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共同的秘密
靜悄悄，靜悄悄。
漆黑的夜色里，山中冷風呼嘯不歇。
雖然仍處于盛夏時節，但山中的溫度總是比城市里要低上不少，夜里甚至能在葉片上凝結一滴滴露水。
房間里的兩人相隔著標準的一掌距離，躺在一張厚厚的褥墊上。
一人一條被子。
那是老板娘特意放在房間里的，應該是防止晚上降溫，現在倒是方便了關系不太方便的兩人。
在講了鬼故事之后，早川彩她們幾個之間的氣氛變得熱絡了不少，后來又拿出點零食和飲料小小的聚了一場。
等到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十二點。
椎名伊織的作息向來健康，在這個時間段已經升起了幾分睡意。
此時躺在被子里，雖然稍微有些泛涼，但也不影響他的睡眠，側躺著用手墊在頸邊微微閉著眼。
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
只不過，還不等他進入安穩的睡眠狀態，靈敏的感知中，就察覺到有一只小手正在漆黑的夜色里靜悄悄靜悄悄的，像一個豎起的小人一樣，邁著兩根指頭組成的長腿，朝著他的方向‘丟丟’的溜過來。
五十嵐結衣平躺在褥子上，同樣閉著眼，唯有一只小手像是不聽使喚了一樣自動的朝著椎名伊織的方向在厚厚被子組成的山巒上從這里跑到那里。
直到慢悠悠、悄咪咪的摸到椎名伊織的背后。
“戳戳！戳戳！”
口中還小聲的配著音。
椎名伊織預感到又有什么肯定沒必要但一定很麻煩的事情要發生了，索性當做自己已經睡著，安靜的側躺在褥子上，連呼吸聲都變得安靜。
似乎是以為他正在逐漸熟睡，剛剛動作還很是小心翼翼的結衣一下子變得有些慌了，指頭小人一路從背后爬到脖子，還在用力的‘戳戳’。
直到最后，她開始小聲的呼喚。
“伊、伊織！伊織？”
“你睡著了嗎？”
“睡著了可以答應一聲嗎？”
結衣在被子里側過身，厚實的小海豹也跟著重力塌陷向地面，鼓脹的睡衣都隨著晃蕩了一下，搖擺出驚人的弧度。
指尖輕輕拽著他背后的衣服，似乎有些著急。
夜色里，被窩里的椎名伊織沉默了幾秒：
“嗯，睡著了。”
身后結衣的聲音顯而易見的變了個調，似乎是不滿的嘟了嘴：“你當我是笨蛋嗎？”
“那你怎么還能問出這么笨的問題？”
椎名伊織反問。
結衣一下子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聽著椎名伊織的聲音，結衣裹著被子像是個大娃娃似的一扭一扭的湊過去，討好道：“伊織...幫幫忙”
“不要。”
椎名伊織緊了緊被角：“外面好冷。”
結衣驚疑不定：“你怎么知道要去外面？！”
“你在剛剛女子會的時候喝了那么多飲料，現在肯定憋得慌，想想也知道了。”
椎名伊織背著身，像在哄著一個大孩子：“睡覺之前要先噓噓哦，結衣小朋友。”
“我、我”
五十嵐結衣頓時被憋得說不出話，白嫩的臉龐在夜色里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似是羞怒，但卻一言不發。
應該是默認了。
“你、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陪我去一趟嘛”
背后結衣的聲音細細的沉下去，似乎是怕被隔壁房間里的早川彩她們聽見了，她還努力的裹著被窩歪過身子，兩人湊得很近。
椎名伊織有點嫌棄的轉過頭，就見到結衣正一臉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連聲音都緊張兮兮的。
“外面...外面好黑啊！伊織。”
“公共衛生間不就在走廊角落那邊嗎？走過去不到二十米，柴房旁邊。”
椎名伊織裹著被子鎧甲，試圖拒絕結衣同學把她剝光的膽小鬼行為。
“但是，但是矢田野桑說柴房里有鬼啊！”
結衣全身都像是蜷縮起來，弱弱的嘀咕。
“假的，別信。”
椎名伊織表示我信你個鬼，那位學姐絕對是故意的。
“你就陪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結衣小聲的賭咒發誓：“只要伊織跟我一起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買！”
椎名伊織有些好笑的看她：“我看起來像是那種為物所動的人嗎？”
結衣愣了一下。
緊跟著，她忽然沉思著換了個條件。
“那...要是折算成錢呢？”
椎名伊織不由為之一滯。
下一秒，臉上那標志性的嫌棄表情轉換成了一副溫煦儒雅的淡淡微笑：
“看人真準”
“呼——”
漆黑的夜色里，山風吹過，帶起一陣陣涼意。
