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海濱浴場(五)
兩點鐘，夜色已深。
民宿的木質樓梯在潮濕的海邊環境里老舊的速度很快，踩上去會發出輕輕的嘎吱響。
外面是被夜風吹動的滾滾波濤。
一輪接著一輪。
椎名伊織從二樓走下來，腳步聲很輕。
膽小貓貓犬太郎也跟在他腳邊，亦步亦趨的從樓梯上往下蹦跶——這樓梯還是太高了。
前臺看店的是個年輕女孩，皮膚有著海邊子女特有的粗糲感，稍微有些黑，但五官還算好看。
此時，她正趴在前臺迷迷糊糊的睡著，也可能沒睡。
燈光微微亮。
椎名伊織步伐小心，像是爬窗戶去鄰家少婦那吃海鮮的那顆紅杏，悄無聲息的從前臺路過。
似乎有些心虛。
“要住店？”
剛從前臺路過的瞬間，就聽那看著像睡著了似的女孩冷不丁的發聲。
椎名伊織腳步一頓。
再轉頭看過去，就見那女孩正側著頭趴在手肘上，口水都快流出來。
說夢話嗎？
椎名伊織眼皮跳了下，繼續悄無聲息的向著漆黑的走廊前進。
犬太郎跟在他腳邊，有點疑惑的看向前臺。
走廊里，這個時間還亮著燈光的只有一間。
椎名伊織在墻壁上敲了敲。
佐野詩乃從里面冒頭，嘴里還叼著一根魷魚絲。
“哦！伊織，快進來。”
椎名伊織則總感覺有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
很謹慎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前臺瑩瑩亮著的光。
“怎么了？她們也要和我一起嗎？”佐野詩乃一臉壞笑。
“她們都過來，你屋里塞得下？”
椎名伊織瞥她。
“那可不行。”佐野詩乃手里還拎著罐啤酒，笑嘻嘻的招呼他進來，“太刺激了，還是一個一個來吧。”
二人進了房間，犬太郎也跟著見縫插針的從門縫里進去。
折耳朵一動一動的，發出‘嗷嗚’的一聲叫，甩了甩尾巴：我和爸來找你玩啦！
佐野詩乃蹲下揉它小肥臉：“犬太郎也過來啦？”
結果這小東西不搭理她，只是一臉好奇的嗅著她嘴里叼著的魷魚絲。
“別喂它吃，消化不了。”
“知道啦知道啦”
進了屋，房間里是一張雙人大床，面前的墻壁上掛著一臺電視機。
旁邊的一張小方桌上，放著一碟烤魷魚絲和啤酒。
椎名伊織轉頭看她：“現在開始么？時間挺晚了，明天還要玩。”
“別啊，我剛烤的魷魚絲！”
佐野詩乃一指電視機：“而且還有球賽呢。”
椎名伊織叼起一根魷魚絲。
稍微有點干。
電視上是轉播的足球比賽。
如果用日本的各大電視臺收視率來為各項運動的受歡迎程度排名的話，職業棒球是鐵定的第一。
國際相撲和足球兩邊都是坐三望二的級別。
非常受歡迎。
椎名伊織有空閑的時候，也會時不時看兩眼。
不過他看的原因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電視機里忽然傳來解說員激動的嘶喊聲：
“沖國隊進球了！”
“本屆聯合會杯沖國隊的發揮依舊穩定”
椎名伊織聽著電視機里的解說，不自覺的咧嘴。
面部肌肉有點僵硬。
他看球賽純粹是為了找樂子。
畢竟這個世界的國足詭異的不像樣。
前兩年的世界杯上客場作戰踩著烏拉圭上位進了四強，決賽里在被黑哨吹掉了兩個主力的情況下跟巴西踢出了六比一的戰績，穩穩的三連冠。
后來再翻墻一看，爽哥都跟青梅竹馬結婚了。
椎名伊織曾經一度懷疑自己生存在即將迎來終末的異聞帶特異點。
“來一罐？”
佐野詩乃又開了一罐啤酒，隨手遞過去：“我到今天才知道，你這家伙身邊的漂亮女孩子簡直多得離譜。”
“你不是都見過么？”
“誰說的，真希我就沒見過。”
“我們兩個站一起的時候不是很明顯么？”椎名伊織抿了口啤酒，“如果學姐和你姐姐站一起的話，沒準我都認不出誰是誰。”
“哈？”佐野詩乃警惕的瞥了他一眼，表情嚴肅，“你想對禮香姐做什么？！”
椎名伊織斜眼看她，看得詩乃學姐那嚴肅的小臉上鼓起兩個小包子。
噗嗤噗嗤的笑。
過了一會兒又停下來：“那位相葉桑呢，又是誰？”
“那邊的同事。”
“喔”
佐野詩乃意味深長的看他。
二人一邊看著特異點的足球比賽，一邊吃魷魚絲喝啤酒。
就在他們兩個閑聊的時候，三道小小的身影在黑夜里排排隊、踮著腳，不聲不響的貼著墻角溜到佐野詩乃的房間門口。
白天他們都來過，現在還記得路線。
“噓”
椎名真希率先貼住墻角蹲下，朝向身后的幾人豎起一根指頭，輕輕示意。
里面有聲音。
