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昨晚接到電話的椎名伊織趁著學校午間休息的些許空隙,按照對方發過來的消息一路來到位于東大不遠處的菲爾那休閑西餐廳。
風格低調典雅的餐廳里大多數部分都被裝修成古典木質結構,等椎名伊織按照約定趕到時,位于二樓落地窗邊的雅座上早早的坐了相貌有些相似的一男一女。
見椎名伊織邁步上了二層,余光始終盯著樓梯口的在原治一郎笑著朝椎名伊織的方向揮了揮手。
“椎名桑,這邊。”
在原治一郎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似乎是聽到了這邊的喚聲,二樓零散的幾桌顧客小幅度的往樓梯方向轉頭瞥了眼,只是這么一看,不少男女頓時就有些魂不守舍了,直勾勾的往椎名伊織的方向望。
即便是早早就在檔案上見過對方證件照的在原治一郎,此時也隱約在心中生出幾分感嘆。
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甚至比人與狗之間都大。
怪不得那位從來不會對任何男性都不假辭色的冷冽大小姐會對這個男人百般依從,要不是在原治一郎自認鋼槍筆直,恐怕這時候都會生出些異樣的情緒。
而坐在他身邊的在原良美,此時則不言不語的在旁邊微微低著頭。
走到近前,椎名伊織的目光落到在原良美身上時,稍微頓了頓。
這家伙,是前些天追了他車屁股的那女人。
酒駕這么快就被放出來了?
嘖,日本警視廳。
不過,看在昨晚那通電話的份上,椎名伊織卻并沒有表現出絲毫多余的情緒,從容的在在原治一郎面前的位置上落座。
“打擾了,椎名先生。”
不同于前天那喝醉酒之后的暴怒狂亂,進入工作狀態的在原治一郎笑容溫和、氣質干練,
明顯是見過大風浪的。
不等椎名伊織先開口,就率先提起在原良美的事:“前些日子,
舍妹已經將與您發生過的那件誤會告訴我了,
實在抱歉。”
“在談正事之前,
請允許我先讓舍妹鄭重的道個歉。”
說著,他不動聲色的在桌下拍了拍在原良美的腿,
用那看似溫和的目光示意。
在原良美余光微斜,余光接觸到兄長的目光時,卻只能見到其中充斥的冷意。
讓她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
雖說在原良美看似在外人面前囂張跋扈、無法無天,
但那也不過是小太妹般的色厲張狂罷了,當遇上真正能制住她的人和事時,膽怯懦弱的內荏之意便會流露殆盡。
遲疑了一兩秒,她還是按照之前治一郎嚴厲要求過的方式,在座位上站起身,
深深的朝著椎名伊織的方向鞠了個躬:
“之前的事...實在是非常抱歉!”
聲音低啞而沉悶,
滿滿的都是不情愿。
椎名伊織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對面一直保持著溫和笑容的在原治一郎,
搖了搖頭:“沒必要的。”
這個道歉,很明顯沒有什么意義。
日本人知小禮而無大義,謹細末而囿短見,總是如此的。
對這些大家族子弟而言,不管犯了什么錯誤,似乎都只是鞠個躬道個歉就能簡單翻篇的問題。
實則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真要體現誠意的話,這位自稱在原治一郎的先生,好歹也應該讓自己在看守所里見到這位酒駕女司機才對。
說白了,還是分量不足。
好在,
他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
而椎名伊織那淡淡的反應,
明顯讓在原兄妹都有些誤會了,在原良美理所應當的坐下,
在原治一郎的笑容也更柔和了幾分,
顯然是認為椎名伊織算是接受了道歉。
微微低著頭的在原良美眼中,更是露出幾分算你小子識相的隱約意味。
只是,
因為兄長還有正經事要談,她即便心里就是這意思,表面上不敢流露半分。
“不,這是應當的道歉。”
在原治一郎松了一口氣之余,
又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銀行卡,貼在桌面上推過去:“里面是一點小小的補償,
還請您見諒。”
椎名伊織卻沒有接,直入正題:“您在電話里說,今天來是為了有關幸的事...對吧?”
