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了前方寬大沉重的圓桌,羅恩站在王座前,仔細的端詳著王座上的男人。
健碩的身軀撐起了他身著的騎士盔甲,不甚滄桑的面孔滿是堅毅,亞瑟未曾顯露頹老之姿,作為守護不列顛的紅龍,就算不用任何魔藥延長性命,流淌著巨龍之血的亞瑟王也能輕松的活過兩百年,有著超越尋常巫師的壽歲。
但年不過數十的他卻帶著一絲疲憊的倦容,只能在眼角的紋痕處窺見一些細碎的線索。
他威嚴的坐在王座正中,在他的手邊,一把折斷的騎士劍擺放在側,雖千年過去,卻依舊嶄亮如新吹毛斷發。
不知道當初是因為什么原因,才會讓這樣的一柄寶劍折斷為廢品。
劍脊上銘刻的字母暴露了這斷劍的信息。
此意為選王之劍,亞瑟·潘德拉貢便是抽出了這柄嵌入了石頭中的寶劍而踏上了成為不列顛王者的道路,他便是最初象征著亞瑟王王權的黃金之劍——石中劍。
和傳說中所記述的一樣,這柄寶劍被折斷了,但究竟是因為違反了騎士精神的決斗而折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而折斷,那怕是只有亞瑟王自己知曉。
但他已經死了,人們便只能從傳說中得到或真或假的消息。
是的,出現在羅恩面前,威嚴坐于王座上的人影并非是鮮活的人,雖然他如同蠟像般栩栩如生,給人一種亞瑟王未曾故去的假象,但假的終究是假的。
這是一具凝固了亞瑟王生前神韻的精美的假身。
唯一可能不是作假的大概便只有他身穿的盔甲,上面滿是歲月痕跡的戰痕是沉淀了真實殺伐血氣的舊傷。
羅恩放眼掃視了這王城大殿一周,空空蕩蕩的宮殿沒有什么多余的擺設,或許是因為打算安靜故去的亞瑟王不想在死后繼續被紛擾所糾纏,于是便不留他人的坐席,那象征著圓桌騎士團的圓桌也不曾圍滿椅子。
“您老人家還真是夠帥的啊。”
羅恩對著亞瑟王的假身感嘆了一句,語氣中帶著唏噓。
“大不列顛是否長存?”
如同雕塑蠟像般的假身突然張嘴,這絕對不是真人的假身如同活了一般微微轉動了頭顱,兩雙湖藍色的眸子再一次撞上了。
“是人是鬼!”
直接被嚇蹦起來的羅恩千想萬想都沒想到居然這假人還會動,不過在驚訝過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在魔法世界,雖然死人不會復生開口,但有很多東西確實可以間接的將死者的痕跡長久的保存下來。
霍格沃茨的畫像是其一,在埃及見到的會動的塑像是其二,尤其是霍格沃茨的畫像,有不少繪畫描繪的人是數百年前存在的,至今他們還能活動,還能開口言說。
幽靈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幽靈的誕生過于玄學,至今沒能找到百分百把自己變成幽靈的手段。
面前的亞瑟王不是幽靈,但羅恩也不懷疑在當初亞瑟王存在的時代,他們會沒有能力制作比畫像保質期要更久的承載物,將他的痕跡留有千年。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亞瑟王是有多騷包才會在死后塑個假人放在王座上當擺設?
羅恩愣神了好幾秒,他看著那雙與自己幾乎完全一樣的湖藍色眸子定下了心神。
“大不列顛已經不是曾經的大不列顛,在您死去之后,大不列顛魔法帝國瞬間就分崩離析,您也成為了僅在傳說中留存的王者。”
亞瑟王的假身沒有動彈,但似乎有一股失落和遺憾從他身上傳出。
“不過,您的圓桌騎士團還沒有消失,有一部分變成了梅林騎士團鞏固魔法的傳承,而終末的騎則一直駐守在封印了惡魔阿斯莫德的城堡中,那是蘭斯洛特的后裔,他叫貝爾萊德,手握無悔的湖光。”
似乎面前假人的眸子突然亮了幾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是你啊,蘭斯洛特。”亞瑟王看向了前方的圓桌,“真好呢,你回來了。”
“不過他一直耿耿于懷自己的背叛,千年以來,世世代代都駐留在那,如同贖罪一般,等待著你的諒解。”
“我從未怪罪過他,蘭斯洛特。”亞瑟平靜的開口,并再次看向了羅恩。
“所以我代你原諒了。”羅恩笑了笑。
“很好。”他點了點頭又道:“多謝。”
“看來我生前的遺憾又少了一個,真好呢。”
他起身時,身上的盔甲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本就是假人的亞瑟也不存在什么久坐僵硬的樣子,了卻了一分心愿,他便起身握劍,隨后低下頭,看向了身前的羅恩。
相比還能繼續長長個的羅恩,他高出了羅恩一整個頭,身軀甚至比現如今的羅恩還要寬厚一分。
“是什么讓你找到這里的?賢者梅林應該封印了這里,將此地化為了永世隔絕的遺失之地,是阿瓦隆嗎?不知道它是否庇護了我不在之后的不列顛。”
“是斷鋼劍在呼喚我。”
羅恩從阿瓦隆劍鞘中抽出了虛幻的圣劍,白金色的光芒似乎讓亞瑟王恍神了一下。
“原來我的血脈還未斷絕,真好!真好呢!”
