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你先洗
清水還在的時候，清水的母親正坐，看上去很乖的樣子，清水的身影剛消失在紙門后，她就趴了下來，朝千臨涯爬過來。
看來，這就是所說的危險的事情了。
千臨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齊用往后倒爬，而對方如貓一樣扭動身體，身形驟然變得迅速起來，步步緊逼，最后把千臨涯推到墻上。
“怎、怎么了？”汗水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
對方沒有說話，而是拿鼻子湊近他的衣服。
先是從膝蓋被磨白的牛仔褲開始，順著大腿正面往上，鼻尖時不時觸碰到他結實的身體。
千臨涯身體緊繃，被年齡比他大二十多歲的女人半貼身的嗅聞，這種體驗他還是第一次有。
清水夫人的鼻尖最后掃過他肩頭，就在他打定主意如果她嗅到他脖子，就一定把她推開時，她停了下來。
這個女人如同貓一般，雙手撐在地板上，盤腿坐著，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剎那一定很喜歡你。”
“啊？”
“剎那，一定很喜歡你。”女人一本正經地又說了一遍，這一遍和上一遍連語氣都一模一樣，除了停頓得更久了些。
“為什么？”千臨涯一頭霧水地問。
他想問的不是清水剎那為什么喜歡他，他想問的是，究竟是基于什么判斷，女人才會斷定自己的女兒喜歡自己。
“因為你身上有她喜歡的氣味。”女人繼續一本正經地說，“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確認了。”
“喜歡的氣味？”
千臨涯很迷惑。清水剎那是屬狗的嗎？誰的氣味喜歡就跟誰親近？
清水夫人沒有解釋自己這個判斷的意思，仿佛這是一個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無需多言的定理。
因為他身上有清水剎那喜歡的氣味，所以她喜歡他。就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就同“因為他的長相正好是她喜歡的類型，所以她喜歡他”一樣，不需要更多解釋。
可能是看千臨涯一臉茫然，而清水夫人并沒有孤傲到對別人的迷惑完全置之不理的程度，耐心地（對于她來說）解釋了一遍：“有什么樣的命運，就有什么樣的氣味。”
“命運？”
“你和她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清水夫人說。
沉默了良久后，千臨涯再次問：“為什么？”
這次再問為什么，連他自己都感覺自己看上去有點冒傻氣了。
清水夫人看著他的眼神都變了，就好像在看一個刨根問底的差等生的老師，既欣賞對方的努力，又因為對方徒勞的努力而頭疼。
“因為，”但她最后還是解釋了，“你身上有她喜歡的氣味。”
默而思之，千臨涯想通了：“也好。”
“身上有她喜歡的氣味，也挺好。我很榮幸，回去我會繼續買這個牌子的洗衣粉的。”
“你們在聊什么？”清水剎那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他扭過頭望去，看到她眉頭緊皺的看著他們，一臉狐疑。
清水剎那走過來，雙手提起自己母親的手臂，說：“都弄好了，該去睡覺了。”
“不困。”
“不是，我的意思是，該去喝牛奶了。”清水剎那像個哄騙小孩的人販子。
“好。”清水夫人乖乖站起身。如果她再年輕三十歲，已經被人販子拐走了。
兩人朝臥室走去，清水剎那朝身后的千臨涯拋下一個不知什么意思的眼神，就和母親兩人一起離開了。
千臨涯躺在榻榻米上，看著和室的天花板，越看感覺越熟悉，和自己在無待庵那邊看到的一模一樣。
清水剎那回來了，用腳踹了踹他的腳底板：“起來了。”
“你不會讓我這么早就睡覺吧？”千臨涯沒有動，躺在地上問。
“就是地現在睡覺，明天得5點鐘起來呢。”清水說，“要去魚市采購，所以現在就要睡了。”
步也沒跑，澡也沒洗，千臨涯根本沒有睡覺的心境。
