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武道館(三)
演唱會的規程大抵都是相通的，即便是在全日本都有著不小知名度的日本武道館演唱會，在流程上也是一般。
后臺的各個偶像團體與單人歌手各自按照工作人員的排號準備。
靠前面的每個人都緊張兮兮，在后面些的則大體都較為放松。
像椎名伊織這樣待在最后位的就更輕松了——按照之前工作人員發放的演唱會進行流程，他至少還要等四五個小時才能輪到。
在他前面的兩個大前輩甚至無聊的打起了花牌。
與緊攥著排號等待自己上臺的前幾個團體相比，他們這里幾乎算得上是老年專屬區了。
寺島幸和一乘寺愛子見了面，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講，兩人便一路順著后臺側面的樓梯轉到了二層工作區。
椎名伊織和千穗則待在底下百無聊賴的說著悄悄話。
“喲，櫻井小哥。”
見他們這里清凈一些，前面那個正在打花牌的中年帥哥朝他招了招手，一副笑嘻嘻的自來熟表情，拋了拋手里的花牌：“要不要來兩盤啊？玩一百円的。”
“不用了，今舟前輩。”
椎名伊織則笑著擺手拒絕。
面前這個中年帥哥是位成名快十年的實力型歌手，雖然因為寫歌天賦的原因一直不紅不火，但始終還保留著一批死忠粉，時常出沒于各個大小演唱會混飯吃。
“唉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合群......”
今舟前輩無奈的和旁邊的熟人嘟囔起來，也沒什么惡意，純粹是打牌缺人時的那種小抱怨。
椎名伊織并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旁邊的千穗小姐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一個勁兒的拽住伊織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示之以目。
“千穗？怎么了？”
椎名伊織顯然并沒有房東小姐的讀心能力，疑惑的轉過頭。
今舟前輩似乎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回頭瞥了一眼。
見到自己暴露了，無口少女頓時有點小小的慌張，手忙腳亂的拾起手機，高高舉起來給伊織看。
伊織！
前輩邀請的時候一般不應該拒絕的吧！
雖然今舟前輩并不是很出名的前輩就是了......
但是，咱們也要抓緊機會啊！
見千穗小心翼翼的是為了這種事，伊織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沒事沒事，今舟前輩很佛系，大家都不會在意的。”
“至于會在意這種小事的人，現在恐怕根本顧不上理我們呢？”
之所以這么說，倒也不是沒有原因。
椎名伊織轉頭看向后臺的另一個角落。
在那片區域里，長澤尤加利如同眾星捧月般被聚攏在最中央。
原本將她包圍的還是那群生活及工作等各類秘書和助力，不過現在如同行星圍繞恒星般湊在她身邊的，則大多是些沒闖出過什么名氣，還處于一有機會就想要拼死把握住這種程度的三流偶像。
武道館演唱會這一機遇，既是指在前臺面對觀眾時的‘機會’，同時也意味著在后臺有機會接觸真正大腕時的‘機會’。
本質上屬于很看運氣的事情。
而如今，對這些還沒有渠道得知長澤尤加利即將被放棄消息的小明星偶像們，自然要像飛蛾撲火一樣牢牢的在對方面前留下印象。
整個后臺的人數雖多，但卻只有他們的那個角落最是吵鬧，有些引人心煩。
至于其他一些門路更廣，知情度更高的前輩們，則對如今還呈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之勢的長澤尤加利冷眼旁觀。
他們并不出聲，只是看著。
但是，這種情況對早就在心中和長澤尤加利杠上了的千穗而言，簡直是人生大危機！
盡管剛剛千穗已經很努力的不去將目光投注向對方身上，但是心里卻仍因為她身邊那‘龐大勢力’而感到憂心忡忡，總有種害怕伊織會隨時被比下去的感覺。
就算這樣，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多聯絡上一些人脈之類的？
無口少女還是有些坐立不安的出著餿主意。
“沒關系的。”
伊織依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模樣：“人脈這種東西，在最高處把握住一兩人就足夠了。”
“我先去上個廁所。”
“...唔。”
站起身，伊織轉向后臺方向的公用廁所。
因為今天到場明星數量不算少，再加上不少新人因為緊張都提前喝了不少水，現在廁所門口可算得上人來人往。
不過又由于偶像大多是女孩，所以男廁所倒是還算空蕩。
