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迎光臨。”
似乎是聽到什么,進店的客人有些疑惑的往柜臺處望了一眼。
看到低下頭正不知道在柜臺電腦上看著什么的卷發女店員,又不解的回過頭,邁步進了超市。
可能是聽錯了。
他沒有看到,那個正用力垂下腦袋,企圖將自己的存在感掐滅在地縫里的女店員,臉上露出一線艱難的微笑。
很、很好!
正常說出來了,正美!
這就是你重入社會第一步。
抱著這樣的鼓勵式喜悅,女店員深吸一口氣,用力把腦袋抬得很高。
卷卷的空氣劉海下,露出一張相貌清秀、眼袋沉重的臉。
長長吐氣。
“呼——”
我叫菊川正美,今年二十六歲。
家住豐島區青戶町三十一號。
高中畢業。
未婚!
現在在文京區小田切百貨超市就職。
今天是店員培訓之后,正式入職的第一天,按照合同上的說明負責每天的下午班和晚班,要九點半之后才能回家。
上了床,立刻開始打游戲,做完任務刷連續劇,到三點鐘準時昏迷,第二天中午醒來準備上班。
以前的醫生都說她恢復了正常,不再有焦慮和躁郁癥狀,不需要繼續治療。
在這份工作之前,由于高中畢業考試連續三年失利而自暴自棄、患上心理疾病的她,是人們口中生存于社會鄙視鏈最底層的啃老宅女。
水論壇,打網絡游戲,在各個平臺上詛咒別人發泄負面情緒。
各種各樣的蠢事都算是干了一遍。
直到那天,她拿著從老媽手里要的零花錢,去小田切超市買批發零食,恰好遇上了那個男人。
其實,他們之間并沒有像漫畫里那么巧合或者說命中注定的相遇。
僅僅是在她發癡的望著那男人背影時,不小心與他對視上。
而那男人,卻微笑著點了下頭。
于是,從那一天起。
菊川正美渴望改變。
“歡、歡迎光臨”
“盛惠565円。”
“多少錢?”
“565円,謝謝惠顧。”
雖然培訓時已經無數次訓練過,但是對著相處了有一段時間的訓練員,和面對顧客時,卻完全是兩種心情。
菊川正美憋紅了臉,才終于喊出讓人能聽見的音量。
“嗯。”
對方聽見之后,只是點點頭,冷漠的放下錢就走。
菊川正美始終都不敢抬頭,更別說與顧客對上眼。
目光一直看著柜臺電腦上的時間。
還差五分鐘,水曜日(周三)半價活動結束。
今天不來嗎?
是不是說明沒有緣分?
菊川正美想起自己在入職前,無數次用塔羅牌占卜獲得的結果,有些失落的在心里想。
正無意識的用掃碼器在柜臺上畫著圓圈,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忽然落到圓圈前進的道路上。
擋住手指。
“您好,麻煩結一下賬。”
聽到不知道多少次在回憶里回響過的熟悉聲音,菊川正美全身肌肉不由一僵,連思維都像是凍住。
之前在家里練習過不知道多少遍的微笑和敬語都忘得一干二凈,驚喜與畏懼混雜的掙扎時間里,
身體一動不動。
“您好?”
抱著布袋的男生有些疑惑的歪下頭看了下低著腦袋的店員一眼。
恰好和她畏縮的目光對上。
他戴眼鏡了。
菊川正美腦子里,就剩下這么一個念頭。
剛剛的畏縮和恐懼像是突然被打碎,只是喉嚨里有些發干。
忽然,她用力抬起頭,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實際上只能勉強聽清的聲音道:
“歡、歡迎關...光臨!”
咬舌頭,好痛。
“是,麻煩你了。”臉上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溫和的笑著。
菊川正美只覺自己臉上幾乎燒起來,手底下幾近顫抖的接過布袋里的商品,一件一件的掃碼。
整個過程里腦子完全放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思緒中只剩下剛剛他歪了頭,與自己對視的那一段畫面。
摸著摸著,就在布袋里摸了個空。
“就這些了。”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笑著抽開布袋,將商品一件一件放回去。
東西雖然多,但他的動作很有條理,由大到小、先低后高擺放,布袋里剛好裝滿,不會漏出來。
菊川正美這回反應比上次快了很多,聲音雖然還是很小,但吐字已經變得清晰:“一共五千五百二十円,其中十一件商品處于半價優惠折扣期間,請問您有會員卡嗎?”