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清水又用柔嫩的腳尖踢了踢他，說：“洗澡水已經給你放好了。”
千臨涯一把坐起來，腦海中飄過一個念頭：她先洗還是我先洗？
思考只用了兩秒，他躺了下去：“你先去洗吧。”
清水剎那在他旁邊找了個位置蹲下來，用手指頭狠狠地戳他的臉：“我就知道你在想這個！我是不可能比你先洗的！”
“別這樣，你是主人家。”
就好像看透了自家孩子的幼稚謊言，她臉上露出了那樣母親的表情，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先洗完之后，你就可以享用我的洗澡水了！”
“別說笑了，我哪有那么變態，我只是不想讓你洗我用過的臟水罷了。”千臨涯義正辭嚴地說。
清水剎那捂著嘴說：“既然僵持不下，那要不各讓一步，我們一起洗？”
千臨涯僵住了，看上去表情還有點害怕。
“喂，很明顯我是在說笑，你不會當真了吧。”
清水推了他一把。
“沒有。”千臨涯深吸一口氣。他剛才只是突然想起了清水她母親的話。
清水剎那冷笑一聲，說：“哼，別想多了，今天我又不會泡澡，洗澡水只是給你一個人準備的。”
千臨涯這才放下心來。
她把千臨涯拽起來，在后面押著他去于是。可是在背后，她放下手后，露出的臉已經鮮紅一片。
千臨涯在浴室的隔間外洗臉時，清水靠在門口，問道：“剛才你跟我母親聊什么？”
“沒什么。”千臨涯把臉上的水漬擦干。
“別以為能糊弄我，明顯是有說什么。”清水剎那不依不饒。
“就是她說，你喜歡我。”千臨涯抖平毛巾。
“什么？！為什么？”清水剎那站在原地。
千臨涯看了她一眼，很滿意她的反應：“我也是這么問的。”
“她回答了嗎？”
“她說，因為我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千臨涯把毛巾放回洗臉架，架子上成功被他的毛巾占領一塊空地，“話說，清水，你為什么要去東京？你家這個情況，在仙臺本地上學不好嗎？”
清水剎那沉默了。
清水的母親是這樣的情況，身邊只有相熟的親戚照顧，也是需要花錢的時候，她何必去東京租住昂貴的房屋，遠離親人，去那個地方上課，是何苦呢？
在本地讀完高中后，還可以就地上東北大學，也比東京的大學差不到哪里去。
清水沒有回答，千臨涯也沒有追問。這種事情也不太好追問到底。
過了會兒，她說：“我說了，母親腦子糊涂了，你不要太在意她的話。”
“嗯。”千臨涯輕而易舉地答應了。
不知道為什么，清水剎那反而看上去不高興了。
“你看我干什么？”清水剎那對盯著她的臉的千臨涯問。
“等你出去。”千臨涯說，“我要脫衣服了。”
“哦。”
浴室內，清水剎那擰上水龍頭，花灑停止了噴灑淅淅瀝瀝的水。
最后的一股水流，從她如同牛奶又如同緞子的肌膚上，靜默地流淌下來，她赤腳踩在滑不溜丟的地板上，目光移向了旁邊還冒著熱氣的浴缸。
潔白的腳伸進浴缸，隨后整個身子浸進去，少女發出一聲舒心的嘆息。
雙手掬了一捧水，揚在臉上，又把水灑在兩邊的胳膊上。
泡澡實在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滿臉通紅的少女逐漸沉沒在浴缸里。
第二天是清水剎那把千臨涯叫醒的，醒來后，他睜著惺忪的睡眼，盯著對方瞄了半天。
“怎么又是你。”
“對啊，你有什么不滿嗎？”
“沒有。”
千臨涯爬起來。
今天又是櫻小姐。
“因為這幾天要處理剎那醬不擅長的茶道的事，所以都是我。”櫻小姐補充了一句。
她身上穿著的還是清涼透薄的碎花睡衣，純棉紡織的睡衣在她身上很熨帖，能看出來少女的裝備很單純，里面沒有穿衣服。不過睡衣是深色的，所以也看不到什么。
雖然他們是室友，但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景象。
她顯然感受到了千臨涯的目光，雙臂微微把自己胸前護了起來：“看什么？我是提前叫醒你，免得你耽誤了時間了，馬上就回去了。”
“哦。”千臨涯揉了揉頭發，凌亂的頭發變得更凌亂了。
