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互相揭底
窗外，一路上的景色風馳電掣般掠過。
車廂里則是一片壓低聲音的窸窣交雜聲。
新干線的速度不算太快，雖然各種報道里的試驗速度吹得飛起，但運營速度大多都保持在二百五左右，座位下隱約抖動，時不時能感受到輕微的‘哐當’聲。
坐在鄰道路位置的椎名伊織坐姿規矩的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像上課時的小學生一樣端正。
在四人兩兩相對的商務艙隔間座位上，氣氛是一片難以言說的沉凝靜謐。
靠窗的寺島幸依舊是那副清冷神色，與惴惴不安得像倉鼠似的結衣坐在一排，佐野詩乃則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貍一樣，即便坐在位置上，小手也保持與椎名伊織十指相扣的姿態。
時不時還很得意的在幸面前顯擺顯擺。
四人的隔間小座，與周圍其他人的熱鬧聲響間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墻壁，阻擋了所有聲音。
這種沉默的氛圍，已經持續了有一陣子了。
周圍的乘客們反倒時不時往四人的方向瞥一眼，而后便繼續很熱烈的壓低聲音討論著。
當然，即便他們自以為已經將聲音壓得很低了，但本就坐得不遠的椎名伊織幾人，還是能清晰的聽到他們在討論自己。
“超強，那家伙一個人要打三個嗎！”
“大概是什么不知名藝人吧，長得都那么好看。”
“不對吧，那個男的是不是有點眼熟？”
“那個小個子女孩是妹妹吧，不過好大。”
“怎么可能？一看就知道是修羅場吧！”
“不會吧，三個都是？”
那陣陣窸窸窣窣的討論響已經持續了有好一陣子了。
不過，坐在靠后排隔間里的幾人卻像是全都沒有聽見一樣，只是保持著沉默的姿態，有意無意的散發著強烈到如太陽般的顏值壓迫感。
其中幸和伊織是因為早已習慣了這種來自外界的注視與討論，自動屏蔽聲音，詩乃則忙著與幸保持微笑對峙，結衣則干脆就是因為各種意義的很慌，一直在戴著耳機瘋狂刷手機。
在這一過程中，椎名伊織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向著周圍亂掃。
坐在他們過道對面的幾個女生似乎也在聲音細細的討論著什么，有意無意的還往四人的方向瞥一眼，而后發出一陣陣偷偷的笑。
聽聲音，似乎是在笑他渣男、活該什么的。
椎名伊織注意到對面那個一直在八卦的大蘿莉，心眼很壞的朝她輕輕笑了一下。
過道對面那個不經意瞥過來的八卦大蘿莉頓時怔住，而后又立刻反應過來，臉頰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起一層飄飄如紅霞般的暈色，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望過來。
而后，椎名伊織就像什么都沒做一樣，若無其事的轉過頭了，瞬間惹得對方失落得發愣。
所謂渣男，就是能讓絕大多數女人明知道對方很渣，也會非常自以為是的飛蛾撲火，最后還自愿被約干抹凈的一種生物。
也就是，你來你也跪，誰都別笑誰。
不過現在，椎名伊織這個渣男明顯是被難住了。
還不等他將目光完全抽回，皮膚細膩的臉頰頓時被一雙剪短到只留一線白甲的纖長手指擰住，動作很親昵的一點點揪回。
胳膊上傳來只隔著一兩層薄薄衣物的柔軟觸感。
小狐貍前輩的聲音清甜細膩。
“伊織，你在看什么呢？”
“看風景，前輩。”
“是這樣啊”
佐野詩乃的聲音里都像是帶著笑意，不過那如殘月般彎彎的眉眼下，卻如同藏著一道冷光。
激得椎名伊織瞬間坐姿筆直。
見到伊織這番姿態，詩乃才將將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寺島幸，語聲帶笑：“不過今天還真是熱鬧，我們回家見爸爸媽媽，幸你怎么也來了？”
“考察員工家庭背景？”
話語間，在一聲簡單的‘爸爸媽媽’上落下重音。
語氣平靜而親昵。
幸注意到詩乃那狀若平淡的目光，精致絕艷的臉蛋上依舊是那副除伊織以外拒人于第一地球軌道之外的清冷表情，連聲音都仿佛平日里那般淡漠：
“在簽下婚約之前，還是禮貌的稱呼別人家的父母為叔叔阿姨比較好吧？”
“或者說，你的性子還是像小孩子時那樣浮躁跳脫嗎？”
“佐野桑。”
女人之間的對話，是一場場不見血的戰爭。
佐野詩乃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明媚了。
旁邊的椎名伊織則是表情無比僵硬的看著。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位......
