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萬兩銀子,就輕飄飄的給他換來這么一些白紙?
天啟皇帝這輩子都沒干過這么奢侈的事。
此時此刻,天啟皇帝恨不得立即將手中的股票統統撕了,然后大罵一句。
不過…他舍不得。
哪怕這是一堆上茅廁的草紙,可也是花了十五萬兩銀子買來的啊。
可張靜一卻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倒好像自己辦了什么好事一樣:“陛下,您…說過不生氣的。”
天啟皇帝倒吸一口涼氣,低頭,朕的刀呢。
好在,天啟皇帝還是有很強的情緒控制能力的。
而且張靜一新立大功,這個時候…突然拿刀去砍人家,好像有點難為情。
張靜一也只在這個時候,才敢告訴天啟皇帝真相。
雖然他知道,歷史上的荷蘭東印度公司股票激將騰飛,創造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增幅。
可說實在話,干這事,卻還是需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畢竟是伴君如伴虎,天知道天啟皇帝會干出什么事來。
不過他始終堅定地認為,這個風險值得冒。
他必須要讓天啟皇帝知道外面的世界。
一直固守在陸地上,大明是永遠沒有前途的。
何況海洋中的財富,數之不盡,若是錯過了大航海,子孫后代們,只能窩在神州內卷了。
天啟皇帝終究嘆了口氣,顯出了幾許無可奈何,而后道:“你呀你…”
張靜一目光炯炯地看著天啟皇帝道:“陛下,這玩意能掙錢。”
天啟皇帝點點頭,卻是道:“區區蕃夷之物,能掙幾個錢?朕只想你能將本錢還回朕。”
“臣…現在很窮,也買了這個…”張靜一可憐巴巴的樣子。
這天底下,東印度公司的股票,主要交易的地點,一個是在荷蘭,另一個就是東方。
荷蘭主要是荷蘭本地人購買,而在東方…因為這里本身就有大量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大量職員,還有東印度公司的大量殖民地,以及與東印度公司合作的各國商賈,所以在汪洋大海上,許多的商賈都持有大量的東印度公司股票。
畢竟,前些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增幅很大,分紅的利潤不小,早已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只是今年荷蘭東印度公司遇到了許多的困難,大家都覺得,荷蘭東印度公司可能難以為繼,是以市面上許多人都在拋售,在澳門,也有相關的交易點,各國的商人在此交易。
張靜一派人前去大量地收購,花費不小,足足購置了接近三十萬兩銀子的股票。
這折算下來,便是兩百八十萬荷蘭盾的估值。
而此時的荷蘭盾,乃是荷蘭的一種銀幣,大抵一盾約等于九點五克白銀的銀幣。
明朝的銀子,一兩約等于三十七克,即一兩紋銀,大抵等于三荷蘭盾。
這三十萬兩銀子,大抵換來的,便是接近價值百萬盾的東印度公司股票。
而在當時的情況…整個荷蘭東印度公司,主要股份是由荷蘭政府以及十四個大股東持有,當然,他們也發行了大約六百多萬盾的股票在世面流通。
這百萬盾的股票,幾乎已是東方荷蘭東印度公司股票收購的極限了。
要不是因為聽說股價大跌,甚至有可能成為廢紙一張的風險,只怕那些持有股票的商賈以及職員們,是絕不愿意拋售的。
聽說有人大規模在澳門用低價收購股票之后,甚至有人從馬六甲趕來交易,就是為了迅速地將這些股票拋售掉,避免損失。
倭人商賈持有的股票也不少,他們因為大量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貿易,所以不少商賈很早就接觸過荷蘭東印度公司,當初東印度公司行情好的時候,倭人商賈一度成為收購的主力。
可隨著現在倭人與東印度公司的惡化,甚至倭島的各藩,逐漸開始下達杜絕與東印度公司交易的禁令,不少的倭商也是拼命的將這些股票拼命的售出。
在這股拋售狂潮之下,張靜一等于是一個接盤俠,可即便是如此,三十萬兩銀子收購來的股票,其實還剩了六七萬兩銀子沒有花出去。
這沒辦法,畢竟現在的股票價值已經暴跌,在東方的盤子就這么大,這幾乎已將散戶手里的股票,統統收購了來。
不過,能收購如此巨量的股票,他其實已很知足了。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當然,張家的人還在香山呢,繼續為張家收購,畢竟…還有一些商賈正在猶豫要不要拋售,又或者,有一些呂宋和蘇門答臘等地的西班牙、荷蘭商賈,未必就得到了有人愿意收購東印度公司股票的消息。
天啟皇帝今日本是很高興的,可是此時,什么好心情都給撒光了。
于是讓人帶著足足一箱子股票,心情郁郁地擺駕回宮。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這樣傻。
在此時的天朝上國眼里,無論是荷蘭人,還是葡萄牙人,都是蕃夷,所謂中國物產豐饒,無所不有,天下財富,盡聚于此。
其他地方,統統都是一群窮鬼。
朕花了這么多錢,居然就買了一群窮鬼的紙。
若不是出于對張靜一的信任,天啟皇帝甚至懷疑張靜一勾結了荷蘭人,一起來騙他的銀子的。
于是他在勤政殿里,愣了老半天,還不知內情的魏忠賢,則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是不是還在想那李永芳的事?”
