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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朕的銀子這么好拿

  京城這邊,張靜一依舊還是每隔幾日要去東林軍校的。

  軍校現如今,兩支教導隊被調去了封丘。

  剩下的除了一支教導隊,便是一個特別行動教導隊了。

  當然,在這里也招募了許多教員,教員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

  其中一個特殊的機構,便是研究所。

  招募的都是從各地來的匠人。

  甚至還有不少從澳門趕來的佛郎機人。

  都是聽說這里能發財,本著發財的心思來的。

  當然,這研究所距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在新區的一處偏遠深山里。

  畢竟大家也不傻,當初的王恭廠爆炸,其實就是火藥庫爆炸,在京城里的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因而這么些家伙,是人憎狗嫌,但凡這些研究所的人出現,大家都是一副你不要過來的表情。

  所以,張靜一只好換了一個招牌。

  從原來的火器研究所,將招牌重新摘下,變成了人文研究院。

  果然,效果很好,至少這些匠人們,不再遭受歧視了。

  大明最奇葩的地方在于,他除了軍人和大夫是世襲,就連匠人也是世襲的。

  可更奇葩之處就在于,這些世襲的匠人,倒是頗有創造力,他們腦洞大開,瞎琢磨出來的各種火器,竟是五花八門。

  甚至可以說,后世幾乎所有的火藥武器,在明朝基本上都可以找到雛形。

  更讓張靜一覺得奇葩的是,這五花八門的火器,卻往往因為工藝不過關,粗制濫造的問題,在軍中反而沒辦法大規模的推廣。

  說穿了,就是炸膛率太高,畢竟火藥是用來傷敵的,不是自爆的。

  因而,張靜一得出的結論是,在大明,至少火藥這門學問而言,匠人們屬于開創性過高,但是基礎技藝問題難以解決。

  解決不了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確實是工藝問題,另一方面,則是大量的銀子被貪墨,偷工減料嚴重。

  除此之外,還有使用火器的官軍,其實也疏于管理和儲藏,甚至沒有專門的操練,這便導致,根本無法有效的發揮效能,平日的時候根本不去熟悉火器,等到戰時再去抱佛腳,不出問題就怪了。

  針對這三個問題,張靜一成立了這人文研究所。

  主要是從人文入手,用軍校的資金,來解決一部分的資金的問題,而且在這里,也確保了不會出現貪瀆的情況。

  另一方面,請了一些佛郎機的匠人,就是用來解決基礎工藝問題的。

  在歐洲,戰爭非常頻繁,各國林立,其實某種程度,這數百年來,整個歐洲都處在春秋戰國的時代。

  因而,各國能否生存,完全取決于軍事,誰能造出更精良的武器,更大的艦船,誰就能不斷地壯大自己。

  總而言之,整個歐洲已經開始慢慢地從騎士戰爭,演變成了總體戰階段,戰爭變得更加的殘酷,戰爭的后果越來越無法承受。

  因此,軍工已經成了所有國家不可或缺的東西,甚至整個國家體制,都已開始向著這方面傾斜。

  張靜一成立這個研究所的目的,就是讓大明不至在這場競爭中落后。

  當然,針對這個時代的情況,張靜一倒也按照他的預想,設計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巡視完了軍校,張靜一便往往要回新縣的縣衙里辦公,各坊各區的官長,都要向張靜一匯報。

  不過今日,他卻還需去一趟千戶所。

  千戶所里,一封詳細到了極致的文牘送到了張靜一的面前。

  這是那武長春從李永芳那兒弄來的。

  武長春如今專門負責刑訊和逼供,如魚得水!

  至于李永芳,到現在還活著…只是…這種活法,實在是生不如死。

  自他的口里,關于遼東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匯總起來,這給張靜一一個十分直觀的感受。

  恰恰是這樣的感受,卻讓張靜一憂慮萬分。

  可以說,整個大明,其實都是需要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的,因為這個時代的食利階層,已經完全墮落。

  某種意義而言,如果沒有建奴,當真來了一場起義,對這天下,未必是一場壞事。

  這是張靜一來到這個時代,最深刻的看法。

  不過農民起義,終究還是有局限性,終究得有人教導,而這方面,張靜一已決心在封丘,做一次示范。

  這事兒…不急。

  帶著這些文牘,張靜一當即就入宮去見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最近心情不錯,聽聞張靜一居然前來覲見,倒是頗為高興,難得這家伙主動上門來。

  緊接著,來不及寒暄一番,當張靜一將這洋洋上萬言的奏報送到天啟皇帝的面前時,天啟皇帝便打起了精神,他開始細細地看奏報。

  越看,卻越是觸目驚心。

  “情況當真如此嗎?”天啟皇帝冷著臉,同時臉上帶著一絲吃驚。。

  張靜一今兒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道:“若不是如此,遼東怎么會是這樣的局面呢?”