棋逢對手。
“有什么關系呢？畢竟我都是伊織君的女友了，改稱與改姓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吧？”
小狐貍前輩一邊說著，臉上的笑容依舊狡黠而明媚，右手依舊勾著伊織的胳膊，語氣卻似乎有些無奈的道：“不過一下子來這么多人的話，伊織家里應該也會很苦惱吧。”
“畢竟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家，小小的房間里可是沒辦法一下子招待突然到訪的好幾個人舒服睡下的哦。”
“幸到靜岡之前，果然還是找一間豪華些的賓館比較合適吧？”
“作為女友的我倒是不太介意，睡在伊織旁邊就可以了。”
“女友？”
寺島幸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般冷淡，只是語氣里似乎透露出幾分淡淡的疑惑：
“你那所謂的喜歡，不就是短暫而單調的陪伴而已么？”
“我倒是早已領教過了。”
佐野詩乃聞言眉腳頓時一抽，如同殘月般勾勒的彎彎眉眼止不住睜開一條縫隙，白皙額頭下的青筋似是在跳。
這一刻，她忽然好想捅死幾年前天天給幸寫情書的自己！！
于是，連語氣都隱約有點僵硬：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人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見到自己那不經意的陳述似乎起到了效果，寺島幸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去，惹得佐野詩乃不自覺的避開，抱著伊織的胳膊頓時更緊了幾分。
“咳咳...”
而后，就聽寺島幸捏著嗓子，輕輕咳了兩聲，‘啊啊’著簡單試了試音。
結衣和詩乃都是一皺眉，只有伊織忽然感覺事情有點不妙。
下一刻，就聽寺島幸突然模仿出一道稚嫩、童趣，又帶著一點點熟悉感的童音：
“幸。”
寺島幸輕聲模仿。
同一個瞬間，佐野詩乃先是目光一滯。
緊跟著，整張俏臉頓時由白皙化作一片羞恥感即將爆棚的血紅。
一雙始終保持著安靜笑容的彎彎眉眼都跟著止不住的睜大，像是受到了極其強烈的精神刺激。
寺島幸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依舊用那青春期中二病少女般的細膩語調道：
“雖然、雖然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但是！”
“就不能更進一步了嗎？”
“我...我從以前開始，從以前開始就最喜歡你了！”
“我、我不是喜歡女孩子，只是因為你、你恰好是女孩子而已！”
明明模仿著細膩而帶著一絲絲變聲期沙啞感的稚嫩腔調，寺島幸那清冷的臉上卻仍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仿佛發出來的聲音與她本人完全無關。
聽著寺島幸那平淡而寧靜的神色，再聽著那從她口中發出的，對比感極其劇烈的稚嫩童音，椎名伊織和五十嵐結衣兩個人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到幾乎將整個腦袋都埋到伊織懷里的佐野詩乃身上。
這一刻，唯有近在咫尺的椎名伊織能聽到詩乃的高連續嗶嗶：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連耳朵根都像是被浸染上了一層極具侵略性的紅。
寺島幸則只模仿了一句，甚至沒有增加任何多余的主語和描述性詞匯，就坐在原地默默的看著詩乃如同被拋出了昔年中二語錄般陷入社死現場的劇烈過激反應。
椎名伊織只得撫著詩乃的額頭安慰，又抬起頭給幸瘋狂遞眼神。
你這么搞事，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到時候，小狐貍前輩她絕對是要反過來搞我的！
幸注意到伊織的眼神，還以為他誤會了什么，聲音淡淡的解釋道：
“我當時拒絕了。”
椎名伊織頓時一瞪眼——你怎么還火上添油呢？！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見詩乃猛地抬頭，小臉通紅，語氣卻強撐著道：“那、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可是絕對不會因為這些就會把伊織讓給你的！”
旁邊看似戴著耳機的五十嵐結衣則始終是一臉驚愕的看著佐野詩乃和寺島幸這兩個看一眼就讓人想要一起貼貼的女孩子。
你們兩個原來還有這種往事呢？！
下一刻，陷入驚愕狀態的小海豹同學又猛地看向對面的椎名伊織。
伊織...你不會全都知道吧？！
而且你居然還兩個都勾搭到手了......