是為假身的他爽朗的一笑,這樣的行為讓他越發像是一個活著的人,“告訴我你的名字,孩子。”
“羅恩·韋斯萊。”
羅恩還想看看亞瑟王在聽到自己并不姓潘德拉貢時的意外神色,但很可惜的是,他失敗了,這位王似乎并不對此有所驚訝。
“那么且隨我來吧,既然斷鋼劍在呼喚你,那看來我和梅林的計劃出現了一些小小意外。”
“它們果然不是那么......”
亞瑟王頓了頓,隨后開口問道:“既然你已經見過了阿斯莫德,它死了嗎?”
“死了,我親手殺的。”
“好!”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回蕩在這空蕩的王城大廳之中,對于他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來我身軀所在之處吧,斷鋼劍就在那里。”
亞瑟邁步前行,帶著羅恩離開了王城的大廳,走向了王城的更深處,在路上,他娓娓的述說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我所生活的時代是白銀的終末,我也未曾親眼看見白銀時代輝煌的巔峰,那時候的魔法凋零,戰亂橫生,白銀時代所殘留下的余毒成為了戰爭的導火索。”
“惡魔被殺死、被封印,但是惡魔留下的痕跡卻沒有隨著白銀時代的突兀消失而徹底的消失在人間。”
“我拔劍為王,守護大不列顛的原由便是如此。”
“在不列顛的土地上,有著一只狡詐的惡魔逃脫了束縛他的封印,肆虐在我所生活的土地上,但人們往往瞧不見它的蹤影,這躲藏在陰影角落里的狡詐鼠輩構陷編織了許多誘惑的陷阱讓人不自主的奔向其中,將本就動亂的世界攪得更加混亂。”
“他是惡魔中最狡猾的一員——”
亞瑟王帶著羅恩停在了位于城堡中心的一個大廳中,他們的前方是一扇異常顯眼醒目的石質大門。
“墨菲斯托,由我和梅林親手抓捕、鎮壓于此的惡魔,他曾用無數面孔出現在世間,將貪婪、嫉恨種種惡行散播在世界上為之取樂。”
“我沒能殺死他,我和梅林都無法殺死那時候的他。”
亞瑟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我受傷了,梅林也沒能治好我,后面又遭了阿斯莫德的暗算,我只能在死之前帶著墨菲斯托一起走了,至少要離開我的世界,不能放他回去。”
“其實挺失敗的吧?我這個王做得,其實是挺失敗的吧。”
亞瑟王自嘲的笑了笑,他舉起了手中折斷的黃金劍向著石門走去。
“接下來就拜托你了孩子,斷鋼劍的呼喚并非是沒有緣由的,墨菲斯托的強大還要超出了我和梅林的預料,我們沒能做到白銀時代賢者們能夠做到的事情。”
“只可惜我無緣見到那輝煌,想必在那時,人們都可以過得很好吧。”
“很抱歉,我只是一個幻影,沒辦法更多的幫到你......”
亞瑟王將折斷的黃金劍插入了石門中央留出的一顆匙鎖之中。
“可以讓潘德拉貢之名不單在傳說之中存留么?”
在擰動鑰匙之前,亞瑟王后頭對羅恩問道。
“改名這得問我老爹啊,他叫亞瑟·韋斯萊。”
“哈哈哈哈!”
“有趣!真是有趣!”
“那到時候就去問問他吧。”
他轉動了黃金劍的劍柄,開啟了這閉鎖千年的門扉。
“我在這里等著你的消息。”
他坐在了門口的石階上背靠著石門的門柱,金色的劍刃放在了身旁。
而一手握住阿瓦隆,一手握住虛幻圣劍的羅恩,則穩步走向了前方緩緩洞開的大門。
門后是占地無比龐大的石質平臺,在滿是煉金紋路蝕刻的巨大圓形平臺正中,一柄鑲嵌著寶石的華麗寶劍正插在平臺的正中心。
那呼喚著羅恩的聲音便是從此向外散發,那陌生卻熟悉的親切之感填滿了羅恩的內心。
可這里最為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那柄斷鋼劍,而是懸掛在半空,位于斷鋼劍正上方的一枚赤紅的、破碎的、還在緩緩跳動的——龍之爐心。
一顆哪怕死去之后,依舊不曾熄滅的王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