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遠遠眺望,一時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過張靜一這一次關子賣得好,于是興匆匆地道:“走,去瞧瞧。”
他率先走在前,大家便呼啦啦地跟在后頭。
卻發現越是里頭,衛兵越多。
不只如此,這里還可看到許多短裝打扮的匠人。
一見到許多匠人在此來回走動,有不少人便皺眉起來,露出了不悅之色。
匠人在官人眼里,雖不至是下九流,可畢竟看著這些滿身都是油污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蕩,卻總是不體面。
這張靜一真真是一丁點的禮數都沒有,真是越發放肆了。
陛下親至,百官畢至,結果呢,你張靜一竟然讓這些人沒規矩的在此閑逛。
簡直斯文掃地啊。
可這些匠人,似乎也習慣了瞎轉悠,大家專心地忙著手里的事。
倒不是他們沒有敬意,在這作坊里,許多東西都需要調試,眼下是至關重要的時候,沒心思去顧著其他的人。
再者說了,張靜一這個郡王,不也隔三差五的跑來嗎?
起初的時候大家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行禮打恭啥的,到了后來,張靜一很隨意,而且一再言明,在這作坊里頭,沒有上下之分,更沒有尊卑之分,只要大家把事做好便可,再加上張靜一來的多了,大家伙兒,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現在來了一大群人,他們也不在乎,其實根本沒注意到,只是專心的忙碌自己手頭上的活計。
從這巨大的工棚里,一條軌道延伸出來。
當然,大家現在也不關注這個。
進入了工棚,隨即…便見一個巨大的鐵疙瘩,就這么臥在鐵軌上。
看著這巨大的鐵疙瘩,天啟皇帝細細一看,忍不住驚訝道:“張卿,你倒是舍得,拿這鐵疙瘩,竟是蓋了一件大房子。”
大房子…
張靜一一臉無語,不過細細一看,還真是,除了蒸汽機車的車頭,后頭的車廂,不就是一個個的‘房子’嗎?
天啟皇帝最擅長的就是蓋房子,自然第一眼看去,就是如此。
其實這蒸汽機車,從在旅順時先鼓搗出蒸汽機來,而后再驗證陸地行走的蒸汽機,緊接著一次次的試驗,改良,還有一次次的改變結構…前前后后,也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
當然,這還不只是如此,若是加上此前蒸汽機還有鋼材的準備工作,也已有兩三年了。
即便如此,眼下…也只能制出一個實驗車型來。
真要說起來,這玩意…就是靠著舉國之力折騰出來的。
畢竟,張靜一已經提出了理論方向,而且大致的提出了一個制造的方向。
這讓蒸汽機的制造,其實已經少走了無數個彎路,若是沒有張靜一的指點,許多時候,哪怕是一個方向的試錯,在現實世界都需要幾年甚至十年的時間。
再其次,其實就是錢了,當初五千萬兩紋銀砸下去,到了后來,陸地蒸汽機張家又花費了兩三百萬兩紋銀,張靜一幾乎是砸下了血本,這么多的能工巧匠,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只為驗證一件事…需要任何實驗的材料,或者是任何的構件,只要這些人提出來,立即便有無數人為之搜羅。
從橡膠,到合格的鋼材,再到數不清的構件,花費的人力物力,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如今…終于成了。
張靜一是個實在人,既然穿越來了這個世界,難道還跟古人們玩心眼?
說實話,十個張靜一,自己都不夠和這些科舉精英還有閹割了自己進宮的太監們按在地上摩擦的。
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這個人。若是穿越者來了這個世界,不想盡一切辦法,制造出可能實現的東西,那就真白瞎了穿越一回。
因為這不合理,畢竟,沒有足夠的基本功,你抄詩詞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水貨。
而你玩心眼,人家閉著眼睛都能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動動手指頭,都能掐死你。
無論你上一世是什么商業巨子,還是某個有為的官僚,畢竟…古人們的專業,玩的就是這個,尤其是讀書人,人家是完全脫離了生產,每天瞎琢磨的就是這些。
干啥啥不行,我張靜一若是不靠著一點‘先見之明’,先進行原始積累,而后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的資源去攀科技樹,那就真的是腦子抽了。
蒸汽機的原理很簡單,這就好像工業革命一般,只要有了巨大的利潤,有了一個理論方向,那么便會有無數最聰明的人搜腸刮肚的去為你排除技術的障礙,解決和完善出一個當下世界可行的方案。
而現在…
世界上第一臺在鐵軌上的蒸汽機車,便算是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有人認為是鐵房子也好,是其他玩意也罷,張靜一不在乎,因為很快,他就要展現出這玩意的厲害了。
張靜一朝天啟皇帝笑了笑,道:“陛下,不如,我們先進房中?”
