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
麻生跌跌撞撞地在庭院里走著,遠遠地看到一位黑衣保鏢,用胸腔發出一個憤怒簡短的聲音。
那位保鏢馬上跑了過來。
“先生!先生!怎么了?”
“快,快,叫車來。”
麻生警惕性十足地掃視著周圍。雖然這次好像事出倉促,但決不能不提防醍醐家暗殺他的可能性。
畢竟,他個人身家就價值十數億日元,還不算他家庭的背景。他這樣的人物,是需要當做國寶來對待的,重要性碾壓任何一個凡夫俗子,絕對不能輕忽大意。
又往前走了幾步,麻生感覺怒火又往上沖,憤怒地大吼道:“KUSOkoryyyy!”
旁邊的人緊張地回頭:“先生,怎么了?”
“沒你的事!”麻生大手一揮。
居然被當眾叫做“寄生蟲”“吸血鬼”,這樣的罪惡,絕對不能饒恕!
區區一個小小茶人,居然敢對自己做這種大不敬的事情,死上一萬遍也不足以抵罪!
“宗千家…醍醐家…可惡…”麻生喃喃念叨著,似乎要把這兩個仇敵的名字刻在心底。
突然,他感覺眼前一陣發黑,身后被手托住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麻生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平衡,世界好像顛倒了一般,又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是自己倒在地上了。
他憤怒地爬起來:“我要開發布會!”
“您開發布會做什么?”
“那還用說嗎?!”麻生憤怒回眸,“我要聲討宗千家!那個千什么,茶太難喝了!”
怒氣沖沖地上了車,麻生坐在寬敞的高級轎車后座,還是覺得心中意氣難平。
“這幫畜生,早就知道跟這幫腦子不清楚的混賬貴族扯上關系沒好處,”麻生憤憤不平地說,“我家祖上不也是一窮二白,現在那些舊貴族,好多都消亡了,更多連我家財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他們又算什么東西?你說是不是?”
坐在前方的司機連連點頭,連聲附和。
他又暴躁地轉過頭問身旁的秘書:“發布會安排好了嗎?”
旁邊的男秘書嚇得一哆嗦:“先生,真的要、要為了一個普通茶人,開發布會嗎?”
“你當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混賬玩意兒!”麻生伸出皮鞋踹了他一腳,“還不快點安排!馬上就開!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男秘連聲點頭,額頭上大汗淋漓,掏出手機開始聯系。
在盛怒之下,麻生開始嘗試冷靜思考,結果越思考,就越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這個千什么只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是醍醐家推出來打前哨站的棋子而已,真正的后手還在后頭。
那么,自己就應該先發制人,打出麻生家男兒的血性,先把這個跳出來的棋子按死!
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到時候,看誰還敢觸犯麻生家的鋒芒!
也確實,最近紛擾的事情多了起來,各方都在蠢蠢欲動,一些新貴也不服自己的決定。
是時候動用雷霆手段,先拿只小雞開刀,讓他們見見血!
想到這里,憤怒的那股勁過去后,他又覺得有點疲憊。
今年已經80的他,不像前些年身體那么好了。
想到這里,他又想到了女人身上的溫暖。
“轉頭,去卡爾頓!”
他在那邊常年包著一間總統套房,兒子的老婆真子就住在那里。
“發布會怎么辦?”男秘小心翼翼地問。
“就安排在酒店不會嗎?!”
男秘趕緊又汗淋淋地開始安排。
車到酒店,麻生怒而下車,用和他年紀非常不符的矯健步伐,走上電梯,來到那個非常熟悉的門口,直接刷卡進門。
裹著浴巾的女人從洗手間探出頭來,露出驚奇的表情:“爸爸,您怎么突然來了?”
麻生一句也不多說,伸手過去,直接拉下了女人身上的浴巾。
“爸爸,賀郎明天就從美國回來了!”
“怕什么,我年輕的時候,哪里在乎過女人,到一個地方就換一個,那小子也該遺傳到我幾分骨氣。”麻生將頭埋進了那一片白皙當中。
女人揉著被染成黑色、但還有幾縷花白的頭發,眼中閃爍著復雜的神色:“再過3個月,就是您81歲生日了,老爺,您一點都不像這個歲數的人。”
“我天賦異稟,又豈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較的?”
