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你是0還是1?

　　齒輪轉速減緩，機械手扯出一條紙袋，舉到長者的鏡頭前。

　　在戀愛濾鏡的加成下，即使是簡單的動作也帶著強烈的美感。

　　秦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差分機，聽著那位長者說出答案：

　　“可。”

　　即使只是簡單的一個字，也耗費了五分鐘的時間進行計算。

　　得到肯定答復之后，秦澈也不含糊，立刻進入下一個問題：

　　“您愿意跟我走么？”

　　——危機四伏的煉獄區，實在不適合久留。

　　或許是因為永恒電力集團對差分機很感興趣，這位長者似乎成為了監視對象，令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哪怕是處理掉被騙術師麻醉的那兩名士兵，失蹤的士兵也會引起永恒電力集團的警覺，這棟公寓的戒備肯定會變得更嚴。

　　而且，財團也有可能把長者帶走，直接進行拆解研究，到了那時候就徹底完蛋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帶著長者逃離煉獄區都是最合適的選擇。

　　不過，長者本人似乎不太愿意。

　　這次，差分機計算了七分鐘，然后給出了答復：

　　“我不想離開。”

　　“為什么？”秦澈問。

　　或許是因為以前曾經回答過同樣的問題，這個問題被長者秒答了：

　　“因為這是我的家。”

　　“我能理解您不想離家的心情，但留在這兒很危險。”秦澈說。

　　“我知道。”長者五分鐘后說出回應。

　　“所以您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留在這里？”秦澈凝視著差分機漂亮得不像話的身體。

　　“我無法離開。”差分機回答。

　　“所以到底為什么？”秦澈再次提問。

　　“因為這是我的家。”差分機回答。

　　秦澈用了二十分鐘，發現差分機開始進入無限套娃循環模式了，只能換了個說法：

　　“英雄志在四方，四海為家。”

　　“我不是英雄。”

　　“但你可以四海為家。”

　　“因為這是我的家。”

　　在秦澈與差分機進行蛋疼對話的同時，留在一樓閑得無聊的騙術師，開始切換成各種形態。

　　樓上的對話已經持續了四十分鐘，從自己聽到的聲音來看，好像也沒說幾句話。

　　那臺古代計算機的運算速度過于遲緩，耗費好幾分鐘才能說出一句能聽懂的句子，與鋼之城的其他機器人比起來，簡直是可以直接入土的老古董。

　　即使對方和自己同為混沌秩序教派的成員，騙術師依舊對差分機沒有好感。

　　他完全不明白，秦澈為什么會冒著危險來拜訪這樣的“廢鐵”。

　　坐在沙發上的騙術師，伸出被投影覆蓋的右手，注視自己小小的手掌：

　　“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少年發出微弱的聲音。

　　又和差分機扯了半小時，秦澈依舊沒能掌握和這家伙對話的要領。

　　每次一說到帶差分機離開的話題，這家伙就會開始套娃，

　　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他們的對話還是沒能取得實質性進展。

　　再這么扯下去，怕不是到天亮也沒法達成共識。

　　一旦拖到天亮，自己和騙術師就很難逃離了。

　　所以，這家伙到底哪里配得上“睿智”二字了？

　　面對美麗而又遲鈍的差分機，又看了看混亂引擎里寫著的“第十九位——睿智的長者”，秦澈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混亂引擎坑了。

　　睿智完全沒看出來，改名叫魅惑的長者倒是更貼切。

　　如果不是這家伙太漂亮，秦澈早就走人了。

　　差分機的上千個齒輪緊緊咬合在一起，在轉動的同時進行計算，伴隨著很有節奏的咔咔聲，用自己的整個身體，思考出問題的答案。

　　之前招募的三位教派成員，都是那種天賦異稟，在某一方面有突出能力的類型。

　　和他們一比，這臺差分機唯一的用途，好像只剩下站街攬客了。

　　所以，這家伙的“睿智”到底表現在哪兒？

　　是自己提問的方式錯了么？

　　想到這里，秦澈換了個方式，開始提出帶著些許哲學氣息的問題：

　　“你是誰，你從哪里來？”

　　“我是長者，來自鋼之城。”

　　看樣子，這種問題也沒什么用處。既然如此…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秦澈問。

　　咔咔！

　　差分機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震顫，背后的電池包冒出白煙。

　　意識到這臺機器似乎進入了高速運轉模式，秦澈睜大了眼睛，不錯過一個細節。

　　齒輪的轉速驟然加快，身體的抖動速度像是觸了電。

　　這一次，差分機甚至沒有繼續使用打孔紙帶，直接就開口說話了。

　　它的語速也比剛才快了許多，直接從老人切換到年輕人模式：

　　“用數字來標示你的道德，0是正義，1是邪惡，你是0還是1？”

　　“大概兩者都有。”秦澈答。

　　“用數字來標示你的性格，0是外向，1是內向，你是0還是1？”

　　“都可以。”秦澈笑了笑。

　　“用數字來標示你的喜好，0是混亂，1是秩序，你是0還是1？”

　　“那我大概是0，偶爾可以是1。”

　　“用數字來標示你的取向，0是血肉，1是機械，你是0還是1？”

　　“只要好看，0和1我都行。”

　　聽了秦澈的回答，高速運轉下的差分機，一邊冒煙一邊說道：

　　“你是誰？你從哪里來？這種問題無法作出解答。因為你是0和1的集合體。

　　任何生命都是如此，生活在混沌之中，卻又遵循著部分秩序。”

　　你們是世界的統治者，是成分復雜的聚合物，是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奇跡。”

　　“但我不一樣，我是被制造出來的機械。在0和1之間，對我來說只有一個選擇。

　　現在我要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無法離開這里，因為這里是我的家。對我來說，這就是永遠的0，也絕對不會變成1。”

　　語畢，差分機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一下，背后升起嗆人的煙霧，狂轉的齒輪再度停止轉動。

　　——看起來，這位長者應該是“燃盡”了，暫時沒辦法進行對話了。

　　“啊…”

　　眼見差分機癱瘓了，秦澈嘆了口氣，重新戴上虛擬成像頭盔。

　　剛才莫名奇妙的觸發了高速運轉模式的差分機，一時半會兒應該是無法恢復，看來只能等下次再來了。

　　秦澈剛戴上頭盔，騙術師已經出現在樓梯口：

　　“有士兵來了，好像是沖著這里來的。”

　　“好，那我們先撤。”秦澈說著就要轉身走向樓梯。

　　他正要離開，差分機突然動了起來。

　　剛才還在散熱的差分機，用陳舊的鏡頭死死地盯著他，再度進入高速運轉模式：

　　“你們殺人了？”

　　本想回答“沒有”的秦澈，果斷的點頭：“是的，士兵正在追捕我們。”

　　“帶我走…”長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身體又開始發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