一頭撞在了寶釵雄偉的胸口。
白色火焰在寶釵胸前燃起,后者大驚之下趕忙遁離,
蘇御也在一撞之后,立即改變方向,
一方金色寶印緊隨而至,狠狠印在他的后心。
“噗!”
寶印擊在幻象之上,真正的蘇御早已來到祭出寶印的修士身前,一劍削下。
頭顱飛起,鮮血迸射。
是你們不經打還是我寶劍太鋒利,怎么就沒有一個能扛得住我一劍的?
和光同塵殺力之大,遠遠超乎蘇御想象,原先時,寶釵還敢直櫻其鋒,但在吃過幾次虧之后,已經只敢遠遠與蘇御斗法。
胸前寸縷被白色火焰燃盡,寶釵抬手護著兩點,嘴角一勾,引出一串花瓣,交織成一件鮮嫩花衣護在上身,然后整個人憑空消失。
蘇御也不愿再和對方糾纏,全力南下,因為就在屁股后頭,一支北夏大軍的鐵騎已紛沓而至。
疾馳南下的蘇御忽然間心頭一動,察覺到寶釵的氣息就在身前,趕忙改變方向,
此時異變陡生,只見他周身蕩起一層波浪般的靈氣漣漪,周遭景物隨之驟然一變。
他竟是一頭撞進了一處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花海當中。
天地間,花香彌漫,百花爭艷,蜂蝶翩翩飛舞,
唯一的一顆參天大樹下,寶釵悠閑的蕩著秋千,眸如秋水,眼角含媚,正朝著蘇御微笑招手。
這是撞進她的傘里了?
蘇御嘴角一動,眨眼間出現在秋千底下,
“寶姐姐,何必呢?大家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嗎?”
寶釵蕩著秋千,嬌笑道:“小哥哥,這里是我的道場,姐姐坐鎮這里,天然壓勝一境,你現在的境界自降一層,怎么有資格跟姐姐拼死拼活呢?”
蘇御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朝著四周打量著。
秋千上的寶釵,一雙美眸始終落在蘇御身上,笑道:
“如今姐姐的道場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如便在此處共赴巫山,豈不妙哉?”
蘇御一愣,笑道:“還是算了,沒玩過野戰,不習慣。”
“野戰?”寶釵蹙起眉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蘇御的意思,掩嘴嬌笑道:“有誰不是赤果果的來到這世上?何況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小哥哥如果覺得害羞,那姐姐呆會廢了你這身修為,再行好事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樣一來會無趣很多。”
“寶姐姐倒是挺自信,”蘇御手腕一轉,和光同塵握在手上,笑道:“是不是殺了寶姐姐,我就可以出去了?”
寶釵哈哈一笑,從秋千上站起,“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是小哥哥憑什么覺得你就能殺了我呢?憑你長的好看?這恐怕不行吧?”
就憑我有BUFF!
蘇御呵呵一笑,一個金色大字浮現在他的腳底,
上日下勿,
“本命字?儒教弟子?”寶釵臉色微變,這小子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啊,原本以為是個劍修,結果現在又有本命字?
易字何解呢?寶釵臉色再變,她心里清楚,儒家弟子練出本命字的,本就少之又少,更何況本命字威力幾何,也是要看字的。
寶釵秀眉緊蹙,身形高高躍起的同時,天地之間,整片花海蕩漾而起。
“小哥哥,接下我這一手,姐姐自會放你離開。”
蘇御本命字傍身,一點不虛,何況還有仙劍在手。
劍術、劍法、劍意、劍道、劍氣、劍勢、劍心,此刻交融于一處。
蘇御閉上雙眼,完全無視周遭臨身的詭異花海,在心中醞釀著一式劍招。
三分劍術,四分劍法,七分劍意,
只見他緩緩抬起手臂,劈出驟然間領悟,或者說,隨手拈來的浩然一劍。
天空上,寶釵臉色劇變。
這方天地間,一道裂痕筆直出現,寶釵的本命道場,被蘇御這一劍,直接斬斷。
花海一瞬間,蕩然無存。
黃沙地面,身受重傷的寶釵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神情萎靡至極,臉色蒼白,
那柄破損的油紙傘,距離她腳邊不遠,傘面上原本鮮艷的色彩,此刻也變得暗淡無光。
蘇御笑呵呵的在寶釵身前蹲下,撩起遮蓋她面龐的長發,笑道:
“寶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寶釵慘然一笑:“打算殺我?還是拿去換戰功?”
蘇御笑道:“我是個俗人嘛,當然是換戰功嘍,我還有幫嗷嗷待哺的弟兄,等著軍功換來的錢,去窯子里瀟灑呢。”
寶釵臉色一變,駭然道:“你不會把我交給他們吧?”
“怎么可能呢?”蘇御笑道:“先不說我那幫弟兄不喜歡北夏的妞,再說了,我看得出,寶姐姐是嘴騷腰不騷,我肯定不會這么做。”
寶釵自嘲一笑:“是我托大了,不該一個人來追你,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蘇御!”
蘇御手臂一抬,直接將寶釵卷入乾坤袖,然后回頭忘了一眼北方,就此折返。
黃沙之地,一座帳篷之中,坐著一老一少。
老人看上去很年輕,實際上年紀已在九十開外,而坐在他對面,正舔著手里糖葫蘆的女童,看模樣似乎七歲左右,實際上出生至今,還不足一年。
“丫頭,等爺爺走后,你就乖乖待在帳篷里,好好看著我跟那人打一架,你要仔細看好了,爺爺這套拳架,從來沒教給過任何人。”
初墨皺眉道:“爺爺撒謊。”
秦廣愣道:“哪有的事?”
初墨道:“秦阿姨說了,不是你沒教,是她們學不會。”
秦廣尷尬的咳嗽一聲,“那爺爺換個口吻,我這套拳架,名為攬月,至今沒教會過任何人,這樣總行了吧?”
初墨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行吧,但是我這一時半刻也學不會啊,你跟那人打完之后,還得教我,但是,我可不會認你當師父。”
關于拜師這件事,一老一少已經扯皮一天了,秦廣打從看到初墨的第一眼起,就認定了孩子是塊絕佳的璞玉,比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人,根骨都要好。
別人看不出來,九品大佬怎么會走眼呢?
可惜,初墨特別執著,說什么除了阿哥之外,其他人都不夠資格當她的師父,把個秦廣氣的,昨晚都失眠了。
在秦廣看來,師徒名分什么的,無所謂,初墨是蘇御的義妹,那就是純粹的自己人了,法不外傳,他秦廣縱橫一生所悟的最強拳架,又怎么可能傳給外人?
“這場架不好打啊,爺爺也不敢保證能贏,可惜了,爺爺現在才遇到初墨,真是不巧。”
秦廣揉了揉初墨的小腦袋,一臉寵溺道:“總之,你要睜大眼睛看好了,爺爺只讓你一個人觀看這場對決,就是要讓你學點東西,那個叫慕容的也很了不起,我倆的每一次對招,你都要記在心里,結合我傳給你的心法,好好領悟,明白了嗎?”
初墨點了點頭,“爺爺一定會贏的。”
秦廣哈哈大笑,“沒錯,剛才爺爺只不過是謙虛一番而已,其實那個叫慕容的,并不怎么樣。”
說完,秦廣長身而起,走出帳篷,眺望著遠處天邊,
半晌后,只見他轉身道:“初墨,還記得爺爺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初墨道:“記得,凡人皆有一死。”
秦廣點了點頭,大步離開。
這時,初墨突然跑出帳篷,沖著秦廣的背影喊道,
“但不是今天!”
秦廣并未轉身,微笑著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