只是，正當伊織準備進門的時候，卻忽然被一個小不點一頭攔住。
“櫻、櫻井前輩！！！”
攔在他面前的嬌小少女超大聲，引得不少在廁所門口等位置的人紛紛側目。
“啊？”
伊織也有點懵，但轉頭看到對方手里的手機，便立時明白了。
“我、我是園田雅美！是是是那個...BKE51的愛豆......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
女孩看上去也就一米五上下，約莫十五六歲，語調也有點弱氣，臉蛋紅紅的：“我很喜歡您的《消暖》，請問、請問能不能加...加一下Line？”
其實，如果按照出道時間來算，這個小姑娘實際上也應該是他的‘前輩’才對。
而且看著對方這臉蛋紅紅的模樣，明顯不是單純來要聯系方式的。
不過，伊織還是習慣性的露出了營業式笑容，隨口逗了小姑娘兩句：
“沒問題是沒問題，只是能不能等我出來之后再說呢？”
“我快尿褲子了。”
“誒？！”
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攔在男廁所門口，而且已經有一步踏進去了，這個叫園田雅美的小愛豆先是一愣，而后瞬間反應過來，用力鞠了個躬，而后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逃似的往外面跑。
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
椎名伊織也并沒有在意，徑直進了廁所解決問題。
如果忘掉時間、地點、以及對方偶像身份的話，其實只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要聯系方式行為。
伊織早已經習慣了。
才剛一走進衛生間，就見之前碰過面的安堂先生正站在一個隔間面前，低頭看著手機。
臉色不知怎么隱約有些蒼白。
額頭微微冒汗。
“安堂先生？”
椎名伊織很神經病的在廁所門口搭了一句。
主要是看對方神情不對，怕對方是不是有什么隱疾正在發作，出于預備醫生的本能隨口搭一句話。
“啊？櫻、櫻井先生......”
聽見他的聲音，安堂主管才忽的反應過來，神色陡然一僵，而后又立刻露出以往的笑容，順手將手機塞進口袋里，動作艱難的擦了擦汗跡。
“您身體沒事吧？”
椎名伊織目光狐疑。
“沒事、沒事。”安堂先生也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連連接話，“老毛病了，已經習慣了。”
“這樣啊。”
“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這邊比較推薦您去做一下推拿，另外輔以海狗丸，情況應該能稍微改善一點。”
椎名伊織見到對方那不愿多言的模樣，語重心長的提醒了一句。
中年人嘛，可以理解。
君不見多少猛男年輕時在床上都是一條條不愿多言的孤狼，埋頭就搞，起身就走，全程沒有幾句廢話。
逗樂的時候各種陽偽、軟蛋直言不諱。
但是等到年過四十，各種各樣的騷話就從他們嘴里漸漸絕跡了，轉而變成了釣魚、養生、按摩。
在床上躺下之后也總喜歡點評幾句天下大勢。
等到女伴問起‘吃沒吃藥？’的時候，才把頭扭過去來一句‘吃了，還沒起效’。
因為女友太多，椎名先生自是早已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關心起自己的未來家庭生活。
所以在這些方面上多有了解，見到對方那隱晦不愿多提的模樣，同樣以隱晦的姿態提點了兩句。
“啊？啊！哦哦哦，多謝多謝。”
聽伊織這么說，安堂先生的表情先是有些怪異，卻又不敢多說什么。
等應付過去之后，就立刻快步出了衛生間。
伊織對此不以為意。
只是，等他出門，又回到后臺時候，發現后臺里氣氛稍微有些不對。
剛剛在廁所門口碰過面的園田雅美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周圍與她同一個團隊的隊員們不知怎么紛紛疏遠開。
那嬌小的少女則一個人低著頭，默默的看著手機。
聽到腳步聲之后，先是下意識的抬頭，見到是伊織，又飛快將頭低下去。
一句話都不敢說。
見狀，椎名伊織先是一怔，但見她沒有繼續央求，自然也不會上趕著貼上去。
等到落了座，千穗才轉頭舉起手機。
伊織？剛剛那個女孩找你要電話號了？
“你怎么知道？”
伊織有點驚奇的扭頭看她。
剛剛她在跟團隊成員聊天的時候說的。
結果因為聲音大了點，被長澤訓了。
千穗大致重復了一遍剛剛的事情，伊織一怔，而后轉頭看過去。
果不其然，在長澤尤加利面前，正有一個跟園田雅美相同制服，但看上去要大一兩歲的女孩正在鞠躬說著什么。
園田雅美身邊則空無一人，連座位都被挪開，空出了一片無人區。