“用鋼鐵做房子,很不好,你的想法雖好,可是鋼鐵畢竟昂貴,而且這房子,住的也不舒服。”天啟皇帝搖頭感嘆道:“建筑這東西,可不是靠一拍腦袋。”
他一面說,一面在張靜一的指引之下,進入了一個車廂。
車廂進行了一定的處理。
而車廂的殼…雖然底下的鋼鐵,可實際上,上頭卻是木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后世那種鐵皮的車廂,張靜一折騰不起,太重了,本來這蒸汽機車的火車頭就已經很沉重,其他的車廂,能減重的地方,一定不能增加重量,畢竟…眼下的動力,若是里頭再堆積一些貨物,張靜一怕帶不起。
里頭是許多的桌椅,車廂只有二十幾平大小,有些窄,轉身的時候,容易磕碰到桌椅。
天啟皇帝于是便落座。
至于隨駕來的大臣,便好不到哪里去了,他們只能站著,一個個顯得很局促的樣子。
大老遠…就來見這個?
有人心里老不樂意了,雖然搞不懂這張靜一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他們還是有想看笑話的心態。
張靜一則朝一個隨員暗示:“讓人做好準備,要準點發車。”
“喏。”
那人匆匆去了。
隨即,張靜一便笑吟吟地站在天啟皇帝面前。
天啟皇帝眼眸環視了四周,接著目光落在自己坐的椅子上,神色淡淡地道:“這椅子的靠背,總覺得太直了,這地方…朕實在沒看出哪里好來。”
張靜一便笑道:“陛下,稍等片刻就知道了。”
這里唯一覺得不壓抑的地方,就是木制車廂墻壁上,是一塊塊的玻璃,如此一來,倒是能看到這車窗外的景象。
不過也沒什么可看的。
天啟皇帝倒也不急,他心里沒什么期待,索性便道:“方才…張卿和孫卿似乎有什么爭執?”
“這…”孫承宗上前,道:“陛下,倒是沒有什么爭執。”
反而張靜一道:“是為了救災的事,孫公認為災情之下,需暫緩新政。臣卻不這樣的認為。”
天啟皇帝笑了笑,心里頗有幾分為張靜一打抱不平的意思,道:“那么張卿怎么認為呢?”
“新政已經刻不容緩,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哪里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而至于災情,再加上救災引發的巨大損耗,這是朝中諸公應該想著去解決的事,怎么能因為救災,反而延緩新政呢。”
天啟皇帝欣賞道:“張卿所言有理。”
孫承宗早就過了和人爭執的年紀,而且他也知道,陛下和張靜一都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多說無益,反正也不會改弦更張。
這時,有人嚴肅道:“陛下…臣倒以為,孫公說的有理,現在國庫的糧食…已經不足了,流寇引發的危害極大,再加上…李賊等人,到處邀買人心。現在關中又大饑,朝廷從哪里調糧?不調糧…則更多人加入流寇,流寇造成了減產會更嚴重…”
天啟皇帝看去,卻是大理寺卿陳揚美。
他對陳揚美的印象一直不錯,再加上這一次,三法司處置了這么多人,陳揚美卻不在其中,也可見此人為官,是真正的清正。
陳揚美道:“臣等這樣想,也是為了江山社稷啊。”
天啟皇帝皺眉起來。
張靜一卻道:“現在的問題,是損耗的問題,不是流寇的問題,若是糧食調去關中,完全沒有損耗,或者哪里有戰事,也不浪費大量的人力,那么…豈不是一切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他這般一說。
許多人譏笑起來,人群之中有人道:“說的倒是好聽,你倒是解決這損耗啊…”
張靜一目光搜尋,想找到是誰在此陰陽怪氣,可這里太狹小,說話的人又躲在人群里,現在大家都三緘其口的樣子,也找不出人來。
而就在此時…
突然…嗚嗚嗚…
一聲汽笛。
這汽笛在發出了一陣嘶吼之后。
陡然之間,這車廂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
這一下子…所有人大驚失色。
有人驚慌地道:“地…地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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