“有的,我還有集贊卡,今天到第十天了,應該還有個四折優惠。”
那男人動作很熟練的從錢包里拿出一張磁卡和集贊卡片——上面已經印了九個小腦斧。
“好、好的。”
菊川正美在男人疑惑的眼神里,恭敬的雙手接過那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集贊印章卡,清晰有力的在上面印好第十個小腦斧。
這一斧,是她在這個男人的心里留下的第一道印跡,必須.....
哎呀!印歪了。
菊川正美雙手一顫,像是婢女失手磕碎皇帝的傳國玉璽,小姓劃破大名的家傳大鎧,眼里頓時黑白泛著虛,一動都不敢動。
男人卻一副全然沒察覺到這一細節的模樣,隨手收回卡片,邁步出門。
“盛、盛惠...一千二百二十円。”
“謝謝。”
聽著聲調輕松的道謝,和那逐漸走遠的腳步聲,菊川正美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口氣。
“撲通!”
一腦袋砸倒在柜臺上。
“菊川?!”
“菊川!”
“你沒事吧!”
“醒醒!”
周圍幾個離得近的店員紛紛過來,唯有菊川正美自己撅著屁股,趴倒在柜臺上。
身體像是泛白碎裂的石塊。
珍貴的緣分,被這一印砸歪了。
我怎么會連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做不到!
果然,還是回去當家里蹲吧。
椎名伊織眉飛色舞的從小田切百貨超市里出來,拎著滿滿一大袋子戰利品,引得周圍人紛紛看他。
真不戳!
打完折之后,就算是和商業街那邊比都要便宜不少錢。
這群萬惡的資本家!
以前居然拿著這么多利潤,他們這一天得賺多少錢!
真是群令人羨慕的家伙。
只這一次搶購,就足足買下了三天的晚飯食材,要不是因為打折食材數量有限,而他又來得晚了些,原本裝在兜里的第二個布袋其實也該派上用場。
可惜,各大街道的家庭婦女們都有屬于自己的打折信息小圈子,算得一個比一個精明。
哪怕椎名伊織用上了現代信息收集手段,也比不上人家互相發小傳單來得快。
為此,椎名伊織不得不長嘆一口氣。
賺得不夠多,這不就是虧了么?
唯有在這一點上,窮困潦倒的椎名伊織能夠與家財萬貫的資本家們產生共鳴。
“嗷...嗷”
正往家的方向走著,他又路過了那間廢棄的院落。
不過聽著聲音,里面的那條小狗似乎比之前虛弱了很多,叫著沒有勁。
椎名伊織抱著布袋,
猶豫著在門前停下腳步。
這狗是不是病了?
病死狗可不興吃肉,而且小的也沒什么分量要不給街道那邊打個電話來看看?
椎名伊織想了想,最終還是推開那扇發銹的鐵門,走進長滿野草的廢棄院落里。
草堆里放著一個用厚毛巾蓋住半邊的大紙箱子,里面鋪著軟墊。
椎名伊織換單手抱起布袋,另一手掀開厚毛巾。
“嗷”
似乎是聞到了陌生的氣味,里面的小家伙張嘴就喊了一聲。
椎名伊織一愣。
那是一只躺在厚毛巾里,已然奄奄一息的黑灰紋路短尾白腳貓。
看上去只有巴掌大,閉著的小眼睛都沒睜開,一聲一聲的學著嘶啞低沉的狗叫。
不知道喊了有多久了。
椎名伊織圍在旁邊轉圈。
那閉著眼的小家伙反倒不出音了,只是躺在厚毛巾里裝死。
他有些好奇的逗弄兩下,小東西伸著小白腳踹他。
放在古時的《貓經》里,這樣式的品種就叫烏云踏雪,是個闖了禍會抓老鼠賠罪的主兒。
“天生掌握一門外語啊你?”
椎名伊織越看越喜歡。
不過卻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拿出手機,在幾個網站上查了一下養貓所需的大致開支方向和價格。
等到算好賬,又站在原地心算自己這個月的原計劃開支。
差不多夠用。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合租的舍友們能否接受。
椎名伊織想了想,放下布袋,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嘟嘟”
“喂?結衣,你現在在家嗎?”
“你把渚醬也叫過來。”
“我在路上看見了一只貓,想跟你們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