周圍的前輩們依舊沒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對這些年輕團體偶像而言，她們的‘保質期’實際上只有短暫的幾年時間。
如果沒有辦法在‘畢業’之前撈到足夠的人脈與資源，那未來等待著她們的往往只有淘汰和下海。因此，與業內大前輩保持良好的關系，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至少在她們看來是這樣。
而在眾人面前被大前輩‘訓斥’的園田雅美，在這些同為十幾歲年輕人的少女眼中，很明顯就成了‘負資產’，是不可接觸者了。
于是，她們便全都識趣的、明情理的躲閃開。
椎名伊織看向被眾星環繞的長澤尤加利。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對方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目光恰好對上。
椎名伊織忽的從座位上站起身。
伊織？
千穗小姐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角。
“沒關系的。”
稍稍安撫了一句，椎名伊織笑著整了整衣服，而后朝著周圍空無一人的園田雅美走去。
后臺的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轉頭朝著伊織的方向看去。
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大抵是同樣聽到了腳步聲，剛剛那個身材嬌小、聲音卻很大的少女下意識的顫了下，目光止不住的從手機往腳步來源方向轉過去。
一抬頭，就見到那個極英俊的，臉上總是掛著溫煦如春風般笑容男人手里正拿著手機，聲音和藹：
“抱歉抱歉。”
“剛從廁所出來之后沒找到你。”
“麻煩加一下Line吧？”
園田雅美先是一怔，臉上的表情都像是在這一瞬間被凍結了，眼神里漸漸的升起大抵名為不可思議的情緒。
“啊？”
“是、是！”
一直到兩人掃了紅外，對上名稱之后，少女仍沒有反應過來。
椎名伊織卻像是什么都沒有做過一樣，徑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與身邊的千穗說笑什么。
長澤尤加利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
整個后臺也似乎據此察覺到了某種微妙的空氣，漸漸的安靜了。
隨著一臺臺表演過去，很快，時間就來到了最后。
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長澤尤加利走向了準備區。
椎名伊織也按照安排走到后面。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長澤尤加利忽的低聲笑了一句：
“你以為...只有你有后臺？”
椎名伊織并不答話，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走上舞臺。
站在準備區里的人是看不到前臺觀眾席的。
不過，僅僅是遠遠聽著原本安靜的前臺會場中，陡然升起如同浪潮翻涌般咆哮的聲浪，椎名伊織就足以想象現在前面的瘋狂吶喊。
隱約間，還能聽到很多很多人一起喊著‘尤加利’的聲音。
即將過氣的當紅明星，也同樣是當紅明星。
她們有著大量的粉絲擁躉，有著數不清的支持她們的人。
等到主持人介紹過之后，舞臺中央處，便響起了伊織與千穗各自復盤過許多次，卻并沒能在被奪走前演奏出來的曲調。
椎名伊織并不急迫，他只是聽著。
相對之前整整四個小時的等待，最后的這幾分鐘很短暫，但卻也十足的漫長。
短在于它只有那幾分鐘。
長卻在于，每一秒都讓他恨不得現在便登上舞臺，將那女人一巴掌掄下來。
直到熱情漸漸散去，怒火醞釀在心底深處。
他重新變得不動聲色。
“現在，就有請我們最后的......”
主持人的聲音還沒結束，就聽見后臺準備區里已經漫步走來時的腳步聲。
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就發現手中的麥克風不知何時開始已然沒了聲音。
似乎是被人為的斷掉了。
在他身邊，椎名伊織邁過主持人身側，順手從他手中接過沒音的話筒扔到一邊，自顧自的拿起了另一個麥克風。
這突兀的行為，讓臺下情緒逐漸拔升到最高潮的所有觀眾們都是一怔。
“莫西莫西——”
“聽得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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