天啟皇帝搖搖頭,神情淡淡地道:“朕惦記的不是這個,遼東的事,交給新城千戶所,朕放心的很。只是…朕很擔心啊…唉,張卿平日這般機靈的人,怎么就…”
說著,他又搖頭,接下來,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來,他又道:“派人給朕去打聽,你記好了,打聽打聽,公司是什么,荷蘭東印度公司又是什么,還有…什么是股票。”
魏忠賢一臉錯愕,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陛下怎么會突然想到要打聽這么生僻的東西。
天啟皇帝越想越憋,便冷著臉道:“都給朕記住了,一定要打聽清楚…可以去…香山縣那兒打聽,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
看天啟皇帝如此慎重地吩咐,魏忠賢哪里敢怠慢,他牢牢將這玩意記下。
事實上,天啟皇帝交代的事,事無大小,他可是從不敢怠慢的,于是打算待會兒便派出一隊精干的人,前往香山,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將所有的消息,統統打探來。
天啟皇帝這時臉色才微微緩和,隨即又道:“關于遼餉的事,內帑和國庫,還有銀子嗎?”
“陛下,真沒銀子了。”魏忠賢苦笑道:“不過…上一次,不是還有十五萬兩銀子,是織造局那邊借給張家…”
天啟皇帝頓時露出不悅之色:“人家借了點錢,怎好成日去催討?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股票的事,天啟皇帝不好開口說出來,說實話,天啟皇帝怕傳出去,從此自己成了天字號大傻瓜。
所以…只好假裝大方。
魏忠賢則是委屈巴巴地道:“奴婢是真的沒法子了啊,國庫那邊,還仰仗著內帑呢,而內帑這里,今年的開銷,也實在不小,陛下您是知道的…眼下是多事之秋,處處都要錢…”
天啟皇帝怒道:“遼餉可是事關重大,決不可再拖欠了。你給朕想辦法,沒有幾十萬兩,便是幾萬兩,總要有的!再窮,總也要擠出一些。”
魏忠賢只好道:“奴婢,再想想辦法吧。”
這辦法哪里去想呢,朝廷就這么多收入,尤其是內帑,一年這千把萬兩銀子,幾乎還沒收上來,就已花的差不多了,哪一處沒有欠錢?
當然,魏忠賢也知道,天啟皇帝的日子很不好過,自從有了遼餉之后,宮中隔一些日子,便要節衣縮食,內帑不到半年,就將一年的收入花光了,莫說幾十萬兩賒欠的遼餉,便是幾萬兩…也不好拿出來啊。
說也奇怪,這天下有錢的人多不勝數,唯獨最窮的卻是朝廷,那些萬貫身家的,你從他身上一文錢都收不上稅來,若不是礦稅還在撐著,魏忠賢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辦。
到了次日,天啟皇帝還心心念念的想著股票的事。
卻在此時,黃立極和孫承宗二人聯袂而來,同來的還有兵部尚書崔呈秀。
“陛下…不好,出事啦。”
天啟皇帝皺眉道:“何事?”
黃立極道:“臣聽說,新縣千戶所那邊,居然釋放了所有的俘虜,讓這些俘虜,跟著那建奴使者回遼東去了。”
天啟皇帝一聽,頓時大為驚愕,不禁皺眉道:“是當初那些殺來了京城的建奴俘虜?”
“正是,足足三四百人呢。”黃立極道:“兵部聽聞此事之后,大為震驚…這…好不容易逮來的俘虜,何以又放了?所以…臣以為,此事關系重大,是不是立即將人追回來,陛下,切切不可放虎歸山啊。”
天啟皇帝的臉色也霎時凝重起來,隨即就道:“宣張卿來見吧,朕聽聽他又打什么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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