清水越來越沒有分寸感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昨晚他是在這間小客房里睡的，清水幫他鋪的被褥團，而她自己則和母親同在大臥室。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孤獨地躺在那里，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是身在仙臺，這是仙臺的月光，這是異鄉的地方，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睡覺。
之前因為一直和清水剎那在一起，倒沒有很深的客居感，現在這種感覺倒是隱隱約約泛上心頭來。
也不知是因為他心大，還是因為這里賓至如歸，他居然沒有胡思亂想，很快就進入夢鄉了，才得以在被清水弄醒后，能很快清醒過來。
白天，他和清水一起去了魚市，采購了大量當季食材，作為主辦方，他掏了全部費用，花了不少錢。
購買的這些食材，大多都可以存放很久，除了價格比較貴的柴魚、金槍魚和鰹魚。清水說這些食材最好在仙臺買，因為到了合宿的地方再買，價格會貴上不少。
千臨涯這才想起來，清水說的已經安排好的合宿地點，還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呢！難道是在清水家中？
如果是一般的田徑社團合宿，找個體育場旁邊的旅館就行，他們為了培訓料理技能而合宿，還不知道上哪里去找能容納下4個人的帶廚房的地方。
到了中午，千臨涯又陪清水回家，在她家傳的書庫里找了一堆料理方面的書籍。簡單吃過午飯，到了下午的時候，宮城美咲和鷹司青葉的那趟車，也準時來到了。
兩人早早來到了仙臺站，此時身上的行李已經多出了一個大背包和一個手提塑料袋，多出來的部分全都壓在千臨涯身上，讓他看上去體型特別大。
“仙臺，我來了！”
車站出站口那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兩人望過去，發現一臉興奮的宮城美咲，已經拿出手機在自拍了，而她身旁則是看上去一臉警惕，正在四處張望的鷹司青葉。
千臨涯本以為，在這繁忙的車站里，要找兩個人很難，沒想到居然一眼就看到人了。
可能還是因為宮城美咲太吵了吧。
因為到了暑假，她徹底釋放了援力，上半身穿著一件永遠不會套上肩頭的綠色短袖，里面穿著紫色的像肚兜一樣的吊帶，襯衣的下擺系在肚臍上方，露出纖細的腰身，臀部卻快把超短牛仔褲給撐爆了。
鷹司青葉倒是穿得規規矩矩，一身素白的連衣裙，穿衣風格一剎那間有點琉璃子的感覺，但因為她的平板身材，看上去更像個小孩子，而不是性格嶙峋、體態婀娜的大小姐。
千臨涯和清水兩人提著行李箱走過去，鷹司青葉拽了拽還在沉迷自拍中的宮城美咲的袖子。
目光移向這邊，宮城美咲先是錯愕了一會兒，顯然是沒料到這么快就被找到了，接著綻開笑容：“師傅！清水同學！早上好！”
“這都下午了，還哪里是早上？”千臨涯見面就毫不留情地說，“中午想吃什么？”
“我們已經吃了！”宮城美咲元氣滿滿地舉手。
鷹司青葉也點頭：“吃了呢。”
千臨涯稍微瞪大眼睛：“吃了？這么快，不會是…”
“沒錯，是新干線上的火車餐，因為青葉醬說她想試試。”
宮城美咲和鷹司青葉兩人臉上都浮現出陰影，看來是想到了不美好的回憶。
雖然新干線上的火車餐說不上難吃，但也突出一個極低性價比。應該是鷹司家的大小姐沒有嘗過這種平民料理，想要嘗鮮，而宮城沒有攔住罷。
“所以，接下來去哪里。”免去了被宰一頓午餐的千臨涯問清水道，同時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把目光移向她。
清水看了眼纖細手腕上的手表，說：“不去哪里，繼續在這里等。”
“等什么？”
“現在時間是12點40分，”清水說，“我們乘坐20分鐘后的一趟火車，去栗駒山。”
“栗駒山？？”千臨涯重復了一遍這個生僻的山名。
三人臉上都有點迷惑，這座山他們只是聽說過，不算有名的山脈，只是知道有這么一座山而已。
“合宿的位置，是那里的一座溫泉旅館，”清水剎那說，“因為是清水流學徒的店，我和那里的老板說好了，他會把廚房給我們用。”
“溫泉旅館！？”從表情上看，宮城美咲和鷹司青葉顯然已經淪陷了。
千臨涯卻默然不語。
和三位美少女去偏僻的山里住溫泉旅館…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