太、太刺激了。
寺島幸聞言連看都沒有多看佐野詩乃一眼，平淡道：“像那種短暫到可憐的喜歡，我只需要等待就足夠了。”
“至于這次為什么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平靜的從身邊拿出一個小禮盒放在桌上。
“只是好久都沒與秋海叔叔和千代子阿姨見面，稍微有些想念了，順帶也送些禮物。”
佐野詩乃聞言一怔。
幸和伊織的父母認識？！
怎么可能？
寺島幸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伊織問道：“秋海叔叔以前好像很喜歡收集手表吧？伊織君。”
“啊...破產的時候就全賣掉了。”
椎名伊織盯著詩乃那險惡的目光，強笑著回答：“現在其實也就一般般，沒怎么戴過表了。”
“這樣啊。”
寺島幸聞言點點頭，卻沒有多么失落的神態：“抱歉，我該提前跟你詢問一下的。”
“沒事沒事。”
椎名伊織直到說完，才壓低聲音和詩乃解釋道：“我們很小的時候家里認識，不過五六歲之后就沒聯系過了。”
佐野詩乃頓時瞪大雙眼。
這什么天降青梅？！
你怎么不早說！
不過在稍稍冷靜下來之后，詩乃卻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同樣從身邊的小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禮盒道：“送禮的話，是不是親手制作的比較有誠意呢？”
寺島幸眉頭一挑，目中微帶寒意。
她是真的連一點人吃的東西都不會做。
捕捉到幸眼中閃過的那一線冷意，小狐貍學姐頓時擺脫了剛剛的陰影，露出一抹得意的像是能翹起尾巴似的笑意：
“對了，伊織。”
“叔叔阿姨有沒有什么比較喜歡的菜式？到了牧之原之后，我們不如先去一下超市吧？”
“我們這么突然到訪，他們應該沒什么準備吧？”
“不用，不用這么麻煩。”
被夾在中間的椎名伊織則像是受氣包一樣，承受著來自兩方的來回碾壓。
四人之中，唯有坐在伊織對面的五十嵐結衣看著小桌上如同大軍對峙般的兩個精致禮盒，露出一抹驚愕的神色。
等等？！
為什么你們都帶禮物了！
成年人的人際交往原來這么麻煩嗎？第一次見面就要帶東西？！
只有我一點都沒準備怎么辦？
能不能出了車站在樓下買個剃須刀、領帶什么的？
結衣：好慌！
念及至此，結衣突然抬起頭，像是猛地想起什么。
猶豫了好久，才在佐野詩乃和寺島幸兩方之間那膠著對峙的氣氛中，弱弱的舉起小手，聲音又弱又怯的嘀咕著，試圖爭辯：
“那個、那個......”
“佐野桑、寺島桑。”
“伊織的爸爸媽媽想要見的...好像是我吧？”
下一刻，就見寺島幸和佐野詩乃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一個聲音清冷平靜，一個帶著一絲絲男人快被搶走的火氣，異口不同聲：
“與你無關。”
“沒你的事！”
試圖掙扎的結衣醬頓時蔫了，弱弱的縮在一邊，海豹發抖。
太欺負人了！
很氣。
坐在對面的椎名伊織看著和自己一樣完全沒辦法插入占據的結衣，結衣也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識的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兩人，對上眼神之后頓時不由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經意間，兩人放在桌上的雙手隨著新干線的輕微震動稍微晃了晃，小指搭上了小指。
結衣先是一怔，而后就被伊織動作輕輕的勾了一下。
對視間，又不約而同的露出同樣小心翼翼的笑意。
然而只下一秒，身側便驟然察覺到兩道凌厲如刀鋒般冰冷的目光掃過。
勾連在一起的指頭瞬間分開。
轉過頭，就見到寺島幸和佐野詩乃兩人那虎視眈眈的目光。
椎名伊織背后從尾椎骨到天靈蓋的脊椎路徑上，像是嗖的劃過一道寒意。
正當他剛想開口解釋些什么的時候，救命的列車通知聲響起了：
“前方，靜岡市到站。”
“前方，靜岡市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