“還請您說說具體情況。”
伊織說著,雙手十指交叉落在桌上,看向面前這個相貌尋常(他看誰都尋常)的大家族繼承人,聲音平淡里帶著點隱約的冷漠。
由不得他不多想!
這年頭的戀愛漫畫不都是這樣么——當男女主角感情路線出現問題、難以推進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突然就蹦出來一個年少多金、同為財閥子弟、幼時相遇相知、帶著十年的守望與奮斗,冷不丁就冒出來開始追求女主角的什么男主角復制體。
而卑微的男主角則只能拿著女方家里給的十億分手金和小女仆浪蕩天涯,一炮生五個。
對于這種辣眼睛劇情,椎名伊織是向來不認可的。
他家的老婆雖然多,但一個都不能少。
因此,在看向在原治一郎遞過來的那張銀行卡的時候,不自覺就帶上了幾分審視‘分手金’的冷淡目光。
唯一讓人有點意外的是——這個‘天降竹馬’還挺客氣?
沒想到對方這么直接,在原治一郎稍稍愣了下,也不由笑起來:“對,是這樣的,其實是因為我們兩家的一些商業領域問題,需要在原家與寺島家進行一部分小小的合作。”
“可惜,寺島小姐那邊的反對意見比較強烈。”
“無奈之下,我只能請求您這邊幫忙進行一些小小的勸導。”
“當然,是在不會影響您雙方關系的情況下進行,我們只需要一點名義上的幫助。”
在原治一郎語氣很客氣的說著,并沒有在言語間暴露在原家的弱勢現狀,也沒有把他們正求著給寺島家當狗的事實說出口。
而且,為了避免落人口實,他連兩家之間的合作項目方向都說得十分隱晦。
畢竟現在科技發達,微型錄音器械多不勝數,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防。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在原家這些日子求到了寺島家頭上這件事,對在原治一郎他們那個圈子的人而言,
早已是眾所周知的消息。
他覺得,
以椎名伊織與那位寺島小姐的貼身程度,想來也是清楚的。
然而,這一段話停在椎名伊織耳中,就明顯變了個味道。
椎名伊織聞言,目光一肅。
——因為兩個大家族的商業領域合作問題,導致他們需要在下一代家主這里進行商業聯姻?
只是,又因幸那邊不同意,所以才求到了我頭上?
一想到這,椎名伊織的表情更淡了幾分,語氣平平:“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難處,但是很抱歉,這是不可能的。”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聽椎名伊織語氣淡淡,指尖落在黑色銀行卡上,將它緩緩推了回去。
他雖然喜歡錢,但是唯有在這件事上,多少錢都不可能讓步。
這是個人原則問題。
在原治一郎聽到椎名伊織這么果斷的拒絕,心中先是一怔,而后連忙反應過來:“椎名先生,這對您而言只是動動嘴的事情,沒有任何事實上的壞處!以您和寺島小姐的關系,一定是能辦到的。”
“您今天約我見面的事情,我會直接告知寺島先生。”
谷憱</span“至于您說的那件事”
椎名伊織坐在在原治一郎對面,認真的看著他:“不管你們家里有什么樣的要求,我都只會站在我和幸的這邊。”
“所以,還請您死心吧。”
在原治一郎見到他那無比堅決的態度,忽然感覺事情有點麻煩,之前定下的三千萬預算可能不太夠用了。
他深吸一口氣:“五千萬!您只需要提幾句話。”
椎名伊織聽到這,已經施施然的起了身,準備離開:
“我給你一個億,麻煩你離她遠點。”
雖然他沒有一個億,但是這不妨礙他吹牛逼呀!
冷淡的把話撂下,椎名伊織邁步下了樓。
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對他喜歡的女人們的情感,果然是真實無虛的。
一通對話下來,一整場都驢唇不對馬嘴的兩人,終是分道揚鑣。
“不應該啊”
直到椎名伊織走人了,坐在原位的在原治一郎還死死皺著眉,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樣。
根據他們的專業團隊分析,這個叫椎名伊織的男人,應該才久窮乍富沒多久,正應該是最喜歡錢、也對自己最沒比數的時候。
整整五千萬,怎么連一句話都不肯帶?