  天啟皇帝的臉色,越發的森冷起來,道:“平日里,不斷地催著朕押解遼餉去,朕年年為了遼餉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可這些人…實在太可恨了。”

  說著,天啟皇帝焦慮起來,他站起來,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而后皺眉道:“若是如此,那么遼餉,還放不放?”

  張靜一卻是道:“這得看陛下自己。”

  天啟皇帝的憤怒,是可以想見的。

  李永芳提供的大量情報,足見建奴人對整個遼東的情況了解得非常透徹。

  整個遼東,早就爛了,而且已爛得不成了樣子。

  各個軍頭,根本就無心打仗,他們拿了軍餉,首先不是派發給士兵,除了貪墨一部分,剩余的則發給自己的親信家丁。

  所謂的家丁,其實就是奴隸,大明不允許有奴籍,于是軍頭們便將驍勇的人,入戶到自己的家里,成了‘自家人’,而這少數的家丁,本質上就是他們的私人武裝。

  借助這些私人武裝,軍頭們就有了資本,而至于最底層的軍戶,其實就是他們剝削和壓迫的對象。

  一方面,他們有了這些資本,則不斷地要求朝廷給餉,另一方面,又因為這些資本,私下與建奴人聯絡。

  某種程度而言,建奴人的出現,對他們是有利的,因為朝廷有了腹心之患,所以才有了遼餉。

  而很明顯,咱們這位正在氣憤不已的天啟皇帝,則成了冤大頭,想盡辦法的,源源不斷地將銀錢輸送到他們的手里。

  也因為有建奴人需要攻略整個遼東,所以也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拉攏這些軍頭,不斷地提高價碼。

  這些人等于是不斷地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裝,兩頭都吃。

  可這些遼餉,本質是關內百姓的民脂民膏,關內為了應付遼餉,哪怕災難頻繁,卻還不得不一次次的加征,而后送到這些人的手里。

  于是乎,軍頭們的家丁越來越多,實力越來越雄厚,他們早就沒將朝廷放在眼里,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大明天子了,在那遼東,可謂是如魚得水。

  當然,袁崇煥也沒好到哪里去,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實的情況,可是對于這些情況,他卻是不聞不問,反而將心思都用在了爭權奪利的上頭。

  真正受苦的,其實還是遼民,大量的遼民之所以投靠建奴,難道不知這些建奴人對他們動輒打罵?可好歹,跟著建奴人去搶,怎樣都還能有口飯吃。

  而在遼東,尋常的遼民幾乎成了壓迫的對象,被征用了去當兵,卻幾乎不給餉銀,家里有一些土地的,則很快被用各種名目兼并掉。

  在整個關寧一線,運氣最好的人,則是那些身體強壯的人,他們若是能有幸被將軍們看中,成為將軍的奴隸,做了家丁,便算是光耀門楣了。

  而這些將軍的家奴們,眼里自然只有自己的主人,至于王法和朝廷為何物,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

  這些情況,比廠衛奏報的還要嚴重,而且更為可怕。

  天啟皇帝面沉如水,目帶寒霜,此時不由冷冷地道:“朕終于知道,那些客軍,長途跋涉到了遼東,為何…如今都遭毒手了。朕也終于知道,為何熊廷弼屢屢上書,請朕不可用遼民,他所言的遼民,就是這些樹大根深的遼東軍將,只可惜…朕誤信了人,竟讓熊廷弼冤死。”

  張靜一也是心里感觸萬分,此時嘆了口氣道:“陛下,那這遼餉還發不發?”

  天啟皇帝心說,方才不是朕來問你嗎,現在你倒反而問起朕來。

  張靜一繼續道:“發了,就等于是將這珍貴的錢財,送給了這些軍將,軍將們又可借助這些銀子,培植自己的私奴。可若是不給,那么下頭的官軍,便連一丁點的餉銀都沒了,人餓了肚子,只怕又要嘩變。”

  天啟皇帝眼里掠過了殺機:“朕的銀子,有這么好要的嗎?這大明的天,還沒有變呢!”

  說著,天啟皇帝冷笑連連地道:“軍民百姓,不知有朕,卻還想要朕的錢,朕的銀子,是大風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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