他把女人推到了床上。
20分鐘后,剛洗完澡,換過衣服的麻生出現在了酒店樓下。
他臉上帶著紅潤,看上去精神煥發,疲憊一掃而空。
事情并沒有想象中花太多功夫,不過他也不在乎,至少看真子的表情很滿意。
其實對于他來說,這種事情并不在乎快感,重要的是,它標志著一種征服感。男人只有在女人身上才能滿足的這種征服感。
秘書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崇拜:“先生,您還精力十足嗎?看著您身體如此健康,真是令人感動。”
麻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說人要經常鍛煉才行,體質差的人就是給國家增添負擔。要我說,60歲以上不工作還經常生病的人,直接不要治療死掉好了,國家沒必要為了這些不鍛煉的人負擔醫療。”
秘書自然是一片贊賞。
坐在樓下的發言臺上,麻生不耐煩地等了十分鐘,那些從睡夢中被電話打醒,急忙駕車前來的記者才陸續到場。
已經打好腹稿的麻生,此時露出了些許得意的笑容。
他要說的,自然不只是“宗千家點的茶難喝”這種無聊的事。
他要借這件事,打壓舊貴族,拉攏新貴族,同時借毀滅宗千家,來拉攏更多的選票支持,為他的家族鋪路!
同時,他還要爆料出讓醍醐家頭疼不已的丑聞,讓他們徹底名譽掃地!
醍醐家,你們一定沒有想到,我這么快就可以回敬你們了。
這就是風林火山,麻生家的經商之道!
面對話筒,深吸一口氣,麻生張開了嘴。
藍色的小豐田停在大久保公園背面,千臨涯手里揣著一沓卡片簿,一臉陰沉地下了車,伊勢邦夫和宮城美咲從車窗里探出頭來。
千臨涯朝他們揚了揚頭:“別看,別好奇。”
兩人茫然地繼續看著他。
顯然,沒有經過保密訓練的他們,并不懂得他的苦心。
想了想,千臨涯沖宮城招了招手:“你跟我一起?”
宮城指著自己的鼻子,露出了詢問的眼神,獲得肯定地答復后,才縮著頭跑下車,“嘭”地一聲把車門關上。
千臨涯帶著她走到公園拐角處,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一個停在路旁的漆黑車輛的車窗被搖了下來。
千臨涯走上去,徑直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宮城稍微猶豫了一會兒,打開后座的門鉆了進去。
“來了?”
駕駛座上,一個剃著平頭的年輕男人吃著棒棒糖。
這位看上去相貌普通、丟到人堆里可能找不著的青年,就是所謂的“接頭人”了。
千臨涯一般叫他“K醬”。
“成了嗎?”K醬偏頭問。
千臨涯打開懷里揣著的卡片簿,幾張夾在其中的光盤顯露出來。
“成了。”千臨涯嘴角露出笑容。
K醬興奮地搓起了手。
千臨涯接著路燈昏暗的燈光,看著光盤上簽字筆的筆跡,挑揀出了其中三枚光盤。
在三枚光盤上,分別用黑色的簽字筆寫著“菅”“麻”和“泉”。
這三張光盤里面,分別裝著菅原、麻生、小泉三人被剪輯出來的視頻段落。
小K寶貝似的接過三張光盤,視線邊緣掃到沒有被拿出來的那張光盤上寫著一個黑色“她”字。
“還有一張呢?”
“這一張你不需要。”千臨涯關起了手里的卡片夾。
最后一張光盤里,是精心剪輯出來的,不需要讓任何其他人知道的他的女孩。
他指著寫著“泉”和“菅”的光盤說:“這兩張的內容,我是給你們作為備份的,在結果明朗之前,絕對不要發出來,一定要捏在手里,不到最后時刻,一定不要當做彈藥打出來!”
“K”肅然道:“明白。我們知道大局為重。”
“這一張,你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千臨涯指著那張寫著“麻”的光盤說,“最好是發給好幾家媒體,盡情地剪輯,用各種姿勢,發十幾條不同花樣的新聞都沒事。”
“沒問題!”k醬臉上展露了笑容,“這個他們拿手!”
千臨涯閉目養神一般躺在了座椅上,感覺一天的疲憊涌了上來。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就看各方撕咬爭斗了。
“那么,千老師,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k先生一臉認真地說,“我們給您買好了機票,先到府山,再飛慶州。到了地方,就會有人第一時間來接應您和您的家屬。”
“吃的和住的地方怎么樣?”
K說:“這個放心,我們盡可能爭取好的條件。”
“她們的語言方面也有點…”
“這個也沒問題,頭兩年可以去語言學校,以后可以到留學生多的學校學習,大學也好考,只要保證出勤,文憑很好拿。哎呀,說起來我都羨慕…”k臉上真的浮現出羨慕的神色。
“拜托你個事兒,”千臨涯說,“幫我把宮城和她妹妹送過去。”
K怔住了。
“那您呢?”
“行動出了點岔子,沒有按預想的進行,”千臨涯把手臂擱在車窗沿上說,“我得留下來。”
K的眼睛瞪了起來:“這可不能開玩笑!”
“誰開玩笑了,”千臨涯滿不在乎地說,“有煙嗎?”