宮原渚貼著真希靠在墻角側耳傾聽。
相葉千穗則是猶猶豫豫的站在兩人旁邊，有點擔心的舉起手機。
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椎名真希看到千穗的手機屏幕，忽然反應過來，也從褲兜里掏出那部老夏普，在Line里建了個三人小群，手底下快速打字。
真希：沒關系，為歐尼的下半身幸福負責是我的責任 渚醬見狀也拿出手機，小臉繃得緊緊的。
渚醬：這么晚了，他們還有什么事嗎？
真希：應該，有一腿 渚醬：？？？
黑夜里，椎名真希目光銳利，像是能穿透這層實木房門看到里面的情景。
千穗兩條纖細修長的腿惴惴不安的磨蹭著。
心里卻是一樣好奇。
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不睡覺，一直從房間跟蹤到這里了。
三人里，椎名真希的心情最為緊迫。
與歐尼相處多年，名為真希的妹妹桑早已摸清了自家老哥的性子。
那枚safety本來是她準備的誘敵大招。
在她的臆想中，這一招放出之后，別說是區區正在睡覺，就算在泡澡，恐怕都會被老哥硬生生從屋里拽出來一通刑訊逼供。
今天，居然空大了！
而且大招還被老哥他撿走了。
椎名真希神經緊繃。
球賽的解說聲結束，這次換的頻道大概是某個海洋節目。
時不時傳來清晰的海浪波濤聲。
門口聽墻角的渚醬和千穗正在群里瘋狂刷樓，討論他們又換了什么頻道。
真希忽然敏銳的捕捉到房間里的些許變化。
“要脫嗎？”
那是佐野詩乃的聲音。
椎名真希忽一抬手。
身邊的打字聲就驀的停下了。
千穗一臉愕然的指著房間里面，渚醬更是忽然瞪大了眼。
“不用吧？”
椎名伊織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似乎帶著些疑惑。
三女頓時屏住氣。
“還是脫吧，比較有儀式感。”
佐野詩乃的聲音隨意，似乎以兩人的關系完全不用在意這點小事。
這種超乎‘友人’層次的熟練感，讓門口的三人心臟不由自主的高高提起。
椎名真希直感覺自己連心跳聲都要壓抑下去。
屋里的談話聲平淡。
椎名伊織叼著一根魷魚絲坐在床上，看了眼電視機上沖國隊以二比零比分毫無意外的干死了主場的法國隊，轉手換了個動物頻道。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又到了動物”
又換成了海洋頻道。
旁邊的詩乃學姐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上衣一翻就開始蒙頭往上脫。
椎名伊織老僧入腚似的的看著。
他們兩個在賭桌上約定的就是這個。
按摩。
本來伊織是想賴掉的。
奈何，他被詩乃學姐握住的把柄實在太多了。
椎名伊織拍拍手，隨口提醒道：“我沒什么經驗，一會兒弄疼了記得說。”
外面隱隱傳來三聲倒吸涼氣響，卻被電視機里的海浪聲遮掩。
只有犬太郎貓臉疑惑的溜到門口，從門縫里往外看。
似乎是因為看不太清，又爬到房門邊上的鞋柜上，歪頭往門縫里扒。
“沒關系沒關系！”
佐野詩乃把上衣一甩，露出里面那間水藍色圍紗泳衣，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照耀下映出一片雪白。
特意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好看嗎？”
“我說不好看的話，你會穿上嗎？”
“那我換一件”
“挺好看的。”
椎名伊織的表情無比真摯。
佐野詩乃這才哼哼的笑了兩聲，一個飛身撲在床上，發出砰咚的一聲響。
門外的心跳聲也像是跟著床鋪摔了個來回。
詩乃學姐拍拍床鋪：“坐床上坐床上！”
“那我開始了？”
椎名伊織那磁性的聲音，即便混雜在電視的海浪聲中，也是一樣的清晰。
門外的三人面面相覷。
相葉千穗捂住小嘴，直勾勾的盯著門。
宮原渚呆呆的。
唯有椎名真希緊皺著眉頭，舉起手機。
真希：不對勁。
真希：肯定是有哪里不太對。
真希：歐尼這家伙超謹慎的，除非有把柄被握住，否則不會這么明目張膽的在民宿里 千穗：他現在不就被握住把柄了嗎？弱氣.jpg
看著聊天記錄，宮原渚猛地站起身要進去，真希連忙抱著把她按在墻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相葉千穗抱頭蹲防窩在角落里悄咪咪的看戲。