在被窩里只穿著一件小海豹睡衣的五十嵐結衣身上披著一件行李箱里的長袖，只不過因為海豹沒有了白日的束縛，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甚是惹紳士著目。
不過椎名伊織畢竟是個正經人，拿錢辦事天經地義，就當陪著小朋友出來上廁所了。
順著走廊一路走到盡頭，在院墻的邊角處，就是旅舍的公共廁所，正好連著走廊。
兩人穿著旅舍的外出拖鞋安靜的走過去，椎名伊織為了轉移注意力向著周圍掃過去一眼。
山上黑的時間很早，旅客們應該都睡了。
遠處會傳來有些嘈雜的鳥鳴聲。
像是烏鴉在叫。
也可能是海豹在跳。
“結衣，你好好走。”
椎名伊織的注意力又又一次被打斷了，艱難的從結衣溫暖的懷抱里把手抽出來，按著她的小腦袋往旁邊推。
但這家伙卻像是毫無自覺似的，不等伊織把手抽出去，就以與平日里相差甚大的速度嗖的一下雙手擒住椎名伊織的手腕，死死的握在懷里。
似乎只有抱著他才能讓心里更有些安全感。
纏得他硬是走不動。
你是不知道這個動作對異性有多大的吸引力嗎？！
“伊伊伊伊織！你別亂動啊。”
只不過，小海豹同學卻沒有絲毫旖旎心思，嚇得連聲音都在顫。
椎名伊織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一部分男生喜歡帶著戀人去鬼屋了。
無奈之下，只得繼續抬起手中的手機照明，慢悠悠的拖著這個小累贅往前邁步。
而警惕的五十嵐童鞋則萬分警惕的死死盯著照明范圍內的每一個角落，卻不敢有分毫探入黑暗。
像是生怕暗處忽然蹦出來個什么奇形怪狀的東西。
不得不說，大概是因為電影宣傳的原因，像是這種裝修古樸、大而空曠的老宅即便沒什么靈異傳說，入了夜之后也一樣會讓不熟悉的人感到有些陰森。
直到蹭到公共廁所前，正對陰森的柴房，始終死死抱著伊織手腕的結衣才像是終于長長松了一口氣。
“我們、我們到了！”
“嗯，進去吧。”
椎名伊織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隨手把結衣松開。
此時的結衣明顯是有些憋不住了緊夾著雙腿磨蹭著小跑過去，生怕不小心漏出來。
女孩子確實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呢。
比如憋不住。
“咔噠。”
進了女廁的門，結衣一邊拽著伊織，一邊懷揣著希望按向大燈。
按鈕響了一聲。
燈沒有亮。
“誒？！”
“不會吧！！”
椎名伊織也有些奇怪的用手電筒照了一下，發現廁所頂端的燈泡不知道被誰卸了，應該是準備換吧？
“我——？！”
世間最令人絕望的事情，無過于讓人在成功前的一瞬間看到了希望。
五十嵐結衣站在原地，硬生生的夾著雙腿，口中嘰里咕嚕語無倫次，像是想要罵些什么但因為沒有經驗，一時間也實在找不到詞。
椎名伊織看了眼黑漆漆的衛生間，燈光找過去，白色泛灰的廁所門板上泛起一陣略顯陰森的倒影。
里面靜悄悄的。
“沒事，你進去吧。”
“我會在門口等著的，用手電筒給你照明也行。”
“可是”
結衣看著黑漆漆的衛生間，依舊緊夾雙腿，踟躕不前。
直到最后，她像是終于下定決心，緊握著伊織的袖子：
“伊織！”
“我們一起進去吧！”
她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小臉都是脹紅的。
“這是女廁所。”
椎名伊織試圖強調。
“沒關系！我我我我不介意的！”結衣昂著小臉，聲音顫顫巍巍。
“我介意，快點去吧。”
椎名伊織試圖快點解決這個小麻煩。
“伊織”結衣的聲音可憐巴巴。
椎名伊織不予理會。
“伊織”
這一次婉轉如哀鳴。
伊織聽而不聞。
“伊織！”
“是是是，我跟你進去！你別抱得這么緊。”
“伊織，你最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不想這么好。”
“嘿嘿嘿”
最后，椎名伊織還是被結衣帶著進了女廁所。
因為太害怕，所以結衣不敢把門鎖上，只是虛掩著，一手還伸長了隔著門縫拽著伊織的手腕。
椎名伊織則站在門前，另一只手還得舉著手電筒幫她照明。
真是的，那個鬼故事應該也沒這么嚇人吧？
椎名伊織心里嘀咕。
正這么想著，就聽見一手之隔的小間里傳來極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響。
似乎是因為一只手動作的原因，有些不太方便。
椎名伊織閉上眼，只當自己是個擺設。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里面似乎還沒有動靜。
沉默許久，結衣才拽著伊織的手腕，弱弱的道：
“伊織你能不能把耳朵堵上。”