K很熟練地從懷里掏出來一包萬寶路,遞了過去,千臨涯生澀地點著后,深吸一口,然后全部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媽的,真難聞。”千臨涯搖下車窗,把只吸了一口的煙扔了出去。
K有點心疼地看著自己的煙:“您不會吸煙,找我要什么煙嘛!”
千臨涯按住自己的額頭:“我能怎么辦?遇到這樣的傻瓜女人,除了吸煙,也沒別的辦法啊!”
K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似的道:“嘛嘛嘛嘛…”
宮城在車后座,突然出聲道:“傻瓜女人不會是在說我吧?”
千臨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也夠傻的。”
他又對K道:“這邊這個傻瓜女人,就靠你了,另外一邊的傻瓜女人,還得我來。”
K給他遞來一枚口香糖,點著頭說:“我是怎樣都無所謂,但是對面可是狠厲貨色,您單槍匹馬的,留下來也沒什么用,對了,你還只上高中而已吧?這根本不是你能對付的對手啊。”
“我留下來,至少她不用一個人。”千臨涯輕輕地說,將頭枕在手背上。
坐在后座的宮城,這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趴在前座說:“喂喂!你不會是想把我一個人送出國吧?!”
“不是你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妹妹嗎?”千臨涯抱著后腦說。
“喂喂!這可不行的呀!”宮城快哭了出來,“你都不去,我們姐妹倆怎么辦啊?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
千臨涯感覺她這口吻怪怪的,總感覺自己成了拋妻棄子的渣男。
他轉過身,面朝后座:“喂,你要是留下來,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這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宮城美咲停住了哭聲,臉上的淚水流到一半,還停留在臉頰上:“那你為什么也留下來?”
“我豁出命了不要了,但是我沒有資格讓你陪我。你也要跟我一起賭上性命嗎?”
宮城美咲用袖子擦干了眼淚:“我之前頂替夢葉來幫你的時候,不是就已經跟你一起賭上性命了嗎?”
千臨涯沒好氣地冷笑了一聲:“就知道你不想出去。行吧,那接下來的日子,為了你的安全起見,你就住在我家里,我去哪兒就得跟去哪兒。記住,是你自己不走的,要是留下來,就算和我一起被亂槍打死,也不會算殉情的。”
“誒,殉情?”宮城美咲的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千臨涯轉向K說:“所以,就這樣,我們誰也不走。”
對于他們的選擇,K也不好說什么,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K將光盤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一邊說著:“還有,千老師,有一句比較現實的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盡管講便是。”
“盡管我們挖空心思,費盡心機,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和遠超過我們實力的對手以命相搏,就算我們大獲全勝,現狀也未必能改變,”K說,“這家財閥倒了,下一家上來,廢水仍然是要排的,無非是豺狼換成虎豹,這世道就是如此,我們一兩個人物,無法左右大局,我們只不過是在螳臂當車,發出小人物的哀鳴而已,事實無法改變。”
千臨涯望向他:“有一句話你聽過沒有?”
“什么?”
“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K醬,雖然我無權無勢,一個月前還在為債款奔波,隔三差五就要被人堵在屋子里,可我看不慣那些財閥隨意支配這個國家的樣子,我不過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想為普通人討個公道而已。我一個人力量雖小,但如果更多的人知道了真相,更多人像我這樣肯站起來,就絕不能說沒有打破現在局面的可能性。”
“組成這個世界的,大多數都是小人物,如果連小人物自己都覺得,只要這樣茍且地、被人隨意擺布地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那小人物就真的沒希望了。K醬,我相信小人物的可能性,我相信他們會站起來,我們絕不會一直單槍匹馬下去。”
K先生無話可說,半晌之后,給他伸了個大拇指。
左手牽著宮城美咲,右手牽著宮城美穗的千臨涯回到無待庵。
剛進門,就看到了跑出來的滿臉淚水的夢葉,她的雙眼已經紅腫。
“夢葉。”
接住了跑過來的夢葉,兄妹倆抱在一起。
他拍著夢葉的背說:“沒事了,沒事了。你沒有被怎么樣吧?”
夢葉在他懷里搖頭:“都怪我太笨了!”
“沒事,不怪你,托了美咲的福,對行動也沒有影響,現在,我們該做的已經全部都做了。”
宮城美咲難得聽到他表揚了自己一次,在身后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夢葉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氣。
她這種時候,居然還在擔心因為自己的失誤,影響千臨涯的計劃。
就是因為是這樣的孩子,所以千臨涯從來沒有考慮過,要把她送走以保全她的安全。
根本就不需要問,她是絕對不會同意離開自己的。
“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下一步,”千臨涯疲憊地走到起居室,把自己塞到被爐桌里,身體躺了下來,“只能等了。”
“圣人無名啊——”千臨涯長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