聽到這一聲響，三人的動作同時停住。
“外面是什么聲音？”
房間里，椎名伊織的聲音似乎有些警惕。
“我們老板也養了一只貓，可能是半夜出來玩吧？”
佐野詩乃的語調卻似乎很放松：“繼續吧，力氣大一點。”
相葉千穗看看安靜下來的真希和渚醬，又看看再次開始傳出聲響的房間，悄悄打字。
千穗：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
真希：等等！你們聽！床都沒動！
椎名真希幾乎整個人都趴在門上，用力招呼著她們兩個過來。
原本臉色幾乎都蒼白了的宮原渚看到這條消息，眼中冒出驚人的光，嗖的一聲湊過來貼在門上。
果然，雖然被電視的聲音遮蓋了一部分，但里面的動靜也太小了。
真希和渚醬對視一眼，心跳大起大落。
只有相葉千穗還窩在角落里。
雖然不知道她們兩個還在掙扎什么，但是一個男孩子半夜兩點鐘偷偷摸摸進了一個女孩子的房間這個時候，他在里面究竟干了什么真的很重要嗎？
作為一個純粹的樂觀現實主義者，相葉千穗心里這么想著。
她已經認清現實了。
但是，為了不打破真希和渚醬心里那一絲絲僥幸，她還是沒有開口。
可即便如此，真希二人心里那點小確幸也沒能存活多久。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房間里傳來一陣陣帶著節奏的震動響，嘎吱嘎吱的，在海浪聲中顯得十分清晰。
一同響起的，還有房間里那少女慵懶的間斷呼吸聲。
門外，椎名真希的心臟漸漸沉下去。
連體溫都變得冰冷。
宮原渚則像是被凍在了門上，一動不動的趴著，目光呆呆的出神。
看見兩人的反應，相葉千穗終于有點慌了。
她一邊伸手拽著真希，一邊焦急的把手機舉起來。
千穗：我、我們回去吧！
千穗：回去睡覺了！
但是真希卻像是丟了魂一樣，任憑她怎么撥弄都沒有反應。
“完了...樂園，我的樂園”
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道模糊說著什么。
相葉千穗著急的推搡她們，生怕出了什么事。
然而，這么一推的同時。
門里突然開了一條縫隙。
“嗷嗚！！”
鞋柜上撥弄著門把手的犬太郎發出凄厲的嚎叫聲，全身毛都炸開，一步飛出去老遠。
似乎是嚇了一跳。
“撲通。”
三小只順著門咕咚一聲滾進來。
這下子，剛剛還呆愣著的真希和渚醬頓時像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似的，全身緊繃繃的一激靈。
“嗷嗚嗷嗚！”
犬太郎還以為是什么東西撲過來，結果一看才發現是熟人，頓時嚇得縮在一旁沒好氣的罵街。
真希她們此時卻顧不上它，渾水摸魚的抬起頭一看。
然后，就見椎名伊織正跪坐在床上，雙手交疊，往趴在床上的佐野詩乃背上向下按。
詩乃學姐則是頭沖著外面，正像澡堂大叔一樣舒服的哼哼著。
一抬頭，就見房門洞開，三小只在自己面前當場撲街。
五人一貓間相互對視。
房間里驀的生出一股詭異的靜謐氛圍。
突然間，椎名真希一臉正氣凜然的質問：“歐尼！你們大晚上不睡覺，在這里干嘛呢！！”
椎名伊織先是一臉錯愕的看著她。
然后忽然平靜下來。
兩分鐘后，
“嗚啊啊啊——”
房間里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驚得前臺熟睡的女孩都醒了。
但聽到是房間里傳來的聲音，又重新趴了回去。
客人們的玩法可多了。
房間里，看著在大床上糾纏不休的兩人，另外三女卻像是同時松了一口氣。
宮原渚拍拍平平無奇的胸口。
果然，伊織不是那樣的人。
相葉千穗也同樣放下心，看來不用擔心真希和渚醬的心理狀態了。
佐野詩乃則收拾著穿好衣裳，又坐回床上。
轉過頭，看著正把妹妹按住撓腳心的伊織，不由會心的笑笑。
然后似乎注意到什么，伸手拽了下伊織褲兜里露出的那一小角。
一個方方正正的塑料包就入了手。
佐野詩乃笑容僵硬的看著上面的字跡。
宮原渚和相葉千穗的目光匯聚過去。
釘死在那個小小的袋子上。
小狐貍似的可人笑臉上陡然洋溢起一陣驚人的紅暈與火熱。
一雙狹長的眸子里泛起瀲滟湖光。
宮原渚的目光再次定住。
腦袋上冒起一個接著一個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