“我可出去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用堵！”
手腕上傳來的握力登時緊了一下，像是生怕他跑了。
直到又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隔間里才傳來明顯被控制過，極輕微的稀溜溜的響。
聲音像是連成了一條線。
坐便器上的結衣低垂著小腦袋，牽著伊織的手腕，直感覺滿臉上都是一陣的火燒感，熱得發燙。
以后要是沒有伊織，我根本就嫁不出去了吧？！
被喜歡的人聽到這種聲音，結衣直感覺像社會性死亡了一樣難受。
但是要讓她放開的話，卻也不太愿意。
萬一有鬼呢 椎名伊織聽見了那細微的響動聲，只當自己是個聾子，目光時不時往門口的方向瞥。
相比于鬼故事，他還是更害怕社會性死亡一點。
不知道結衣喝了多少飲料，總之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了五分鐘，聲音才漸漸停歇。
直到她終于快要徹底放松的前一秒，外面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啪嗒。”
門扉微動。
下一秒，椎名伊織忽然邁步進了門。
五十嵐結衣雙眼陡然瞪大，本就火燒似的皮膚上，溫度像是驟然上升了十幾度，即將完全放松的身體都跟著瞬間繃住。
一動不動。
椎名伊織關掉手電掩上門扉，單手撐著墻壁呈直角狀覆蓋在結衣身上。
全身緊繃的結衣一手還拽著他的手腕，另一手只來得及在前一秒擋住關鍵部位。
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伊織，結結巴巴的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么。
但不知道為何，自內心深處又似乎沒有太多的抗拒感，只是下意識的感覺這種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是不是不太對勁。
踟躕了半晌，她才聲音極細微的道：
“我們，能、能不能不要在這啊”
第一次，至少也該在房間里吧？
“噓——”
椎名伊織卻低聲提醒。
很快，結衣就反應過來，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愈發清晰。
過了一會兒，似乎有手電筒照進來，在天花板上映出清晰的光亮。
“又壞了呢。”
老板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手電筒在廁所里轉過一圈，中間似乎稍微停頓了下，而后就當做若無其事的掠過去。
而后就是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
忙活了有一段時間才終于把新的燈泡換上去。
“咔噠。”
衛生間里燈光大亮。
一切黑暗無所遁形處都變得清晰可見。
隔間里的兩人身形緊緊相貼，互相之間幾乎都能感覺到那極細微的溫熱呼吸。
身下的少女面若桃花，肌膚紅得幾乎有些透明。
“咕”
椎名伊織在閃爍間將畫面收入眼底，艱難的想要抬頭。
喉嚨里下意識的想要吞咽什么，卻硬生生的克制住，盡可能一動不動。
外面的燈光開關了幾次，老板娘的聲音滿意：
“OK，應該可以了。”
最后，才終于把大燈關上。
隔間里，不熟練的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沉默。
最終，伊織低聲開口：
“好了嗎？”
“唔嗯。”
結衣低垂著小腦袋，音色赧然。
漆黑的隔間里又磨蹭了一下，結衣來到外面洗了手，下意識的抱住伊織的手臂。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變得不怕了。
但還是想要抱住他。
椎名伊織本能的想要掙一下，但也莫名其妙的平復了動作。
兩人似乎在不約而同間，因為這個共同的秘密，達成了某種微妙的默契。
走在路上，結衣小聲嘀咕道：
“伊織，剛才好像有什么頂到我了。”
“是手機。”
“哦。”
而后便再沒了聲息。
夜風徐徐，似乎在這一晚，有很多東西都變得明澈了。
椎名伊織邁步向前走著，路過柴房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了這間今天的罪魁禍首。
臉上不由泛起幾分笑意。
只是正準備轉頭的一剎那間，眼角似乎驀的閃過一道黑影。
好像，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