在一邊旁聽良久的在原良美訥訥無言,卻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但是她不敢說。
良久,才低聲問兄長道:“治一郎...那我們之后,該怎么辦啊?”
在原治一郎沉吟了一陣子,最終還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搖搖頭道:“寺島幸那女人身邊的團隊很專業,相互之間都有不同的制約和監視體系,相通過某幾個人影響她的判斷十分困難。”
“還得繼續從椎名伊織這家伙身上下手。”
“把這箱錢,給他家里寄過去吧。”
在原治一郎沉吟著,拍了拍桌上的銀行卡:“然后再寄一封感謝信,讓他變成‘我們的人’。”
在原良美皺著眉:“這么明顯的做法,就算被揪出來了,寺島幸那邊會信嗎?”
“信不信都沒關系。”
在原治一郎望著窗外,一邊說著,一邊點起一根香煙:“椎名伊織那家伙能有今天,都是靠的寺島家。而他對寺島幸那女人來說,估計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面首罷了。”
“哪怕寺島幸那女人不擔心,他也會擔心自己有被玩膩的那天。”
“你會在意自己用夠了的男人嗎?”
聽到這,在原良美眼前不由一亮,想起前些天就被自己甩掉的那個小奶油舔狗,心中頗為贊同。
“不愧是治一郎你啊!”
“記得把今天的事告訴丸井先生。”
“好。”
對著空氣一通輸出的在原兄妹用心險惡,不過明顯都沒用對地方。
而‘絕對害怕被寺島幸玩膩’的椎名先生,則在心平氣和的上完了一下午的整課之后,又補了幾節工商管理專業的大課。
等到拖著被學習壓力玩壞的身體回到家,就卻只見小狐貍前輩一個人在客廳里。
“回來了?”
小狐貍前輩戴著眼鏡,看著手里的一本初級營養師教材——最近她在自學營養師課程,準備考個證。
只是,她說了一聲,卻沒聽到椎名伊織的回復。
一抬頭,就見這家伙跟頭僵尸似的,腳步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朝著佐野詩乃的方向走過來,而后一個飛躍翻身仰倒,啪嘰一下就躺在軟綿綿的沙發上,后腦勺完美的枕在小狐貍前輩那睡衣裙下雪白柔軟的大腿上,沒來由的開始號喪:
“好累啊!腦子快要壞掉了!需要女友大人的溫柔按摩才能好”
他一邊說還一邊在人家大腿上來回打滾,攪得小狐貍前輩一臉嫌棄的手里的營養師教材高高抬起來,單手比成手刀敲他腦袋,沒好氣的吐槽:
“你又要干嘛!不做飯了?!”
“不,我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不會是我不肯給你按摩吧?”
“是今天有人用金錢侮辱我的人格!”椎名伊織那叫一個義憤填膺,仰躺在詩乃大腿上還是一臉的憤憤不平模樣。
佐野詩乃斜了他一眼:“我給你五百円,你叫我一聲大姐姐。”
“詩乃姐姐”
“你看!我不但要侮辱你的人格,還不打算給錢。”
“你是魔鬼嗎?狐妖還是魅魔?”
“是呀”
“可惡!看我怎么”
正當椎名伊織在詩乃前輩的笑聲中鯉魚打挺翻身壓住對方,伸手試圖去撓她的癢癢肉的時候,就聽身后的房門忽然又被推開。
正欲絕地反擊的椎名伊織動作頓時僵硬住,佐野詩乃的表情也變得有點微妙。
轉頭看過去,就見宮原渚冷漠的斜眼往客廳瞥了一眼。
但是她什么都沒有說,繼續背著書包往屋里走。
同樣跟在后面的結衣則背過身,像螃蟹一樣橫著往走廊的方向走,臨進屋前才擺擺手:“沒關系!你們繼續”
“對了,伊織!”
正準備進屋的宮原渚從房間里探出頭,睜著一雙死魚眼看著呈騎乘位的兩人喊了一聲:
“一會兒的那場茶話會別忘記了。”
“那女人給你準備了衣服,你吃完飯記得來試穿一下。”
“哐當。”
房門重新關上。
客廳里,重新陷入沉默。
直到良久之后。
“啪嘰。”
“笨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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